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深渊族的数量十分惊人，也就是繁衍快的人类能与之相比，但其中多数为古怪丑陋的低等深渊族，凶悍好狠，不过好在它们只在深渊内和附近活动，偶尔有出现在密林外围或者更外面的，也会很轻易被冒险者斩杀。

        高等深渊族仅仅只有三位，就其他种族与之交流中，偶尔能得知原本能晋升成高等深渊族的应当有九位，好奇者再问其中缘由，高等深渊族便会笑着避开不谈。

        深渊之主下的深渊族就这两个阶层，以一种断崖式的方式隔开着，也因此虽然有零星一些人感觉到了某些异样，但深渊族实在不具备团结对外的能力，所以大部分人即使敬畏高等深渊族的力量，也并不把这个种族整体放在眼里。

        所以天底下没人知道其实深渊之主的小爱好是毛茸茸。

        而今天，这个与他格格不入无伤大雅的小爱好，毫无疑问给旧时的神殿带来了一些碎片式的变化——嗯，物理的。

        很难说深渊之主怀里塞着温暖漂亮的毛团子的时候，他心里有没有期盼过每天都可以把猫抱在怀里，成天感受柔软光滑手感极好的毛。但很显然，现在的情况可能与他的梦想有点出入。

        “啪——砰！”

        阴影想要故技重施缠住迅捷如风的毛团子，但后者显然没有再压抑自己的力量，奔跑起来有如瞬移，丝滑无比地压下腰身，缩走后腿，半分没让阴影碰到，炸成鸡毛掸子的大尾巴一甩，猫立刻从被他推光瓷器的空柜子上跳到了这房间厚重的帷幔上，颇有分量的毛团子还刻意脚下用力，百年未曾腐朽的床梁顿时发出了可悲的断裂声，然后随着猫的奔跑，带着帷幔一起摔落下来，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猫没有停下来，看似慌不择路地在这个大房间里来回跑跳，以极为刁钻的身法辗转腾挪，硬是从阴影和家具的各种缝隙中逃脱。

        最后避开一地狼藉，猫理直气壮地站在华丽的宝石吊灯上，哈了地面上的男人一声，好一会儿才坐下来舔手手。

        深渊之主并没有为之动怒，反而觉得十分有趣，眼眸甚至还带着温和的包容，有些生涩和笨拙地哄着小猫咪：“乖猫猫消气了吗？”他带着细微的笑意企图接近毛团子，阴影在他脚下形成了一阶一阶的阶梯，这让他缓慢地走向吊灯上的猫。

        地面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家具碎片已经变成烟雾状的阴影消失了。

        猫往后退了两步，试着举起手手，尖锐的指甲在这影影幢幢摇曳不定的光线下显得十分具有攻击性，但他失败了。

        猫为此抿了耳朵，大尾巴甩得都快成风车了，他没再往后退，而是主动上前两步，整个毛团子糊在男人头上，几乎可以把普通人类脑壳踩碎的力道只是让压根不防备的男人歪了歪身体。

        男人想抓住他，可手指只与猫的毛差了分毫，猫就拿他的脑袋当了跳板，高速奔跑的毛爪爪没有丝毫停歇，但他似乎撞到了什么透明柔软的东西上面——是契约限制的距离，到达极点的时候，寸步难行。

        猫摇着螺旋桨尾巴，身上浅金色的光芒大振，这次他成功抬起了毛手手，浅金色光芒从他的身上凝固在指甲上，重重一拍，地上光滑坚硬的石板登时陷下去一个坑，网状的裂痕随着碎裂的声音延伸到雕着精致花纹的门上，灵力的余威把门打了个对穿，猫蹿了出去，瞬间消失了。

        站在半空中的深渊之主略惊讶地眨了眨眼——左右眼眨动的频率并不一致，这让他的动作看起来甚为怪异，但也不急，反正猫逃不出城堡，他想把不太听话的乖猫猫强行喊回来，可古怪的是，半天没有动静。

        契约这一次拒绝了他的要求。

        远在菲拉王都的小队成员们，在七天后终于定好了接下来的行程。

        其实早在四天前猫一直没有讯息过来的时候，温蒂就表现出焦虑的情绪，但当时她被原希劝阻了。

        原希温和地说：“陛下邀请喵喵去深渊神殿玩了。温蒂你不用这么担心，陛下十分喜欢毛茸茸的魔兽，喵喵这么可爱，陛下一定会盛情款待他的。”

        就是不知道那只猫能坚持多久……

        有些事实她下意识地隐瞒了没说，在高等深渊族看来，陛下想要这个猫是猫的荣幸，这些事实没有告知温蒂的必要。——直到决定与艾利克斯一起去冒险的时候，她把那个事实完全忘在了脑后。

        就像人类习以为常地生活着，完全不会去在意无声无息间侵略了多少其他种族的地盘。

        暂时知道了猫的去处，温蒂勉强能打起一些精神，不过猫和高等深渊族连续离开，到底失了轻松的心态，节日余韵都没能让小姑娘完全开心起来。私下里，这位深渊之主的信徒潜意识里觉得这位陛下不够讲究，就算喵喵不是她的，也不能这样不告而别。

        与温蒂一起去给原希送别后，莉莉丝看着队伍离去的背景，无声冷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感觉呼吸有点不畅。

        进行了一次刻意的深呼吸，阴郁的少女掏出四张纸，低声跟其他人说道：“喵喵把这几天的作业给了我，他说等我们玩够了就去写作业，作业写好了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冒险，不高于a级的都行，一个月后在洛伊克湖见面。”

        温蒂愣了愣，和同伴一起接过作业清单，一点也不意外地看到两位学渣小伙子脸僵硬的表情——猫给他们留了足足一个月的作业量。

        一切相思之情都会湮灭在礼轻情意重的作业里。

        至少埋头写了四天的作业后，温蒂心里焦虑的原因全转化到了作业无法更好完成上面去。

        “温蒂，我们商量了一下。”

        纸张和书本的间隙里，好队长克兰巴尔先生攥着手里的羽毛笔，脸上还残留着与温蒂类似的苦恼，笑着小声说道：“等我们写完了作业，我们去深渊密林冒险吧？”

        温蒂怔住了。

        “然后温蒂你还可以回家看看，我听说芙果城里面有很多很厉害的人，你是城主继承人，能不能帮我请他们指导我一下？”弗雷有点结巴地把这几天他们偷偷商量好的话说完，傻呵呵的笑容有点像雅各布。

        温蒂看向她对面的莉莉丝，黑发少女点了点头，道：“我也想去。”

        她俊俏而阴沉的眼睛神色认真，沉淀着一些坚韧的东西，这些天的恐惧没有打倒这位以黑暗魔法能力成为治疗师的少女，反而让她下定了决心去做一些她应该做的事。

        雅各布傻呵呵地笑，随着莉莉丝一起点头。

        年少的姑娘从小受尽他人宠爱，本该不那么容易被感动，但她还是微红了眼眶。

        “那你还不快点写？”小姑娘掩盖了内心的情绪，难得地摆出了一幅矜娇的模样。

        担心喵喵的孩子们加快了埋头苦写的速度，而喵喵这边却过得越发愉快了。

        几个低等深渊族从弥漫着烟雾的庭院跑过，被一个高等深渊族叫住：“你们怎么回事，为何这么慌张？”

        这位男性高等深渊族比起原希习惯的简装，绣着银色流云纹的华服十分惹眼，一双尖尖的耳朵上面缀着数枚红宝石与黄金镶嵌打造而成的耳饰。碧绿色的美目架着白金色的长链眼镜，分明是严肃至极的美貌，却因为这一身富贵气息又显出几分华丽，更是衬得他面对的几个低等深渊族丑得不堪入目。

        虽然完全看不出那几个奇形怪状的低等深渊族是什么血统，但能被任命照看草药园的重任，他们显然拥有正常的智商和表达能力，为首的发出了一些听起来晦涩又难听的声音，汇报了草药园的损失情况。

        这份汇报花了不少时间，简言之，草药园可能全军覆没。

        高等深渊族眼底划过一丝阴沉，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这次看护失职是你们的错，我自会告知陛下。”

        几个低等深渊族瑟缩着离开了。

        高等深渊族走过广阔的庭院，这里原本绽放着陛下伴生的黑色繁花，但这两天陛下亲自将这些花全吞噬了，花心思种上了许多无毒的普通的草——天知道在深渊里种好草是多么费魔力的事情！

        高等深渊族走过神殿的长廊，这里原本遗留着细致辉煌的壁画，虽然都是对创世神拍马屁式的过度赞美，但是真的很符合他的审美，而现在陛下亲自凝结了长长的扁型横梁作为跑道，把壁画遮盖的遮盖，避不开的干脆烟雾化——天知道他每次走过这里时心里有多么痛心！

        高等深渊族走到位于主殿的书房，动作恭敬又优雅地敲了门，在里面的陛下喊了进的时候推门进入。看着这间陛下用来阅读和办事的房间里铺设了柔软的地毯，架设了专门做得毛糙的木制爬架，那珍稀的木头通常是用来制作灵魂稳定和安神的药剂——该死的，陛下居然还制作了专门的小书桌！

        高等深渊族感觉自己窒息极了。

        而这位仍然热在其中的陛下正在试图做一根逗猫棒，由于早已经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这种猫玩具的，因此他还得花点时间来回忆逗猫棒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高等深渊族，只漫不经心地问道：“说。”

        陛下这副姿态高等深渊族看得都难受了，他的声音都因此变得硬梆梆的：“陛下，您的猫将草药园毁了，它毁掉了所有深渊恩赐。”

        他绝望地看到男人如他意料之中那样毫无所动。

        “再种就是了。”深渊之主成功将一颗小铃铛串到羽毛上，颇有些自豪，对于眷属的话压根不放在心上。

        高等深渊族咬牙道：“陛下，您为什么允许它这么放肆？”

        让他最愤慨的是，陛下都这么屈尊降贵了，那只畜生连碰都不让陛下碰！

        “不就是一些花吗？它喜欢就随它去。”男人终于将一堆羽毛乱七八糟地贴合好了，自觉还不错，也有点心思跟眷属多说两句，“反正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它爱怎么玩怎么玩，再说，契约都没有动静，它肯定已经喜欢上这里了。”

        这话理直气壮得高等深渊族都快信了。

        到底是绝对统领，他不得不让自己接受了这番话，低头称是。

        男人轻佻地晃动着手里叮当作响的逗猫棒，叹息般感慨道：“原陆快回来了，也不知道乖猫猫会喜欢吃什么呢？”

        一想到那个专门被改造成食物存储室的偏殿，侍立一旁的高等深渊族掩去了眼中的神色。

        再一次毁掉了草药园重新种上的烟雾状花朵，来无影去无踪的毛团子毫无愧疚，安静地隐在一片已经把偏殿外的小屋子吞噬掉的烟雾旁，毛手手弹出尖利的指甲，试着划拉这些仔细看灰不灰黑不黑的东西。

        比起之前从深渊之主身上刮下来的黑球，这些烟雾更加晦涩粘腻，仍然给全是毛的猫难受的泥沼感，烟雾流淌的方向不定，看久了会有恶心感。

        浅金色的光点被他点在一小点烟雾上，那些混沌不定的感觉凝固了，一瞬间变成了纯净的黑色，又如墨滴入海般被其他的烟雾同化了成原来的样子。

        云华狸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切。

        “找到你了。”陌生的声音在猫身后响起。

        这声音带着原希那种很独特的优雅感觉，猫冷静地回头，看到一身华贵的高等深渊族冷漠地盯着他。

        那男人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子，说出来的话充满了不满和愤怒，他道：“虽然陛下说契约认可了你所有的不敬行为，但是身为陛下的眷属，我有理由为陛下教育你。”

        在他的身后，不计其数的奇形怪状的低等深渊族低吼着爬出来。

        他们都盯着猫，露出了贪婪又虚无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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