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秋芸篇（3）

两人在庵中一住便是三日，期间每每想要上前与缘结说话，还不曾开口，缘结便转身离开，让他们无从下手，然，她越是这样，柳潋紫便越觉得难以心安，每每眉宇间都含着淡淡的轻愁。

　　“夫君，你说，芸儿心中莫不是怨怼我们？当初她嫁入杏林王府，我这个做嫂嫂的，却从不曾去看她，固然时而差人送些东西过去，却也不知，那些东西究竟有没有送到她的手中。”中间隔着一个赵氏，那些东西定然要经过赵氏的眼下，姑且来说，那赵氏乃是大家族的正妻，应当不会在意那些东西，可难保赵氏不会为了让纳兰秋芸断了与将军府的联系，而将那些东西给扣下。

　　心中这样想着，流潋紫便觉得纳兰秋芸在杏林王府过的越发的艰难，她亦是从那个时候走过来的，可那时她的婆婆乃是李氏，李氏虽然曾多番刁难，却也不是一个不讲理之人，只是那赵氏——

　　再者，那赵氏之子，本就是一个不肖之徒。

　　柳潋紫思量着，心下一阵叹息，若是当初，她晓得这些事情的时候，便出来阻止也许许多事情，便不会如今的局面？

　　可即便是阻止了又能怎样呢？

　　那时纳兰秋芸已嫁，再不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出了嫁的女儿，好比那泼出去的水，如若多番争吵与王家撕破了脸皮，怕是纳兰秋芸的处境越发的艰难。

　　这东也不是，西也不是，委实难办！

　　“娘子，莫要多想，或许芸儿当真是看透了一切，忘却了红尘，想要做那化外之人。这几日，我在想，芸儿的选择究竟对不对？”

　　“结果呢？”流潋紫仰起头，巴巴地望着，期盼着他给她一个答案，一个即便不能让她心安，但是却可以让她轻松一些的答案。

　　纳兰煜彦牵起流潋紫的手，移了几步，来到一棵松柏树下，伸手拂去上面树下石凳上的灰尘，牵着她坐下。

　　“世间之人，各有各的造化，也许我们以为芸儿在受苦，可芸儿却觉得清净呢？娘子，你且说说看，这几日，在庵中的感受如何？”

　　“诚如夫君所言，清净安宁，晨起闻钟鸣，日落看西山。委实安宁祥和，好似不受尘世的喧扰，当真能忘却世间的烦恼。”流潋紫如实说着，说话间，目光落在院子里清扫的小尼姑身上，望着那扫帚一下一下，清除地上的落叶，虽然琐碎，但是那小尼姑确是做的认真而仔细，经由她扫过的地上，纤尘不染，不见一片枯叶。

　　“娘子既然觉得如此之好，想必芸儿亦是体会到了。再者，当初她身为王家的媳妇，要想逃脱王家的禁锢，确是不容易，入了佛门，青灯常伴，反而是一个法子。”

　　纳兰煜彦这般说，也不过是宽慰眼前的女子罢了，虽然有几分道理，然说服他人尚可，却是说服不了自己。

　　自己的妹妹，自己了解，当初芸儿便不是一个安宁的人，若是让一个人，忘却当初的性子，安宁的活着，这期间，要经历多少苦难？

　　纳兰煜彦的瞳孔一缩，眸光暗沉，幽幽如海，深若古井。

　　流潋紫静静思量了一会儿，不曾说什么，只是将目光落在院中，落在身旁青翠的松柏上，落在那蔚蓝色的天际，瞧着那时而飞过的鸟儿，闻着那轻快明丽的乐章，心看似平静了，然那平静的表面，却是蕴含着波谈汹涌。

　　夜晚，在众人的期盼中到来，山林间的夜晚，越发的清凉，安静的出奇。

　　这已然不是他们住在这里的第一晚，然而流潋紫还是有些不习惯。安宁固然好，然而，长久的安宁，便会让人觉得枯燥。

　　夜风，透过窗子，拂过面容，带来丝丝凉意，流潋紫拢了拢身上的衣衫，抬首的瞬间，却是瞧见了一个身影，在院子里晃荡。

　　此庵，名为静慈庵，并不是一个多大的尼姑庵，放眼望去，不过房屋四五处，坐落在半山腰上。

　　四五处房屋中，便包括了他们如今所住的一件客房，另两三间小逆的房间，再有一间便是师太的住处。

　　这是后院的情景，前院便是佛堂，晚间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回到这里休息。

　　清凉如水的月华，倾泻而下，接着那光辉，她瞧清楚了院中徘徊的身影，不是静然还有谁？

　　柳潋紫敛下眉眼，寻思了一番，方才转身，皮了一件外裳打算出去看看。

　　正坐在屋中看书的纳兰煜彦，瞧见柳潋紫的举动，当下询问了一声：“娘子，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这里毕竟是尼姑庵，而他却是一个男子，因着不方便，却很少出门，大部分的时候，都只是静静处在这一处小屋中，而手中的书籍，便成了打发时间的东西。

　　柳潋紫回首，“我出去，在院中走走。夫君莫要担忧，只在房中继续看书便好，若是冷了，我自会回来。”

　　说话间，纳兰煜彦望着她，沉思了片刻，将目光落向了窗外，漆黑的夜，因着那神秘的月光，多了几分光辉，并不是那种渗人的黑，只是从他依靠的角度，并不能瞧见院中的全部景致。

　　她既然已经决定出去，便有出去的理由，他又何须阻止？

　　“娘子多穿些衣衫，莫要受了凉，染了风寒。”

　　“嗯。”柳潋紫轻应一声，回首在望了他一眼，却见他已然收回了目光，瞧起了手中的书，当下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出了房门，又小心的将房门掩好。

　　转身间，却见静然站在暗处，定定的朝着这边望来，幽幽的眼眸，在黑暗中，带着期盼。

　　柳潋紫站在门前，静立了一会儿，抬脚朝着那边走去。

　　“少夫人~”静然躬身行礼，乃是俗家之礼，此刻，她只当自己还是将军府中那个丫鬟月华，而不是静慈庵中的小尼姑静然。

　　当初出嫁全然为了她家小姐，今夜而来，便也是为了她家小姐。

　　“月华，你且起来吧。我如今依然不是什么将军夫人，不过是一个寻常女子而已，无需行礼。”说着，柳潋紫顿了一下，脑海中闪过往日的情形，须臾，缓缓开口：“月华，是不是芸儿让你带了什么话？但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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