纳兰秋芸篇（4）

　　夜风清凉，月色如水。清凉的风，嫌弃裙裾，缭乱发丝。如水的月色，打在两人的身上，现出了月华面上的为难，现出了柳潋紫面上的淡淡忧愁。

　　“少夫人，并非是小姐让奴婢与少夫人带什么话，而是月华自己要来。”静然敛眉垂首，不曾去瞧柳潋紫。心下有些惴惴，似乎是这黑沉的夜，让人心中生出了几分不安。

　　掩在袖中的手，不安的搅动着，或许是因着夜凉，身上有些寒意，也或许是因为心中烦乱。

　　柳潋紫心下有些讶异，片刻后，又觉得有些失落。

　　她以为是芸儿让月华来寻他们，可原来却不是，而是她自作多情了吗？

　　“月华，有话且说，莫要吞吞吐吐，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罪于你。”

　　闻此，月华抬起头，望了柳潋紫一眼，她倒不是怕眼前的女子会怪罪于她，只是有些事情，她却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沉思了片刻，斟酌了字句，她一抿唇，方才道：“少夫人，奴婢请求您与将军回去吧，莫要再来这里了。”是的，她今日来，不是为了让他们来劝说小姐还俗，却是请求他们离开。

　　这么些年来，一直跟在纳兰秋芸身边，不离不弃的不是李氏，也不是柳潋紫，更加不会是纳兰煜彦，而是月华，她亲眼看到了纳兰秋芸曾经在将军府时的欢乐，也曾亲眼瞧见纳兰秋芸曾经在杏林王府时的痛苦，因此，这个世上，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如今的平静，才是纳兰秋芸最好的归宿。

　　哀莫大于心死。

　　纳兰秋芸早已经对红尘中的是是非非没有了任何的牵挂，青灯古佛却是最好的归处。

　　柳潋紫与纳兰煜彦的到来，却是让纳兰秋芸心下生出了动荡，虽说平日里瞧着很是平静，不曾收到任何的影响，可是秋月知道，每至夜晚，纳兰秋芸却是久久难以入睡。

　　她见不得小姐如此，便只能背着小姐，来寻少夫人与将军。

　　闻此，柳潋紫心中惊骇。

　　她以为，月华寻他们，乃是要告诉她，纳兰秋芸曾经在杏林王府受过的苦楚，可却不曾想，她竟是想要让他们离开。

　　这一点，她委实难以理解。

　　“不，恕我们不能离开。芸儿若是不见我们，我们断不会轻易离开。”柳潋紫断然拒绝。

　　在她看来，如今的生活，并非适合纳兰秋芸，故而，心中便执着地想要将她带走，不是一个人，没有同一种想法，现下的她，断不能理解纳兰秋芸的做法。

　　她思量着，纳兰秋芸即便是要摆脱王家的桎梏，如今却也已经够了，当初王家见着她落发为尼，再者，那王同林早已然死去，断不会追究，现下离开，却是最好的时机，因而，她想不明白，纳兰秋芸究竟是为了什么？

　　“扑通”一声，静然跪在了柳潋紫的面前，眼睛已然湿润，声音中也带了些许的哽咽：“少夫人，奴婢晓得，您是为了小姐好，当初小姐出嫁后，您虽然不曾来看望小姐，可却时常与小姐送些东西，倒是解了小姐的一些念想。可是，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月华，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莫要如此。”见静然跪下，柳潋紫一阵慌乱，连忙便要扶起她，却是被她阻止。

　　静然抬起头，借着皎洁的月光，柳潋紫瞧见了挂在静然脸上的泪水，晶莹剔透的眼泪，好似染上了这夜的清寒，让柳潋紫的心中，也生出了几分凉意。

　　“不，少夫人，你且听奴婢把话说完。”说着，静然垂下了头，有些事情，虽然不愿意回想，可是，为了小姐，她愿意。

　　“小姐初初加入杏林王府那会儿，赵氏待小姐却是极好的。可人的新鲜度，却是有限的，赵氏只有他那么一个儿子，心里多少还是偏向他……”

　　静然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一说，便是大半个时辰。

　　待得柳潋紫将所有的故事听完，却发现脚已经麻了，而身上全是寒意，衣衫都已经被湿气打湿，凉凉的贴在身上，让她感到越发的寒冷。

　　只是，柳潋紫不知，这样的寒意，究竟是因为这清凉的夜，还是因为自己所听到的故事。

　　将一切事情听完，柳潋紫才知，有些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当初她嫁入将军府时，生活的不容易，可是纳兰秋芸又何尝容易？

　　她是丞相庶女，她是将军府嫡女，身份不同，地位不同，可到最后呢？

　　命运的悲剧，真正降临的，却是纳兰秋芸之身，而她算是幸运的吧。

　　柳潋紫想着，侧首间，瞧见站在窗口的男子，幽幽的眼眸，在黑暗中瞧来，好似浩渺无垠的夜空，深邃而悠远。

　　她不知道那个男人在哪里站了多少时辰，可是他既然站在那儿，就说明，从一开始，她出来的时候，他便了解她的意图了。

　　有夫如此，妻复何求？

　　比起纳兰秋芸，她却是幸运了许多。

　　“少夫人，现下的日子，虽然平静安宁，可至少，在庵中的日子，小姐再不曾像以前一样苦恼，也不曾为着什么而忧虑，如此便好。所以，月华恳求您，希望您能让小姐如此平静地生活下去吧，莫要来搅乱小姐安宁的生活了。”

　　静然的语气，虽然有些不敬，可柳潋紫望着地上跪着的女子，却不曾怪罪于她，她是真的为了纳兰秋芸好，否则，今时今日，定不会来寻她，将当初的伤疤揭开。

　　忽然间，柳潋紫就想到了连翘，想到了紫荆。

　　在她的身边，也曾有两个傻丫头，只是现在——

　　她们都不在了！

　　抬起头，望着漫天星辰，眸中带着些许的湿润。

　　连翘、紫荆，如今，你们在那里可还好？

　　月亮之上，仿佛出现了两道身影，她们飘荡在那儿，瞧着夜空下的她，面上露出淡然欢喜的笑，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着什么，可她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垂下头，看到跪在地上的女子，突然，心中一片释然。

　　或许，这一次，她真的做错了。

　　或许，这一次，她不该执着。

　　或许，他们该离开了！

　　夜空中繁星璀璨，皓月皎洁，夜空下，一白衣女子的面前，跪着一个一身道姑衣衫的女子。

　　许久后，空气中传来一阵清浅的音调。

　　“好，我答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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