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下乡

下乡收货，古董行里俗称“铲地皮”，是指利用山沟沟里信息不通畅的缺点，低价收购当地农民手里的古董，然后高价卖给城里的买主。

        对于“铲地皮”我并不陌生，从小到大，跟着父亲和三哥，没少往全国各地的山村老林里跑。只是近些年，想靠“铲地皮”发家致富是越来越难，因为网络发达，信息闭塞的山村越来越少，大量怀揣暴富梦想的新人，下一趟乡，反倒被当地老乡当成地皮给铲了的事常有发生。

        张全有请我们去村里面谈，这事让三哥很兴奋，好像一百万已经揣到兜里了一样，我俩商量着，正好让新来的实习生看着铺子，我们明天便动身走一趟。

        第二天一早，付教授介绍的学生来到店里，是个文静的学妹。

        学妹名叫文眉眉，是京大考古系大四的学生，长相挺干净，见到我有些局促。得知她刚来就要独自看店，有些不知所措。

        我安慰道：“小文，不要紧张，我们这儿一天也进不来几个人，真有人问价儿你就给我打电话。平常没事时，你就在屋里打游戏，王者荣耀玩过吧，你好好练练，等我回来带你上分。”

        我带着文眉眉在屋子里转悠，给她介绍一下店里摆的这些物件，正说着，就看三哥拉着行李箱出现在铺子门口：“爱国，这位就是新来的是实习生吧。”

        文眉眉离老远给三哥鞠了个躬，小声道：“学长好。”

        三哥快步走道跟前，一把握住文眉眉的手：“学妹好，我是你学长，你叫我三哥就成”，又看着我道：“爱国，别杵着，给我学妹泡点茶。”

        我拉开文眉眉被三哥拽住的手，对她郑重道：“小文，不用跟他客气，你看他这身膘，基本展现了他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特性，你就算倒退十年学历都比他高，他应该叫你学姐才对。”

        三哥骂道：“你给我滚犊子，我在古董行多少年了都，那就话咋说来着，实践出真知，我这实践怎么着也是个教授水平了吧。我说爱国，这趟你就放心去吧，我指定把咱们学妹照顾好。”

        我和文眉眉简单告了个别，不顾三哥恋恋不舍的猥琐眼神，把他拽出了铺子。

        古董行的都知道，“铲地皮”不能坐公共交通工具，这倒也不是什么金规铁律，主要是早年间下乡收货在路上被黑吃黑的事偶有发生，为了保证货物安全，“铲地皮不坐公共交通工具”便成了行内人约定俗成，并且一直沿袭至今，共同遵守的老规矩。

        我父亲有一辆二手金杯面包车，专为“铲地皮”所用，后来条件好了，也一直没有换过，按他老人家的说法，下乡收货不能漏富。我父亲用这辆金杯车，做过几件在潘家园都算出名的买卖，我接手铺子后，他郑重把这辆有故事的破车交到我手上。

        此刻，三哥和我正开着这俩车，飞驰在京昆高速陕西段的公路上。

        秦岭，天下之大阻。有道是，天下龙脉始自昆仑，然中龙气拔于此。秦岭北麓的众多河流汇聚成黄河最大支流渭河，渭河冲击出了八百里秦川。数千年来，华夏大地上部落和朝代的兴衰、思想文化的激荡，很大一部分都发生在这里，绵延千里的丛山深壑间不知埋葬了多少中国古代的绚烂文明。

        金杯车犹如过江之虫，风驰电掣般的穿梭于高速车流之中，这段高速建于群山腹地，导航里的林志玲语音不时重复：前方即将进入隧道，请打开车灯。

        三哥一脚地板油超过了身边的奔驰轿车，惹的对方狂按喇叭，三哥摇下车窗比了个中指，回头问道：“爱国，你说那张老头既然知道另外半块玉坠，为啥前些天在店里没吱声？是不是这孙子憋着宰我们一笔呢。”

        我摇了摇头：“这事我也想过，那天我特意提过这玉器不全，他当时并没有接茬，后来在电话里才不停的问我另外半块值多少钱。我猜测，兴许他之前是想拿着半块玉来北京探探路，若有人收，肯定会告诉他这是什么物件，果然，我们看中了货，还和他说了些这东西的门道，他在我们这取了经，可以用另外半块忽悠那些半懂不懂的人，卖个更高价。这次我要不是在电话里出价十万，他绝对不见咱俩。”

        三哥一拍脑袋：“哎呀我去，还以为是咱忽悠了人家，感情人家是早有目的，这招是不是应该叫螳螂捕蝉，王八在后。”

        我笑道：“三哥，你个肥螳螂还怕王八，这张全有毕竟不是行里人，再怎么着也想不到真正的买主出的是什么价钱。”

        三哥得意大笑，金杯车被他开的风生水起，穿梭于群峦隧道间，大有统领周边七座以下小客车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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