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红色云雾

九鬼没客人的时候我就靠着吧台，看着门口，真像是在盼着客人来似的。

        果真盼来了客人。是个女孩，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只不过看上去心情不太好，进门的时候狠狠地摔门。得亏阎王买的门还算结实。

        “你就是这儿的老板？”进来的女孩竟是直冲着我来的。

        进门都是客。我站直了身子，热情招待：“是，我单名‘九’，可以叫我‘九姐’。”

        她比我矮些，但不妨碍她用带着敌意的审视目光把我上下扫了一遍。

        我知道自己的容貌经得起检验，轻轻整了整耳边的长发，露出整张脸。

        她见了我的模样，冷笑：“长得狐狸精样，开着酒吧不知道做的什么生意。”

        我把吧台上的酒单递给她一份，说：“小姑娘，酒吧当然是卖酒的。酒单在在这儿，你想喝哪一款？”

        还没等她点单，九鬼又走进来一人。

        他是附近公司的职员，常在下班后过来，见到了女孩，皱眉问：“小优，你怎么来了？”

        “姚所为，我说你怎么老来这儿，原来是有个漂亮老板啊？”

        “你跟踪我？”

        “需要跟踪吗？你得付款记录里面两三天就有这个酒吧的交易记录。在这儿干什么呢？”

        “我下班累了，在这喝两杯。你又查我手机了？”

        “你不能回家喝吗？”

        “我不想把工作上的糟心事带回家，影响你。”

        “所以你就来找她？”女孩的手突然指向我。本来就离得近，她突然的动作吓我一跳。

        “小优，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怎么就无理取闹了。”小优的眼眶红了。

        姚所为再次解释：“我在这儿只是喝酒。”

        “我哪里无理取闹了？”小优揪着这点不放，举起手喊“我无理取闹给你看”就要扇我巴掌。

        我没意识到事情突然，躲闪不及。

        好在n及时抓住了她的手，把她推开。打杂的还算有点儿用处。

        姚所为护住了差点摔倒的小优，对我道歉，又抱着泪流满面的小优说：“咱回家说。”

        小优在他的怀里呜咽着，不清不楚地骂着什么。

        接下去一周，姚所为都没再来九鬼，不过小优倒来了。

        她径直走到我面前，问：“姚所为最近没来？”

        “没来。怎么？你没查他的付款记录？”

        “万一他用的现金呢？”小优反驳。

        我挑眉，提出建议：“你可以天天在这呆着，看他有没有走进九鬼的门。”我真是尽职尽责的酒吧老板，时刻不忘拉生意。

        小优真拿起酒单，问：“他一般点什么？”

        “墨西哥人，清甜的。”

        “就它吧。”

        这之后，小优几乎天天来九鬼，每次就点墨西哥人。

        n还是不放心，每次小优一来，就离我不出三步远，担心她又动手动脚。

        一来二去的，小优和我相熟了，说起他们的故事。

        “家里穷，有四个孩子，我排第二。初中毕业后，我上了了卫校，早点赚钱养自己。毕业之后，就进了镇医院做护士。干了三年也没拿到编制。为什么别人都能拿到，我拿不到呢？他们干活没我多，又没比我干得好。不过，我总算攒下了一点钱，趁着五一假期，第一次坐火车，离开了我们的小县城，到了黄山。听说风景很美，我想去看看。”

        “我是在火车上遇见他的。听说我是去黄山之后，他问我是不是大学生。我很尴尬，只能承认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上大学。他开始给我讲大学里好玩的社团、什么都懂的教授……他们学好难好难的课，做好厉害好厉害的东西……我好羡慕他。

        “到了黄山，一路上都是他在查地图问路，给我买车票。而我，除了对着人傻笑，什么不会。要是没有他，我可能被骗，可能找不到黄山在哪儿。”

        “红红的太阳把东边的天空都染红了，我看他的身上都是暖暖的，四周都是云雾。我就好像仙女一样，住在天上，很幸福。”

        “分开的时候，他把玩的时拍的我的照片用微信发给我，说我很可爱。我很少被人夸，爸妈嫌我赚钱少，老师嫌我学习差，同学同事嫌我家里穷。”

        “他先下了火车，我把他发给我的照片一张张翻过去，有五十四张。原来他拍了那么多的我。其实，我也偷偷拍了很多张的他，不过没让他知道。”

        “回家了，我爸笑眯眯地和我说，他托了关系，帮我搞到了编制，工资能每月多一千，而且不会被辞退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高兴，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着。凌晨两点，我给他发了微信：【我来沪市找你，在一起，好不好？】上面的聊天记录，是他在问我是不是平安到家了。”

        “第二天起来上班的时候，我看到了他回的【好】。”

        “我好开心，面对日出许愿真的可以成真整天都很乱。我一到镇医院就辞职了，到家就开始收拾东西。我爸知道了，抓起扫把往我身上抽，骂我疯子。如果没有我妈和姐姐拉着，我可能出不了家门。拎着行李跑到车站，我再也不打算回去了。”

        “我在他的大学附近租了房子，找了餐厅服务生的临时工。不上班的时候，和他一起在食堂吃饭，陪他上课，偷偷溜进图书馆。我好像也成了大学生，和他没什么两样。他大四秋招的时候，我也一起和他找工作了。我要找份正式的工作，和他幸福地在一起。公司看到我的简历，就放在了一边。对啊，我学历不高，怎么能和他们比呢？他找到工作了，说可以养我。而我，还在打各种临时工，过一段时间，换一份工作。”

        “我在沪市，同事换来换去，没有什么朋友，家人不在。我只有他。九姐，你说我是不是得看紧他？”

        “我知道他嫌弃我控制欲太强。我不会放弃的，我不会改的。”

        一个暴雨的夜晚，小优浑身湿透着跑进九鬼，抱着我哭喊：“九姐，我什么都没有了！他说受不了我了！不要我了！”

        她已经没有腿了，裤上是车轮印子。雨天，很容易出车祸。

        等到她稍稍冷静，抽泣着说：“我能不能再来一杯墨西哥人？”

        我点头，给她调酒，最后又沉入一颗裹着番茄汁的红樱桃。原奶白色的酒晕上了红色，沉底的樱桃恰似一轮红日，取名“红色云雾”。

        “再也不和他喝一样的酒了。”是她和白无常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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