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布维街与花

“海尔斯，你看看我。”凯撒捧着77号的脸，77号睁着眼睛，但那里什么也没有，像是两颗没有生气的玻璃珠。

        阿塞司看着神经错乱不知道在叫谁的凯撒，忍不住提醒：“他需要一只雄虫与他精神力共连，77号的精神力是a级，所以最好那只雄虫也至少要是a级”。他觉得这对虫皇来说容易很多。

        凯撒只能想到一只虫。

        阿塞司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想到了凯撒留给他的通讯号，他以为会是助理之类的虫接听，虫皇的声音响起时，他差点紧张到失语，一句话也讲不清楚，幸好凯撒猜到是77号出了什么问题，立刻来了。

        终端响起，提醒主虫有通讯请求，终端的主人却用被子把头捂住。

        凯伦少有这样可爱的时候，莱德斯微微笑了一下，起身下床捡起终端，看到请求人迟疑着是否要叫醒凯伦。

        “怎么了？”察觉雌君还没回来的凯伦不满地坐起来。

        “是虫皇陛下。”莱德斯把终端递给凯伦。

        凯伦不得不清醒，极少与他联系的兄长居然打来通讯，肯定有什么急事。

        “我需要你立刻到第三研究院来。”

        凯伦敛着惊讶说：“我现在不在首都星，赶过去至少要3小时。”他看着凯撒眉间郁色，询问道，“是狂暴期吗？”

        他不确定海尔斯是否还能等这么久。凯撒捏着拳头，他忘记了，莱德斯跟他说过要带凯伦去度假，亚力克还打趣过凯伦居然愿意离开自己的房间。

        “差不多。”凯撒说，已经在思考还能寻求谁的帮助。

        凯伦第一次看见兄长脸上出现这样称得上是不知所措的表情，即便是他们的雄父因刺杀逝世，他也不曾在凯伦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而且，正常的凯撒绝不会承认自己会因为狂暴期而需要雄虫。

        但凯伦没有多问，因为凯撒看起来非常着急，“赫尔曼可以吗？”他一直知道凯撒受狂暴期的影响，又不愿意接受安抚，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凯撒挂掉了通讯，想必是联系赫尔曼去了。

        莱德斯已经把东西收拾好，“雄主，回首都星吗？”

        赫尔曼同时接到了凯伦的通讯请求和凯撒的短信通知。

        77号从来没有认真看过自己的精神海，因为那里面只有痛苦的回忆，现在他却能平静地审视自己的一生，他不喜欢的一生。

        他的精神海是没有一点波浪的冰蓝色的海，里面点缀着很多小小的白色的花，那是繁星草的花。

        “繁星草的花不是这样的。”不是又怎么样呢，我又没有真正见过繁星草。77号这样想着，向那个陌生的声音望过去，那是一只黑发雄虫，拥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他和凯撒长的有点像，想到凯撒，77号感觉胸口又开始疼了。虽然疼，但他这次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他觉得自己终于勇敢了一次。

        “你也是研究员吗？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只雄虫他见过的任何雄虫都要好看，如果见过，他绝不会未忘记。

        “我是医生。”赫尔曼的眼睛像纯净的宝石，“你生病了，你能感觉到它在流失对不对？”赫尔曼从未见过这样死气沉沉的精神海，波澜不惊地迅速干涸，他将大量的精神力填充进去，才减缓了干涸的趋势。

        77号：“研究院没有医生。”普罗费也不会让别的虫进来。

        77号不想说话了，他觉得自己又要被骗了。

        赫尔曼眨眨眼，“我不认识普罗费，是凯撒让我来的。”

        77号呼吸急促起来，精神海受到影响，赫尔曼的精神力在被驱赶，但他毕竟比77号高出两个等级，因此这没有作用。

        赫尔曼从未见过这么没有攻击力的精神力，打虫的时候像在按摩？

        却让77号更加气恼，这些虫太难摆脱了。

        “你和凯撒之间有什么误会吗？”赫尔曼想起关于凯撒的传言，不由得想，难道凯撒叔叔真的□□了雄虫？还把一只雄虫逼迫到失去求生欲？

        “他只是想拿我做研究，等拿到成果就要把我销毁。”普罗费他们总是喋喋不休数据、成果什么的，77号想到他们从他身上再也拿不到任何数据，心里竟有一丝扭曲的快意。

        赫尔曼从自己的漫天想象中回过神，他可不知道他叔叔是学术型雌虫，有些疑惑地问：“他是这样对你说的？”

        “他没有，但是……”

        “你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赫尔曼见他不以为然，看着点缀精神海的白色小花给出一个建议，“或许你可以先看一看繁星草的花长什么样再死，反正死亡再简单不过了，不是吗？”

        77号看起来很犹豫。

        这只雄虫对着他从精神海里捡起来的小花不停叹气，好像在说，这只虫竟然连繁星草都没有见过，如果没有见过繁星草就死，那他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77号不知道自己是被繁星草说服的，还是被赫尔曼比任何虫都要真诚的眼睛给说服了。

        77号再次醒来是在一个清晨，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接住眼前晨光，向窗外望去，看到了热烈绽放的花，红的、黄的、白的，但没有繁星草。

        “你终于醒来啦。”是一个陌生的稚嫩声音。

        77号低头看去，是一只虫崽趴在床头对他扯出大大的笑容。

        很多年后，海尔斯还记得这一刻，灿烂到耀眼的阳光、花园里绚烂的花和虫崽明媚的笑容让77号对过去的记忆变得那样遥远，仿佛所有不堪的回忆不过是一场短暂的梦，而他醒了过来。

        “你好，我叫伊米。”虫崽认真地伸出手。

        77号知道这个礼仪，紧张地伸手去握住虫崽柔软的手，“你好，我是……”他不想叫77号，但“海尔斯”这个名字也不属于他。

        “我知道的，你是海尔斯。”伊米得意地说。

        77号嘴唇动了动，没有说什么。

        伊米看了他一会儿，“我要去告诉爷爷你醒来了。”说完，噔噔噔地跑了出去。

        77号还在愣神，精神海里见到过的雄虫就出现了，“你好，我是赫尔曼，是一名随行军医，你可以叫我赫尔曼医生。”

        77号看着他，慢吞吞地说：“赫尔曼医生，这是哪里？”

        “这里是布维街，我的家，刚刚跑下去的是我的雄子。”赫尔曼说，“你要下去吃早餐吗？或者可以让幸运星给你送上来。”

        “我可以下去。”77号说着就从床上站起来，然后红着脸迅速钻进被子里，害羞地说，“对不起，我……”

        赫尔曼没有恶意地笑了一下，“衣柜里面有裤子，我们在楼下等你。”

        赫尔曼离开了。

        77号打开衣柜，里面挂着两种尺寸的衣物，他猜测这个房间原本的主虫是一对夫夫。

        “谢谢。”77号对着衣柜说，拿了一条明显属于雄虫的裤子，竟然很合身。

        餐桌旁有赫尔曼和伊米，还有一只银发雌虫和一只与银发雌虫及其相似的猫。

        “这是我的雌君安德烈。”赫尔曼介绍说。

        伊米跟着说：“是伊米的雌父。”

        看起来冷冰冰的安德烈朝他点了点头。

        和电视剧里一样的早餐，77号不是很熟练地用着餐具，不小心发出刺耳的声音，不安地抬头望其他虫，他们都没有看他，这让77号安下心来。

        77号很快就吃饱了，但其他虫还在用餐，他不好意思停止，只好一点一点挑着食物往嘴里塞。

        早餐还没有结束，屋外就传来发动机的声音。

        因为担心海尔斯的精神海，凯撒将他安置在布维街。他早晨才离开布维街没多久，就接到了伊米的通讯，于是立刻返回布维街，看到房子的那一刻却莫名紧张起来。

        77号看见一架真正的飞行器降落在门口。

        “是爷爷回来了！”伊米像一只嗅到花的蝴蝶，兴奋地飞了出去。

        当熟悉的雌虫抱着伊米出现在眼前时，77号头也不回地跑回了房间。

        伊米看了看凯撒，“你把海尔斯吓走了。”

        凯撒苦笑了一下，但他是开心的，活生生站在那里的海尔斯，已经是最好的礼物。

        伊米眨眨眼睛，伸手向上扯着凯撒的嘴角，“要笑一笑呀。”

        崽崽在做自己也做过的事。

        赫尔曼有点尴尬地从凯撒怀里抱过伊米，伊米本来要反抗，但与安德烈冷冽的视线对上后乖乖抱住了赫尔曼的脖子。

        雌父生气，雄父保命。

        77号站在窗边看下面的花，但花园旁的飞行器太刺眼，他猛地拉上窗帘。

        “海尔斯，我可以进来吗？”

        “我不是海尔斯，我是77号。”他们是饲养者和被饲养者的关系，他才不需要好听的名字，再好听也不需要。

        他的声音很轻，并不在意雌虫是否听到。

        凯撒叹了一口气，“我们之间存在误会，我可以解释。”

        “没有什么误会。”77号没有哭，冷静地说，“你骗我，假装实验体，假装生病，只是为了实验数据。”

        如果凯撒不以实验体的身份出现，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77号如果不以为他是同类，绝对不会做出那些亲密的举动。

        凯撒肯定地说：“我没有说过我是实验体。”

        77号怔住。

        的确如此，意识到这一点的77号却更气恼，凯撒没有说过，但是放任了他的误解。

        “我也没有假装生病，我可以证明那是真的。”

        “……”

        凯撒无奈地说：“还有什么实验，你不能随便给我增加罪名。”

        77号拿不出证据，也说不过他。

        “我要进来了。”坐以待毙本就不是凯撒的性格。

        77号呜咽着闭上眼睛，凯撒肯定要进来把他带回研究院销毁了。

        凯撒听见哭声，打算破门而入的手不知所措地放下，“哭什么，我不进去就是了。”

        凯撒站在门口打转，突然发现楼梯处冒出的两簇黑发。

        “赫尔曼。”凯撒深深叹气。

        赫尔曼与伊米的脑袋一齐冒出来，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心虚的笑。

        “大哥哥在生爷爷气吗？”伊米胆子要大一些。

        凯撒遭受会心一击，清清嗓子认真地与伊米解释：“他与我年纪差不多。”都是一百岁左右。

        赫尔曼与伊米一齐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难道我看起来很老吗？”凯撒黑着脸问。

        赫尔曼与伊米不约而同地很识相地摇头，但伊米弱弱地补了一句：“可爷爷就是爷爷呀。”

        凯撒被哽住。

        赫尔曼说：“那个……亚力克叔叔找您。”说完，抱着伊米溜走了。

        凯撒打开通讯，这注意到亚力克发来的消息，面色一肃，“我有一点事情要处理，晚上再来看你好吗？”

        77号气恼于他的自作多情：谁要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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