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海尔斯

77号在抢救苏醒后，普罗费又安排了一次小手术，但因为虫皇的到来搁置了，其他研究员很是松了一口气，他们不明白原本将77号视作珍贵实验品的普罗费最近为什么性格大变，取样的密集程度简直像想要77号死在实验台上。

        “你怎么在这里”睡醒的77号揉了揉眼睛，睁开眼，再揉一揉，再睁开眼，才确定凯撒确实在他的001号房里。

        77号恍然大悟：“你又病了吗？”

        “这次只能给你一点点哦。”77号躺在床上一点也不想动，手搭上凯撒放在床边的手。

        凯撒被烫到似的抽回手，声音冷硬：“收回去。”

        他吓了77号一跳，不过很听话地没有把精神丝放出来，撇撇嘴，有点不开心。

        凯撒没有感觉到精神力心才放回肚子里，突然说：“海尔斯。”

        虽然生气，77号忍不住看向他：“什么？”

        凯撒：“你的名字。”那是一位掌管健康的虫神之名。

        “海尔斯。”77号轻声念了好几遍这个名字，露出满足的表情，“那你以后都这么叫我。”

        77号越想越开心，精神都好了一些，“凯撒，我又看了三集，我跟你说，梅林他……”

        他好像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差点死掉，还打算长篇大论一个蠢故事。

        凯撒冷冷地打断：“你少说点话，多休息。”

        77号，不，海尔斯愣了一下，他感觉到一丝热意从心脏流出，“你在关心我吗？”

        又笑了一下，“没有关系的，我做过很多次手术了呀。”海尔斯把衣服掀起来露出心脏那里的小口，“上次他们切走一点心脏我都没有死，是不是很厉害”

        他看起来像是想要凯撒夸他。

        凯撒喉咙哽住，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居然能冷静地站在这里，他觉得不可思议。

        凯撒的表情太可怕了，像要打虫一样，简直比第一次见面的样子还可怕，海尔斯弱弱地说:“普罗费也不会让我死呀，他的实验还没做完”海尔斯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忍不住哭起来。

        “怎么了？”凯撒压住汹涌的暴戾情绪，粗着声音询问。

        “我又不想做手术，你为什么要凶我!”海尔斯把头撇向一边，真的生气了。

        凯撒压着苦闷，不熟练地解释:“没有凶你，我只是”觉得自己是帮凶。

        他知道77号是什么样的存在，看过关于他的所有数据，从来没有思考过那一个个数据都是一道道落在77号身上的伤口，而且对那些痕迹选择了视而不见。

        “海尔斯，你等一等我。”凯撒摸了一下他的头。

        77号，不，海尔斯明明在生气，嘴角却忍不住弯起来，名字要被叫才有意义，因为被凯撒叫了，这个名字好像才终于属于他。

        “好像咒语一样。”海尔斯不满地说，“我明明还要生气的。”

        外面的亚力克看着凯撒的表情，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他没有见过凯撒在任何时候对任何虫露出过这样的表情，那简直像是……温柔。

        “我又想睡了，下次我再给你很多精神力。”海尔斯再次拉住凯撒的手闭上眼睛，希望外面那个看管凯撒的研究员可以晚一点带走他，那个研究员欲言又止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想说话。

        普罗费居然还没有解雇他，海尔斯奇怪地想着。

        普罗费的预感是对的。

        听完凯撒的话后，普罗费竟然忘记了眼前两只虫的身份，冷笑了一声，“所以第三研究院养着他是为了当宠物吗？”

        亚力克在一边假装自己不存在，他现在还在震惊中无法自拔。

        凯撒冷冰冰地说：“不，等他恢复后我就带他走，不需要你们养。”

        普罗费震惊之下忘记了尊称：“你带他走？我们研究什么？”

        “如果你们的项目被取消，要他也没什么用了。”凯撒的语气没有一丝变化，他的决定也绝不会更改。

        这是一句让普罗费怒火中烧的威胁，“就算你是虫皇也没有这个权利。”

        “但我可以提议，当时的虫皇设立项目的目的是让你们找到提高生育率的办法，但你们几十年都没有成果，我有理由怀疑你们浪费税款，有权让科学院对你的项目重新审查。而且，‘故乡’那边的进展你是知道的。”

        普罗费当然知道，他们当时接手翠玉谷的遗产，拿到的数据尤其是77号的存在一度让科学院以为这是虫族的希望，但后来虫洞的构建、找到更适合生育的环境‘故乡’，科学院里不少虫已经认为他们这个项目没有必要了，拿到的经费也越来越少。

        与普罗费交流并不愉快，也让凯撒更不放心，离开研究院前他再次来到001室。

        海尔斯已经醒来，躺在椅背上，手却端正地摆在膝盖上。

        “他在做什么？”

        阿塞司毕恭毕敬地回答：“看电视剧，他很喜欢这些。”阿塞司从来没有想过能离在新闻里才见得到的虫皇这样近。

        凯撒一直觉得奇怪，这里居然会允许海尔斯看电视剧。而在与普罗费谈话后，这件事变得更加不可思议。

        “之前有工作虫员用终端看电视剧被他发现了，他跟普罗费说如果给他看的话就愿意乖乖配合取样。当然，那个工作虫员已经被解雇了。”

        “他之前……不配合吗？”海尔斯表现得对这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也有并不情愿的时候么

        阿塞司看着凯撒的表情，有点着急地解释道：“他很听话的，只是麻醉剂对他的效果不是很好，所以之前取样都不太顺利。”77号对疼痛敏感，却对麻醉剂耐受，即使注射最高剂量，也会有一些痛感。

        凯撒的沉默让阿塞司不安地想：虫皇特意来视察总不至于是为了剥夺77号唯一的乐趣吧。

        “他在说什么？”凯撒看到海尔斯的嘴唇在动，

        “他在跟着学习新词。”阿塞司不明白虫皇为什么会对77号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研究院的资料库里有他的监控记录，您要调取吗？”

        凯撒抿着唇，绷着下巴，“不用。”

        独自回到飞船上等凯撒的亚力克正在思考，他冷若冰霜、视雄虫如垃圾的兄长去哪里了？

        海尔斯感觉到一丝不平常，密集的手术戛然而止，连日常采血也停止了。即使是“雄主的庄园”也安抚不了他的不安，几次望着送来营养液的阿塞司欲言又止。不过这样也还不错，下次给凯撒治疗说不定不会昏倒了。

        他先等来的，却是怒火冲天的普罗费。普罗费没有带来任何设备，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海尔斯看。

        普罗费一直都是冷酷的，高高在上的，77号第一次在普罗费脸上看到那样狰狞的表情。

        海尔斯又变回了77号。

        “你以为攀附虫皇就能离开这里？”普罗费终于开口，虽然77号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里是你唯一应该待的地方，也是你这条命唯一的价值所在。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学到了巴结的本事……”普罗费顿了一下，“身为雄虫却去讨好雌虫，这或许不是你的错，而是因为基因缺陷而天生低贱。”

        在普罗费的冷嘲热讽中，77号经历了漫长的思考，终于出声：“他跟你们是一伙的吗？那他为什么可以和我聊天？”

        “他不是实验体吗？”77号的声音很轻，就像害怕侵扰真相一样，他忘记了普罗费不允许自己交流。77号不是很能理解，普罗费口中的凯撒好像是什么能制约普罗费的虫一样。

        但普罗费似乎也忘记了，77号的脸像轻轻戳一下就会破碎，他一点仁慈也没有地说：“他是虫皇，可以轻而易举启动或者叫停这个项目。他可以带你走，当然，也可以随意地销毁你。”普罗费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但你只能待在这里，只有在这里你的生命才有价值。”

        77号不知道普罗费是什么时候走的，彻骨的寒意包围了他，他简直怀疑自己的牢房是不是被调错成雪山鼠那边的气候了。

        77号不知道虫皇是什么，只知道凯撒也是那些虫中的一员。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研究他的精神力吗？因为他不喜欢主动释放精神力，所以他们做这些来诱骗他。这和他以前待的那个地方，那些虫用电刺激他的脑信号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要更疼一点。

        尖利的警报声响起。

        阿塞司匆匆赶来，打开门，不停叫他，“77号，你感觉怎么样？”

        77号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

        阿塞司将情况报告给普罗费。

        普罗费闻言冷漠地说：“不用管他，死了正好。”如果是一具尸体，虫皇陛下总无意带走了吧。在他看来，凯撒之所以带走77号是因为精神力。如果尸体留下，他还能得到一些数据，因为77号是唯一的成功样本，所以他之前只做过活体采样，这一次说不定能得到解剖数据。

        77号的生命力以肉眼可见的趋势流失，001号房的警报一声高过一声。

        翠玉谷批量繁育的雄虫中，77号是唯一存活到现在的实验体，虽然身体状况不好，但生存意志强烈，生存意志，这对于其它虫造虫而言正是最为缺乏的。那些虫造虫能睁开眼睛的极少，他们没有生存意志，离开呼吸设备后连自主呼吸的意愿也不会产生，睁开眼获得意识后会迅速自然脑死亡，在呼吸设备的帮助下勉强呼吸，永远沉睡。那些失败的样本快要失去意识时普罗费做过精神力共连的尝试，那能短暂地挽救衰亡的意识，虽然就像呼吸机一样，一旦外界的力量离开，实验体的意识也会慢慢消散。

        77号的精神力是a级，整个研究院也只有普罗费能够与他精神力共联，普罗费不愿意救他，等待他的就只有死亡。

        阿塞司记起自己刚入职的时候，77号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病危，却会挣扎着呼吸，会因为痛苦而流泪。那时他还不知道普罗费的规矩，和77号说话时77号脸上流露出的喜悦，与他见过的任何雄虫都不同，让阿塞司感叹过如果他不是虫造虫一定会是一只让许多雌虫趋之若鹜的雄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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