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给你自由

秦穆怀看着屏幕上林承言认真的给洛凌双处理伤口，片刻后将蓝牙耳机摘下，然后拿起了赵凌何留下的那两张测试纸，又回忆着他说的话。

        赵凌何说，洛凌双有反社会人格倾向，但是于她的对话过程还算顺利，能回答问题，但是部分回答有些莫名其妙，怀疑有幻听；最后根据纸上的测试题来看似乎是存在双相情感障碍，也就是躁郁症。

        但根据她的实际反应，再结合测试题来看，无法确定病人病情的真实情况，因为可能存在隐瞒，毕竟这种情况下对病人进行测试，会引起病人的反感，所以不排除她在做题目时故意隐瞒的行为；但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患有抑郁症。

        “抑郁症？”秦穆怀沉默了片刻问：“什么原因会导致抑郁症？”

        “情况有很多，先天原因或是遗传原因，还有加上后天的生活环境都有可能造成现在的情况。”赵凌何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我推断，让她形成现在这种情况的，应该和监狱有极大关联。”

        “监狱啊……”秦穆怀低声喃喃着。

        “嗯……恕我多嘴问一句，既然洛小姐是您的仇人，那为什么您又让她待在这里呢？”

        秦穆怀抬眼看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沉默片刻后，他突然微笑着说：“谁知道呢。”毕竟，她现在离死不远了。

        赵凌何后来又说了一些话，最后询问了秦穆怀是否需要配制药物，秦穆怀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需要”。

        最后赵凌何走出秦家大门，坐上车里后，才发现自己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然后他又回想起了当时洛凌双面无表情地说出“我希望里面的人全部死光”的这种话。他总觉得她这句话的后面好像还有什么，但她没有说出来。

        而且……秦爷刚才抬眼看他的那个眼神，和之前洛小姐抬眼看他的时候，何其相似。

        “唉——”想着想着，他闷闷地叹了口气，但心里依旧好像是压着什么东西一样有些闷。

        王纪寒开着车，听见他轻声叹气后问到：“是不是觉得洛小姐和秦爷和奇怪。”

        “啊？”赵凌何突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是不是觉得，他们两个人都有点可怕？”王纪寒继续问。

        赵凌何也不知道现在应该回答什么，于是什么也没说。

        王纪寒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随后继续说：“你不用怕，因为我们这些手底下的人也都隐约觉得他们两个人有些可怕，有时候他们的眼神看起来就好像……”

        “好像野兽一样。”赵凌何接上了他的话。

        “对，就好像野兽一样……”王纪寒说着，也深深叹了口气。

        突然，他又听见赵凌何缓缓说到：“其实我觉得……秦董事长好像……也有点精神病的倾向。”他顿了顿继续道，“有点类似利马综合症的感觉，但又不太像。”

        利马综合症？王纪寒在心里念着这个词。

        “也不能说是利马综合症，就是给人感觉……两个人在某种程度上很相似。”赵凌何继续说。

        又想到了洛凌双，其实赵凌何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秦穆怀，那就是他观察到了洛凌双会习惯性去摸左手手腕的这个动作，这就意味着，她疑似存在失忆。

        许久后，车子缓缓停下，“赵先生，到了。”

        “谢谢，还麻烦你专门送我回来。”赵凌何打开车门说。

        “应该的。”王纪寒依旧保持着微笑回答道。

        随后赵凌何下车，王纪寒也回了秦家。

        林承言给洛凌双包扎好后，拿起药箱起身时，秦穆怀刚好从楼梯上下来，洛凌双的左脚还架在茶几上，但现在也没有想把脚放下来的意思。

        洛凌双看着秦穆怀，就是单纯的看着，不带目的，也不带感情。

        秦穆怀坐到沙发上，然后身体往后躺，靠着沙发背，目光微垂地看着洛凌双的左脚，片刻后说：“你想出去吗？”

        洛凌双看着他，眉头微蹙了一下，“……什么？”

        “你不是一直都很厌恶我对你的囚禁吗，现在我给你自由，我不约束你去哪儿。”秦穆怀说着，嘴角微微带着一丝笑意，“好不好，双双？”

        他说的很温柔，别人如果看见现在的情景，一定会不假思索的觉得他们是一对恋人，秦穆怀的语气温柔至极。

        洛凌双听着他说的话，只觉得没由来的恶寒，好似他的话里淬了毒一样，一点点剥着她的命，剥着她的魂魄一样，怪异的难受。

        “你想做什么。”她看着秦穆怀问，声音有些低。

        “没什么，只是想让你对这个世界留下一些美好的记忆。”然后再痛苦地死去。

        “哈哈。”洛凌双冷不丁地嗤笑了两声，“黄鼠狼给鸡拜年。”

        “嗯哼，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说到做到。”秦穆怀说完后，又起身，“希望接下来的日子，你能过的愉快。”

        说完，他又慢悠悠的回到了书房，而他的脸上也一直挂着那副微笑，那副让洛凌双觉得恶心的笑。

        后来的几天，他确实说话算话，再也没有人看着她了，甚至连王纪寒都不再盯着她了。

        好特别的感觉，洛凌双走到了花园里，没有被人监视，“正常人的生活都是这样的吗……”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正常人的生活了，好像自己一直都在监狱，从来没有真正出来过一样。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这种感觉，好像身体无比轻盈，没有承重的枷锁束缚着，胸口好像也没有那么的闷沉了。

        恍惚间，她觉得好像自己回到了许多年以前，好像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罢了，虚幻到就好比现在她给她的父母打个电话，他们立马就会接起，然后笑着问她晚饭想吃什么一样。

        “双双，我们晚饭吃什么啊？”洛凌双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来这句话来，这是叶童曾经和她住在一块儿时经常会问她的一句话。

        “叶童……”她不知道叶童现在怎么样了，最近自己忘性有些大，总是记不起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加上这两个月来发生的各种事情，让她心力憔悴，烦躁到她已经完全不想管任何事情了。

        洛凌双本来想离开秦家的，可是当有天她跑出去，找到了曾经的洛家后才发现，洛家的全部房产都被抵押了，现在没有一套房子是属于她的了，多么荒谬，多么可笑。

        直到夜幕来临，洛凌双一个人走在路上，晃晃荡荡地来到了一座桥上。桥下河水翻涌，桥边挂着彩灯，河岸两边的街道上灯火通明，夜市繁闹。

        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唯有她一个人站在黑暗无光的桥上，又好像站在明暗的交界处，仿佛与这人间格格不入。

        王纪寒在人来人往的夜市间，一边坐在一个摊铺里吃着烧烤，一边看着洛凌双。

        洛凌双依靠在桥栏上，看着天空，可是天上看不见星星，唯有一个月亮，可月亮在城市里竟显得如此渺小，但它高高在上，好似冷眼旁观一样，看戏般望着这人间徐徐数千万年。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1

        虽然确实不限制洛凌双去哪里，但是秦穆怀还是让王纪寒和一个保镖暗中关注洛凌双，防止洛凌双逃跑，或者自杀。

        她看起来好孤单。王纪寒沉默地看着站在桥上的那人，一身黑色吊带裙，外面还穿着一件红色的对襟宽袖汉服外套，外套上是花卉的金丝图案。这一件外套是洛凌双自己的衣服，是很久以前买的。当她在衣柜里看见这件外袍的时候，有些诧异，但她并没有问秦穆怀为什么这件衣服会在这里，她也只当是凌羽共当年替她找出来的了。

        实际上，自从洛家的盛悦集团倒闭后，洛平诚和洛海音几乎把洛凌双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都好好得放在了后来他们租的那个房子的一个空的小房间里。

        夜晚的风很凉，这件外袍并不厚，此时她也觉得有些冷，不自觉的将衣服的领口攥紧了些。

        她不知道要做什么，就这么木楞地看着被风吹得泛着波澜的河面发呆。

        许久后，她动了动，往夜市热闹处走去。

        她就这么晃荡在街上，夜越来越深，街上的行人却一点不减，她一边走，一边又停下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对于她来说，整整五年，她都与外界社会隔绝，而现在的她，就好像和现在的社会有代沟，她甚至看不懂现在卖的一些产品，还有他们付钱的方式，现在的人付钱大部分似乎都不用现金了，好奇怪啊，他们只是拿个手机在一个二维码前扫了一下，就付好钱了。

        而洛凌双却根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可以这样付钱，于是她就站在一个卖小饰品的摊位边，有些好奇的看着他们付钱的方式。

        王纪寒离洛凌双不远不近，自己假装在选东西，当他抬眼看见洛凌双好奇又困惑地看着他们付钱时举起的手机后，觉得很悲哀，一瞬间竟让他觉得浑身上下不再那么轻松。

        看了片刻后，她似乎是看明白了，于是又去看其他的摊位上卖的东西了。

        有卖烤冷面的，有卖凉粉的，有卖衣服的，各种小摊位，大家也都是小本生意。

        走了许久，夜市这条街都过半了的时候，他看见洛凌双停了下来，然后蹲了下去。

        当他再凑近些时，发现她正蹲在一个卖草金鱼的小摊位前，手里抱着外袍的下摆，就这么看着里面黑的红的小金鱼游来游去。而这个摊子前，并没有其他客人。

        “小姑娘要不要捞几条啊？”摊位老板笑着问到。

        洛凌双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带钱，看看就好了。”

        老板上下打量了一下洛凌双，看着她穿的衣服料子也不错，长的也还挺好看的，于是思索片刻后对洛凌双招了招手。

        洛凌双抬眼看着那老板，老板转过身去后面拿了一个塑料小凳子，然后对洛凌双说：“要不你过来，到我这边坐着，如果之后有六个客人来我这买金鱼，我就送你一条，怎么样？””

        “真的吗？”

        “真的，我不骗你，你坐着就好了。”老板笑呵呵地说。

        于是，洛凌双就进到了摊位里面，坐在了老板的旁边，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小姑娘，你来夜市，怎么会身上不带钱呢？”老板闲着无聊，于是想着正好可以聊聊天。

        “……出门的时候太着急了。”

        “那你手机呢，手机上也可以付的。”

        “我也忘记拿手机了。”洛凌双随意地说。

        “唉，年纪轻轻怎么忘性这么大，以后老了会不会更容易得老年痴呆啊？”

        “不知道，也许吧。”

        “我跟你说，我家那个老太婆现在就有点老年痴呆，而且她耳朵听不清说话的。”老板一边说着一边叹了口气，“家里孩子都在外面，平时也都不回来。”

        洛凌双就这么一边安静地听着他说话，一边看着里面的小金鱼游来游去。

        “诶老板，多少钱一条啊？”这是刚好两个小姑娘走过来问到。

        “两块钱一条，买五条可以给你们便宜一块钱。”老板笑着说。

        “那就买五条吧。”说完，就见老板拿出两个塑料凳子给俩人，然后又拿着网兜递了过去。

        两个小姑娘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捞哪条，最后捞了三条红色两条黑色的小金鱼，之后老板给他们打包好了鱼。

        洛凌双微微抬起头，看着她们渐渐离去的身影，一同说说笑笑高兴的模样，心里又不免想起了叶童。

        “啊呀刚才说到哪里了，额……哦想起来了，我老伴身体不行了，干不了活，家里存款也不多了，我呢，想着反正也没事干，于是就搞了点这种金鱼，在夜市卖。”老板看起来心情很好。

        “不会亏本吗？利润这么低。”洛凌双问。

        “没事，反正这些鱼都是我在一个老朋友那里拿的，他卖我卖的便宜的很。”

        “这样啊……”

        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六七个人买鱼，老板也同洛凌双讲了很多话。

        最后，老板捞了一条红色的小金鱼，给洛凌双装在了一个透明塑料袋中，还给了她一包小饲料。

        洛凌双和老板道别后，就拎着塑料袋继续走了，直到她走到夜市尽头，才想起来回去的路不是这边，于是又重新走了一遍。

        从夜市的那条街出来后，再走两个红绿灯就能看到秦家了，两者离的倒是并不远。

        洛凌双走得很慢，十几分钟的路她硬是走了半个小时。最后回到秦家后，她去问了李姨有没有搪瓷盆子，最后找了许久，才找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搪瓷盆，把盆子洗干净后，洛凌双连同袋子里的水都倒了进去。

        小金鱼在盆里游了几圈，最后适应环境后，就也安静下来了。

        之后，她把盆子放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小鱼在水里游着，偶尔对着水面吐两个泡泡自娱自乐，洛凌双给它喂了几粒鱼食，它非常迅速的把鱼食吃完了，洛凌双看着它吃都飞快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如果能一直这样，那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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