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前路未卜

骊歌微微收紧手，条理清晰地一一道来：“昨夜实在是太吓人，七娘子怜惜就让我们姐弟歇息在她的船舱里，然后就到了今早，她去给我们端了吃的来，就是些粥水，我喝完后就喂阿昼后，忽然听到一声闷响，转头一看尤七娘就倒在地上了，无论怎么喊都不醒。”

        吴辉子深深地看了骊歌一眼：“你这小姑娘倒是厉害。”

        骊歌低着头。

        吴辉子转眼看向尤七娘的船舱，叹了口气，面露愁苦：“希望七娘子大难过后必有福。”

        “一定会的。”骊歌坚定地说，眼睛亮得瘆人。

        吴辉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或者是实在找不到人来述说他那些思虑：“骊歌儿，你知道如果七娘子出事后会怎么样吗？”

        骊歌咬咬唇，对上吴辉子的眼：“我们会被赶下船。”

        “然后呢？”

        骊歌想起了以前在宫里偷偷托采买的太监买来的话本子，上面讲了落魄秀才最终成为权臣的趣事。里面有这么一个故事：秀才奉旨抄了一户商贾，而那户商贾原本作主的是哥哥，但是哥哥死了，弟弟接管过来了，却把哥哥的人都赶走了，换上了自己的人，最后却因为手下人不检点，贩卖私盐所以被抄了。

        骊歌很平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大概这艘船的人都会换一批吧。”

        吴辉子一惊，看着骊歌沉默了阵，出奇地夸了她一句：“你很聪明，可是记住太聪明的人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

        骊歌轻轻扬起唇角：“那先生呢？”

        吴辉子摇摇头：“先生我啊，也在平衡两者啊！太蠢了，活不下去，太聪明了也活不下去。”

        骊歌也笑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吴辉子晃了晃头：“没想到啊！骊歌儿你也知道这个。”

        骊歌没应答，她看见船医沉着脸取下银针，但是尤七娘没有任何动静，船医似乎说了什么，对着周围的人缓缓摇了摇头。

        骊歌心里一跳，她抬脚走过去，越靠近脚步越快，但到最后慢慢地缓了下来，她不敢靠近，害怕得到的结果还是失望。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着失败的批判，这种感觉真的太难受，骊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再也受不了。

        抱着魏阑席，她低头看着魏阑席圆溜溜的眼，忽然一笑，或许再也不会有那个时候了。至死，她也要走下去！

        骊歌最终还是走到了尤七娘面前，大家都让开一条路让她过去。船医看着还小的骊歌，叹了口气，遗憾地说：“小姑娘，七娘子本来就伤到内脏，她非但没有好好歇息还奔波劳累，伤口崩开了，老夫也回天乏术，你们还是让七娘子舒舒服服地去了吧。”

        骊歌小心地拉住船医的衣袖，尽可能可怜地祈求：“船医大叔，那能不能让七娘子醒来，我想再见她一面！”

        船医小心地从骊歌手里抽出衣袖，摇摇头起身拎起药箱离开了。

        那些带船医过来的船员也都散开在一边商量事情了，毕竟尤七娘是船上最大的那位，可是现在尤七娘不行了，作主的人也没了，他们得为他们的未来好好规划。

        只有骊歌一个人守在尤七娘床边，慢慢地看着尤七娘鼻息越来越弱，最后没了，脸色青黄，唇色发紫。

        魏阑席撑不住睡着了，骊歌抱着个孩子也不累就一直站着。天黑了，有人招呼骊歌去吃饭休息，骊歌仿佛听不到。叫了几次，骊歌都没有理会，就再也没有人叫了。

        天大黑，整艘船都静了下来。

        骊歌喃喃地说：“殿下，是不是心里存善的人都活不长久？您也是，七娘子也是。唯独我，还好好地活着。”

        骊歌拿了块白布缠在手腕上，“殿下，你去那日我没有为您守灵，今日凑一块吧。愿您与七娘子魂归故土，驾鹤瑶池。”

        骊歌抱着魏阑席跪下，磕了三个头。

        尤七娘死了，为了操办她的葬礼，商船特意在一处泊了岸。那日骊歌跟着吴辉子。吴辉子问：“你为何跟着我？”

        “今日是个好时机对吗？”

        吴辉子自然知道骊歌话里的好时机是什么意思，这么大一条船一定有人想要独占，他笑了：“我也自身难保。”

        骊歌摇摇头：“不会，先生才高八斗、足智多谋，他们招揽先生这样的人才还来不及，怎会赶先生下船？”

        “可我未必想留在这里。”

        吴辉子一拂衣袖，捋捋胡须翩翩然走了。

        骊歌微微握拳，尤七娘的葬礼办的很仓促，或者说那些人的心思根本不在上面。尤七娘几乎是一卷草席然后就埋了。人都散了的时候，骊歌从她床底拿了坛酒，偷偷地倒了给她，她那么喜欢喝酒，应该会欢喜吧？

        骊歌失笑，都死了，何来欢喜？

        葬礼一结束，那些人就为了以后商船谁说了算争了起来，最后还是尤其娘生前最信任的一个管账先生夺得了主权，也是他手里有着尤七娘交给他的货物等等。

        不出骊歌意料这管账先生上台第一把火烧的就是尤七娘以前的人。骊歌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找到了吴辉子。

        一进门，骊歌就说：“先生，我让你如意，不知先生可感兴趣？”

        “骊歌儿这是什么意思？”

        骊歌冷静得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姑娘，吴辉子坐在床沿，骊歌视线微微下移看到吴辉子手边的包裹，她睫毛扑扇扑扇的。

        “先生想要什么？闻达诸侯？抑或志在四方？”

        吴辉子倒了杯水给骊歌，拍拍旁边的矮凳，“坐吧。”

        这个时候魏阑席已经入睡了，小小的脑袋靠在骊歌的胸前，骊歌沉默了阵，在矮凳上坐了下来。

        她仰起头看着吴辉子，吴辉子说：“骊歌儿还是不要这样看着人，看得人心颤颤。”

        骊歌的眼不大，却亮得瘆人，眸子黑漆漆的，对上仿佛被审视一样，令人心生警惕。

        骊歌垂下头，手轻轻抚摸着魏阑席的脊背，那脆弱的背脊仿佛稍稍用力一压就能断，“骊歌谨记先生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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