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过去（下）

“自此之后，她把自己关在一道门后面，她出不来，也没有谁进得去……她一直在等，无论是机缘还是巧合，她将你等来了。”

        自灵堂血泪，从固步自封到遇见陆小凤，这一切或许真的是缘分。

        “所以你现在不该犹豫，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你给了她希望，必不能再叫她失望。”

        叶孤城缓缓的说，他看起来真是一位很好很有义气的朋友，他在劝自己的情敌应该毫不犹豫的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因为这样才会让自己的心上人感到快乐，这样的人，这样的话，谁见了谁听了不会说一句真君子，果然是超凡脱俗的剑仙。

        陆小凤先是激动，心中涌现出一股强烈的自己都不能抑制的情感，然后就是平静和惶恐，慢慢的平静，深深的惶恐。

        他可以听到自己用十分冷静理智的，如同刀子一般锋利的言语剖析着：“她并不爱我。”

        “这是因为一个意外，她已将我想象成了那故事中的救世主，但……我不是。”无论他多么希望自己是，可不是就不是。

        “所以你要拒绝她？”叶孤城的声音，带着冷意的问。

        他微微蹙眉，似乎是有些不悦，可在陆小凤未曾察觉的某一瞬间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又极快的平缓下。

        “不……”陆小凤未曾察觉叶孤城此刻心情，他自身的心情已经复杂纠结的不行，又怎么能察觉对方的心情呢？

        他只是坚定的说，对着自己说，也对着未在现场的惊鸿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拒绝她。”

        叶孤城听着，手中的那片绿叶已被他捏入掌心，然后碾成一团绿色的残渣，污染了那一片雪白的肌肤，他沉声问：“你既然觉得她不爱你，为什么现在又不犹豫了？”

        “因为我爱她。”陆小凤说出那三个字。

        他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全身上下都轻松了起来，是了，这三个字憋在心里太过沉重了，这三个字他以前也是对什么人说过的，只是第一次说出来这么紧张，说出来这么艰难。

        “我知道她不爱我，我知道日后我一定会叫她失望，但是……我已经无法再拒绝她了。”

        他已经丧失了对她说不的能力。

        “好，很好。”叶孤城对于这个答案这个原因给出了如此的回应，他看起来并不生气，也并不高兴。

        陆小凤已经习惯了叶孤城如此表现，他认为叶孤城就和西门吹雪一样，他们从不会在自己的脸上表现过多的情感，他认为他和叶孤城现在应该是朋友了。

        而叶孤城，他想起了惊鸿离开这里之前头上沾染的那两片绿叶，他能感受到现在他掌心的那黏腻的绿叶子的残渣，或许还带着一点点草木的腥气，实在是让人有些厌恶……

        惊鸿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就这样回自己房中等消息，她找来一个小木凳，就坐在园子入口处，眼睛时不时的向里面瞄几眼，心里想着陆小凤怎么还没有和叶孤城说完话，两个男人就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吗？

        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可他们连杯酒都没有呢。

        等啊等，觉得有些困倦无聊了，她将长剑拔出，将剑身当做镜子照了照，一下子就发现了头顶上的两片绿叶，想到陆小凤肯定也看到了头上这两片绿叶，不免觉得有些羞恼。

        将两片绿叶摘下，看了看，随意的扔在脚边，又伸手草草的捋了捋长发，对着长剑左看右看，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张很美很美的脸，怎么也看不出曾经有两道深深的伤痕，她的自愈能力一向是很好。

        终于听到了脚步声，惊鸿收剑回鞘，转头望向她等了好久的人，只有两个人，是陆小凤和叶孤城，叶孤鸿不在，他应该是还藏在树上。

        “你们是聊完了？”惊鸿一下子从小木凳上站了起来，看着两个人，笑着说：“要是还没有聊完的话，我去给你们准备酒，你们接着聊，不醉不归也好。”

        叶孤城点了点头，神情并没有任何异样，可陆小凤……他深吸一口气，快步的走到惊鸿的身前，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与郑重，看得惊鸿愣了一下，心里不由自主的慌了起来。

        “陆，陆小凤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惊鸿伸出手在陆小凤眼前晃了晃，试图想把那个爱笑又有些不正经的陆小凤给晃回来，可惜不行。

        “别晃了。”陆小凤脸上的严肃还是破了功，他被那晃来晃去的小手给逗乐了，伸手抓住那只手，轻轻按下，“我有话对你说。”

        “说什么呀？”惊鸿有些不解，眼睛忍不住撇下叶孤城，似乎是想要叶孤城解释一下。

        但叶孤城好像什么都没发现，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他就站在那不声不响。

        惊鸿没法子，只好又把全副注意力转回陆小凤身上，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陆小凤开始说了第一个字，剩下的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他竟然问：“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他说完这句话就想抽自己两耳光，说什么不好，竟然说这个。

        惊鸿一愣，然后她脸上的笑消失了，她变得和陆小凤一样严肃，她不笑的时候真的很冷，她认认真真的扫视着陆小凤此刻的神情，她问：“你什么都知道了对吧？”

        看着惊鸿这个样子，陆小凤突然有些慌张，他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他最后还是点头：“关于那个眼泪的故事，我知道了。”

        惊鸿沉默了，她垂下双眸，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陆小凤不敢打扰，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有了反应。

        “你不会再爱上我了。”她的语气带着点伤感，但却出乎意料的冷静与平淡，“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病入膏肓的病人，找到了你这样一味良药，就把你当成了救命稻草？”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对你的感情都是假的？我只是个傻子，是个相信故事的傻子？”

        她一字一句的反问着，她看着陆小凤的神情，希望能够从中找出否定的答案，但她却只能失望的发现——她都猜中了。

        “如果你连我爱你这件事都不相信，那么你和我在一起又是为了什么呢？”

        陆小凤张口想要回答，但却发现他此刻嘴笨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心里一遍遍的反驳，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但是他就是说不出来。

        “你同情我，你觉得我很可怜。”惊鸿的手紧紧握住了乌黑的剑鞘，“我武功这么高，长得这么好看，我拥有别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东西，你为什么要同情我？”

        惊鸿就是这么想的，除了孤独，命运的确把最好的都给了她，就算已经失去，但起码曾经拥有，她拥有这世上最好的母亲最好的家人，她值得全天下的人羡慕，而不是可怜同情，同情和可怜这对她来说是在侮辱她拥有的一切。

        但陆小凤对他的同情和可怜并不让惊鸿生气，她了解陆小凤是个什么人。

        她幽幽的看着面前张口想要解释却无从解释的陆小凤，她有些难过的说“你觉得我不爱你，可你仍然愿意和我在一起，你怀疑我不相信我，可是你仍然想要我开心……我不要你这样好。”

        陆小凤此刻心里在想什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安静的听着面前的姑娘说的自己的心里话，他听得出来她想要证明自己的感情有多么真诚，他也相信她的感情是真诚的，和她在一起并不是一件不开心的事，而是一件天下间很好很好的事。

        可现在陆小凤也要证明了，他要证明他的确爱惊鸿，不是同情，不是可怜，是爱，且不掺杂其他复杂的成分，这要人如何证明？

        这个问题还没有答案，惊鸿却很平静的走到了叶孤城面前，她深深的注视着他，她没有任何证据，但却已经好像在一瞬间想明白了一切。

        叶孤城迟疑不过一瞬间，他要说他告诉陆小凤眼泪的故事是出于善意，但是他看到了惊鸿的眼神。

        惊鸿相信自己的直觉，当某一刻她的直觉告诉她什么的时候，那就不需要证据，就算这个答案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她还是得承认。

        她转身没有再看叶孤城一眼，只是似是叹息又似是陈述的说了一句：“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原来她的叶孤城也是个庸俗普通的男人。

        她转身毫无留恋，干脆利落的走出了这道门，走出了这个庄园，她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她只有她手上的一把剑，过了好一会儿，叶孤鸿追了上来，他什么都没问，什么也没说，就跟着他的姐姐走。

        等走出了好远好远，叶孤鸿才问：“你是不是很难过？”

        惊鸿停下脚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沉默的走着，叶孤鸿担心的看着，

        她在想什么？她现在仍然觉得陆小凤真的很好很好，哪怕他不是命中注定，他也很好很好……当时并不是谁站在楼上，她第一眼看过去就会觉得是命中注定，并不是任何一滴雨滴落在眼中，她就会觉得那是眼泪。她曾经也以血代泪，但她脸上带着血泪时看到叶孤城，她知道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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