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厮杀。

        厮杀。

        无穷无尽的厮杀将世界染成一片鲜红，眼前全是奇形怪状的怪物。天空昏沉无光，大地布满紫黑色的污泥。

        有时这些怪物会被手中的利刃所杀，于是眼前的红色便更多了一些。有时自身会被这些怪物所伤，于是身上便留下刻骨铭心的伤痕。

        不知时日，不晓伤痛，不曾停歇，不为外物。

        如淬火的寒刃，于千般磨砺中碰撞出最激烈的火星。

        最后残留在意识中的，是狰狞的怪物正在合拢的尖牙，粘稠的毒液只差几公分便要滴落到皮肤之上。

        藤丸立香猛地睁开了双眼。

        怪物口腔中腐朽的腥臭味似乎还缭绕在鼻尖，藤丸立香呆呆地睁着眼，几秒钟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梦境中那个不停战斗的战士，一切都仅仅是一个噩梦。

        “陌生的天花板……”她看着那雪白的天花板喃喃自语。

        “……现在不是玩梗的时候啦，立香。”

        无奈又熟悉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刚醒来的藤丸立香眨了眨眼，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罗罗罗罗罗曼医生！”藤丸立香瞪大了眼看着那个夹着一沓文件进来的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是医生的话也就是说……”

        “虽然当时的情况很紧急，但迦勒底这边的营救措施是成功的，你们的存在意义没有被变换的空间抹消，算是相当幸运的一件事。”罗曼一边翻着手中的检查报告一边说道，“身体也没有大碍……唔，立香，你刚才做梦了？”

        “迦勒底的仪器连这个也能检测出来吗？”藤丸立香惊了一下，“不过，我的确是做了梦……梦见在漆黑的地方与怪物厮杀……什么的。”

        “嗯，漆黑的地方，怪物……”罗曼快速地在报告上用水笔记着，“这些要素的话，看来立香你是梦到了达达利亚先生的记忆。”

        “哎？”

        “与从者定下契约的御主有一定的概率在梦中看到英灵生前的记忆，当然从者那边也能看到御主的。虽然按照达达利亚先生的说法他并没有死……不过现在看来，这条规则依旧适用。”罗曼说道。

        毕竟藤丸立香目前一共也只契约了两名从者，不是达达利亚的话，总不能是从出生起就待在迦勒底的玛修。

        “……稍微有种窥探他人隐私的羞耻感。”藤丸立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罗曼“啪”地一声合上手中的文件夹，“既然如此，就去和他说清楚吧。顺便也让所长和玛修知道你醒过来了。”

        “没猜错的话，现在他们应该都在达·芬奇那里。”

        ……是她想的那个达·芬奇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藤丸立香告别还要整理资料的罗曼，根据指引一路来到了一处从没踏足过的区域。

        当然，鉴于她本身就刚来迦勒底没多久，这处庞大的基地内她没到过的地方有很多，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忽视那从门外就开始的与其他房间不同的装修风格。

        木质的房门上篆刻着奇怪的花纹，黄铜的灯具被焊接在墙上，打开门的方式也不是迦勒底随处可见的高科技自动门，而是复古的黄铜把手。

        而打开门之后，内里的景色与整个迦勒底更是仿佛两个世界。

        黄铜与玻璃的实验仪器随处堆放着，画着各种意义不明组件的稿纸散落在桌子上，上面压着做了一半的不知名装置和悬浮的天体仪，指针完全出错的古旧表盘挂在墙上，正对着的木板被订满了图纸与乱七八糟的计划书。

        更多的喧闹声从里间传来，藤丸立香小心翼翼地避过地上散落的稿纸，刚一打开门，就听见一个陌生的女声兴奋地说道：“对，就是那里，用最大的常态输出击打上去，不要留手！”

        紧接着就是玛修惊慌的声音：“等等，达·芬奇亲，这有点太乱来——”

        “哈哈，这里吗。”

        随着一声笑语，里间内猛地爆发了一声巨响，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杂物破碎声和大量的烟尘。

        刚打开门的藤丸立香猝不及防地被烟尘熏了满脸，所长奥尔加玛丽的声音也在同一时刻响起：“咳咳，所以我都说了不要在这里测试了！这可是迦勒底内部啊！”

        陌生的女声带着笑意说道：“哎呀，放心放心，实验期间所产生的消耗费用我会承担的。比起那个，所长，介意我研究一下你的灵魂构成吗？我对你为什么会因为扬尘产生生理反应很有兴趣。”

        “什、什么？！咳，我是说，不行。我不会批准这种毫无意义的研究的，莱昂纳多！”

        吵吵闹闹的话语传入耳中，眼前的视线却被厚重的烟尘所遮挡。藤丸立香连忙用手在眼前使劲挥了挥，这才终于看到了屋内的场景。

        几个她要找的人都在这里。奥尔加玛丽所长正与一位穿着华丽的高雅女性争论着什么，那位神秘的达达利亚先生则站在一堆几乎变成废铁的仪器前饶有兴致地看着侥幸完好的屏幕上复杂的演算数据。玛修换下了那身亚从者化时的铠甲，此时正穿着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便服，无奈而徒劳地试图劝阻超生气的所长。

        第一个发现有人进屋的依旧是她可爱的后辈玛修。

        “前辈。”看到御主的玛修怔了一下，立刻小跑着来到藤丸立香近前，“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啊，身体上倒是还好啦，罗曼医生也说没问题……”橘发少女一脸心虚地看了眼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得看过来的英灵，“不过，做了个有关达达利亚先生的梦……”

        “哎——”

        没想到小御主一开口就是与自己有关的话题，达达利亚走了过来，饶有兴致地说道：“和我有关？你梦到了什么？”

        藤丸立香率先低头，“抱歉，我不是故意窥探隐私的，是契约先动的手……”

        她讲述了自己所经历的梦境。

        “没关系哦，这个情况我和你签订契约之前就知道了。”达达利亚摆了摆手，“不过还真是让人惊讶，原来连这种模糊不清的事情都能梦到吗？”

        “介意和我详细说说吗？”达·芬奇笑着前倾了身子。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和无穷无尽的怪物厮杀的话，应该只有那时了吧。”

        橘发英灵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阴郁，转而又像没事人一样说道：“深入深渊、学习武艺、与魔物厮杀，最后回到地面。如果想要知道得更具体点的话……抱歉，我不太记得手下败将都是怎么落败的了。”

        达·芬奇完全不介意达达利亚的敷衍，双眼放光地在电子设备上敲敲打打，“哦哦哦，深渊就是你那个奇特武技的出处吧，和你的眼睛也有关系？根据刚才的测试结果分析，你的能力构成确实有不属于魔力的部分，能量的属性也有些混沌，或许就和那个深渊有关也说不定……”

        梦境之事似乎就被这样轻巧带过，化作实验记录上的一串参考案例。

        藤丸立香小声问玛修：“那位就是达·芬奇……嗯，小姐？”

        不管是性别还是性格都相当出人意料啊！

        然而真正出声回答的却是一旁的奥尔加玛丽：“他是迦勒底召唤的第三号英灵，的确是历史上的莱昂纳多·达·芬奇。只不过他出于对‘完美’的追求，将自己的壳子换成了蒙娜丽莎。”

        “所长。”藤丸立香有些激动地说道，“你没事可真是太好了！”

        被关心的奥尔加玛丽脸上有点发红，“我、我能有什么事！我可是迦勒底的所长！是你们的指挥官！”

        这之间其实没什么因果关系，但经过一个特异点早就摸清楚了所长什么性格的藤丸立香只是连连点头，一副“你还活着就好你说什么都对”的样子。

        面对关心不好出言苛责的奥尔加玛丽不爽地“啧”了一声，干脆化作光点消失了。

        “哎哎？”藤丸立香大受震撼。

        “现在的所长依旧是残存的意念，能在迦勒底存在全凭借那颗石头，卢恩魔术真是帮大忙了。唯一的问题也就是不能自主移动……”

        达·芬奇说着，看了眼一脸纠结的藤丸立香，“纠结称呼的话，可以称呼我为达·芬奇亲。毕竟是我嘛，就算让人想亲近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不会介意的哦？”

        “达……嗯……”

        称呼第一次见面的人用这么亲密的昵称，她果然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相比之下，达达利亚的态度就自然多了，“那么，达·芬奇亲。结果如何？”

        什么结果？

        藤丸立香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然后就看见达·芬奇从一旁没有被爆炸波及的仪器里掏出一把带有裂痕的蓝白色长弓。

        “其实这把弓和你的构造依旧不太一样，不过有了你的能量分析报告，我也不是不能尝试着修修看，毕竟我是「万能之人」嘛。”达·芬奇推了推不知什么时候架上鼻梁的眼镜，“不过，我大概会在你的弓上加装一些我自己理解的‘小玩意’，希望你不会介意哦？”

        相较于库丘林那个连「道具做成」技能都没有的caster，达·芬奇这项技能的等级足足有a。这也是为什么在等待藤丸立香醒来的这段时间达达利亚会跟着达·芬奇来到他的魔术工房了。

        他可没忘记自己还有个差点造废的弓等着修呢。

        达·芬奇见到自动送上门来的达达利亚简直双眼放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人拉到实验台，紧跟着就是各种实验器材招呼上来，一副恨不得把这个异世界人研究透彻的架势。

        被玛修带着石头旁观的奥尔加玛丽都忍不住要出声阻止了，倒是达达利亚这个曾经和“博士”那种科学怪人共事过的对此适应良好，甚至还好脾气地提供了不少建议。

        ——至少达·芬奇要做什么实验都会好好说明，也不会涉及一些让人难以接受的领域。

        此时，面对达·芬奇甚至不能算作征求意见的、极其自我的改造宣言，他也只是问道：“会影响我的正常使用吗？”

        “当然不会，原先的回路和功能我会保留。嗯，你可以理解为在缝合的补丁上绣一朵遮挡用的花？”达·芬奇用了个有些奇特的比喻。

        “那就没问题了。”达达利亚大方地一挥手，“我很期待有新功能的武器。”

        他的技能「诸武精通」又不是摆设，就算是威力再高的武器到他手里也能轻松驾驭。一个仅仅是多了“小玩意”的弓当然用得来。

        达·芬奇笑了起来，“哎呀，虽然是异世界来的，但是意外地符合我的胃口啊，真不错。”

        就在这群人其乐融融地讨论的时候，连接着魔术工房的通讯器响了，罗曼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大家，应该已经好好认识了吧。”罗曼这么说道，“我这边也已经整理好了，请大家先到迦勒底亚斯这边来吧，我们就目前的状况开一个简短的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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