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妙通简短的说了几句开场白，便吩咐弟子们开始“自恣”。

        他先是让众僧揭发他以往犯过的过失，“行”字辈的弟子自是不敢造次，便先由“妙”字辈的师叔们先开口。

        其中妙法、妙慧两位大师最先开口，不过他们说的也都是小事，比如妙通太过严肃，致使底下弟子们有畏惧之心，不敢亲近，以及今年招收的弟子比往年少，如此下去恐怕少林寺有后继无人之忧等等。

        有人开头，后面就顺利多了，等到“行”字辈时，行止的过失仍旧是太过放纵弟子，行正则是过于刚正，行悔是寡言。

        这也是他们三人以往曾被人提到过的过失，只是说起来容易，要将自身的本性彻底根除却难，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要修行的原因。

        不过就在众人以为马上要打住时，行缘却又提了一个，他说：“我认为师兄对于外人的防备之心还是有些欠缺，便如你新收的那个俗家弟子，我以为实在不应将她继续留在寺中。”

        行悔虽不知师弟为何这么反对他收这个弟子，只得解释道：“我知道师弟的担心，只是当初在由峰山上时我曾答应过他，愿做他的担保，如今他入少林后亦未发现什么劣迹，虽是资质差了些，可胜在勤勉，倒也算难得。”

        行年也点头，附和道：“他的资质算是我教过的弟子中最差的，但我吩咐他每日比其余弟子多练一个时辰的基本功，他亦未有过怨言，可见并非奸猾之徒。”

        行缘抿抿唇，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只道了声：“我佛慈悲。”

        行悔见此，便知行缘不会再辩，道：“师弟请放心，以后我会时刻记得你的提醒，不犯此过失。”

        接下来就该行缘了，由于刚才的事，为了避嫌，行悔并没有说话，倒是坐在上首的妙通开了口。

        “阿弥陀佛，行缘徒儿向来天资聪颖又悟性极高，可正因如此，你也极易为外物所扰，还望你能稳固佛心，所谓‘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望你切记。”

        得师父训示，行缘起身郑重回了一礼：“多谢方丈教诲，此言吾必不敢忘。”

        这句谒语极有禅意，众人也似有所感，低头沉思，正在这时，殿外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个小和尚。

        “方丈，山门外有人求见，说是万家庄的人。”

        “万家庄？他们怎会在深夜到少林寺来？”行正皱眉。

        万家庄是江湖上四大家族叶、万、林、唐排名其二的大家，这四大家族算是半商半武，其中叶家经营武馆，门下身怀武艺的武师不少，因此势力最大，曾与神剑山庄联姻。

        万家则是经营镖局，生意分布黑白两道，既接朝廷的镖，也接江湖上的镖，人脉关系错中复杂。

        林家则是经营马场，唐家则为钱庄，这四个家族都是极有势力的人家，不过他们虽半商半武，却从不参与江湖事务，因为两边都不曾得罪，所以人人也都愿意卖四大家族面子，若非必要，绝不相逼。

        妙通想了想，只好停下行到一半的“自恣”，让知客僧先把人领进来。

        万童一进来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朝上面的妙通等众僧重重磕了几个响头：“还请妙通大师为我万家庄做主！”

        众僧见他这模样也是万分诧异。

        但见他头上发冠已乱，衣衫破烂染血，面上青紫痕迹无数，左臂虽受了伤，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扯了衣角碎布简单包扎，此时已经渗出血来。

        他这幅样子一看就是不久前才与人搏斗过，可万童是万家的大管家，掌管万家庄大小事务已有二十载，江湖上等闲门派的弟子见了亦要给他三分面子，谁又会这么大胆去找他的麻烦？

        可如今他早已不复当初的风光，跪在地上有如丧家之犬一般，甚是可怜。

        “万施主快快请起，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来，实在不必行此大礼。”妙通招手让弟子把他扶起来，又给他搬来一张凳子。

        万童一路奔波，几百里路未歇过一次，赶了三天三夜的快马这才到的嵩山，此刻绷到极致的心弦一松，几乎立刻就落下泪来。

        他哽咽道：“还请大师一定为我万家上下三百六十四口人做主！”

        “万家庄怎么了？”

        行悔听他重复了几次都是在说求少林寺“做主”，猜想应是万家庄出了事了，便直接问道。

        果然行悔猜得没错，听他发问，双眼发红的万童狠狠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咬牙道：“一月前，江湖上传出风声，说云天枢的遗物就藏在七大门派和四大家族手中，可‘玉桥飞燕’已经失踪，神剑山庄又遭灭顶之灾，有人便猜测，云天枢遗物必跟这两件事有关，因此之前所有去了神剑山庄的门派，便都有可能是藏匿了云天枢遗物的人。”

        按照万童所说，自从七大门派和四大家族从神剑山庄回来后，事情便开始有些隐隐不妙。

        由于神剑山庄恶贯满盈，因此未免薛家死灰复燃，所以七大门派和四大家族便将其各堂拆分控制，而神剑山庄的采矿之地也被朝廷重新收回。

        这个处置办法是众人商量之后得出的结论，可是自从神剑山庄的“九封炉”被叶家庄带走，然后紧接着江湖上又传出唐家姐妹失踪之后，叶家庄就成了众矢之的。

        大家都说叶家庄当初非要将“九封炉”带走，便是想要再效仿神剑山庄，以人祭炉铸剑，可叶苍对此矢口否认，众人当然不信，非要让他把唐家姐妹找出来才肯罢休。

        叶苍交不出人，众人便要求搜查山庄，可他怎会任人如此羞辱叶家庄？当即就与众人撕破了脸，誓言要想搜庄，便要扫平叶家庄，否则任何人也别想踏进叶家庄半只脚。

        然后离奇的事情发生了，两日后，叶家庄一夜之间被人屠杀殆尽，手法干净利落，竟是半个活口也没留。

        此事一传出，几大门派皆互相指责怀疑，都称是对方下的手，万家庄家主因为当初逼迫一事，心怀愧疚，便让门下镖师帮忙处理叶家后事。

        谁知此时江湖上再次传出流言，说万家非是去替叶家处理后事，乃是为搜寻遗物，甚至很可能东西已在万家人手里。

        万家家主听闻此等荒谬言论，只觉不可理喻，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抽调了数十名精锐镖师作为护院，日夜在庄外巡逻。

        可惜，他怎么也没想到，三日前，一群红衣人再次闯进了叶家庄，庄内男女老少，连带护卫的镖师，总共三百六十四口人，无一幸免，全都死在对方刀下。

        而万童因为躲藏及时，又躺在好几具尸体下面，因此只有胳膊受了些轻伤，等那些人离开后他就日夜兼程的往少林寺赶。

        而他来少林寺的原因也很简答，因为他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即使是自诩正义的几大门派。

        “你可看清对方面貌？”行悔又问。

        万童摇了摇头：“未曾看清，我只知对方皆身着红衣，下手极狠。”

        “那武功路数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他们武功极高，万家的镖师与其对战，几乎无一人能接上十招，凡十招之内，必定殒命。”万童想起当时的场景仍心有余悸。

        来历不明又武功奇高，妙通实在想不通江湖上有哪个门派有这样的实力。

        “你此次到少林既称是要我们替万家庄做主，想必是知晓些线索了，对吗？”妙通又问。

        “回方丈大师，小人虽不敢保证，但从那贼人前两次的行动来看，对方似乎有意先挑四大家族下手，因此我便有两点怀疑。”

        万童看了眼一旁的行缘，道：“一是对方很可能就是另外七大门派中的人，二就是对方想先逐个击破，而四大家族不比其他门派，防守薄弱，必定是最先被除去的对象，因此他们下一个准备下手的目标，很可能就是林家。”

        说到“林家”时，万童再次看了眼行缘，却见对方脸上并无任何变化，眉目不动分毫。

        妙通听他说完也眉头深锁。

        他最后收的这个弟子行缘在出家前便是林家的次子，当初他到少林时还年不过弱冠，而妙通一开始也并未打算收下这个徒弟。

        林家本来有两个儿子，皆是龙风之资，长子林效学武，次子林识学文，兄弟两人虽走的是不同的路，但都是为了林家以后能发扬光大。

        尤其是次子林识，他虽然在学武一道上比不上大哥，可却聪慧过人，年不过十二就中了秀才，又过三年，他再次进京赶考，得中解元。

        林家上下皆为有此子高兴不已，因为这说明林家以后将会有人踏进官场了。

        而这还不是最令人羡慕的，林家兄弟最为人称道的便是手足之情，尽管弟弟学问出众，锋芒几乎盖过做哥哥的林效，可兄弟二人的关系仍然十分要好。

        大家都说这是因为林效作为兄长生性宽厚豁达，而林识作为弟弟又敬爱兄长，因此兄弟二人才能如此和睦。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林家刚准备为林效定下亲事时，他却突然暴病身亡，而本来前途大好的林识却突然抛去功名身份，跑到少林出家为僧。

        此间缘由林家从未对外公布过，因此江湖上便有传言，称林效其实就是被林识害死的，他因为过意不去，为了赎罪，这才到少林出家为僧。

        林家曾经驳斥过这种流言，可惜别人不相信，而且为了挽回次子，林家庄主曾亲自带着妻子到少林寺拜访。

        可惜即使妙通表示无法将林识收入少林，他却仍初心不改，反而自己剃去头发，在山外搭了一间草棚，开始独自修行。

        一年后，林家夫妻终于死心离开了少林，而妙通也被他的决心打动，收了他做关门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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