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千年 （ 六 ）

“肖哥，开快点儿。”凌双隽降下隔音板，冲着驾驶室说了句。

        “哎。”保姆车的驾驶室和后座之间有遮挡和隔音，医务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有些拘谨，眼睛只盯着前面，司机简单回了声，车子明显的加速了。

        已经把戏服换下的凌双隽又把隔音板升了回去，他看着躺在对面排座上的女人，伸手去拨开遮住她脸颊的长发。

        “哟，”曹冉也看到了昏迷着的女人的脸，刚才一直没注意，现在看去，脏不掩瑜，五官脸庞生得都很标致，哪怕曹冉这种见惯了美女的人，心里也赞了声。

        “看上她了？”

        凌双隽收回手，伸了个懒腰，“天天对着冉姐你，我都审美疲劳了，哪还看得上别人。”

        “少拿我开涮，贫。”曹冉白了他一眼，取过一瓶水递给他，又道：“说真的，到底怎么回事，和你没关系吧。”

        凌双隽启开矿泉水瓶，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答道，“我一进去就见她躺地上了，胳膊上插着箭，人事不知的，和我有啥关系。”

        “你说这剧组怎么回事，拍戏还用真家伙，国内都这么拼命的吗。”

        “你个大男人怕什么怕，”曹冉依然看着对面的女子，接道，“不过今天确实是个意外，没有用真家伙的，都是道具，回头他们组里肯定要给咱们一个说法。”

        顿了顿，她掉头问到：“你没找找她身上有手机或者身份证什么的吗？刚才好像听他们说不是组里的人。”

        “我的好姐姐，别给我挖坑啊，”凌双隽夸张的一伸手，“我是那种见着美女就上去乱摸的人嘛。再说了，她肯定是群演吧，没事儿谁会往那楼里站。”

        曹冉忽然一笑，“你不是，我是。”

        说完她弯下腰，伸手往女子腰间的衣甲里面摸了进去。片刻后，她抽回手，看着满手的血渍愣住。

        凌双隽默然，敲了敲前排驾驶座的隔断。

        “……肖哥，再开快点。”

        新海州超越医学研究院附属第二医院。

        车在医院急救室楼外稳稳停住，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精悍男人跳下驾驶室，拉开车的侧门。凌双隽和曹冉下了车，看着早已等候在这儿的几个医护人员推着担架床赶过来，跟车的医务这会儿也帮着忙，把昏迷着的女子搬上去。

        凌双隽站在一旁，戴着太阳镜，网球帽压得低低的，脖间缠着一条黑黄交织的薄围巾。他等着曹冉和医务人员简单交接完，看着人把他从楼里一路抱下来的女子推进医院，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道：

        “冉姐，今天我歇了啊，我要压压惊，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曹冉抬腕看了眼表，道：“给你放一下午，先说好，不准喝酒，晚上有内景戏。”

        “哪能呢，我就是去看看一个朋友。”

        “你在海州有朋友？我怎么不知道。”曹冉睨了他一眼。

        “以前的同学，我出国后就没联系了，”凌双隽语气有些兴奋，“我才知道他也在海州，之前就和他通过电话了，整好今天去看看他。”

        “男的女的？”

        “男的男的，”凌双隽哀叫了声，“你看我来了新海快半个月了，身边除了你连个蚊子都是公的，你还吃不到嘴里。”

        曹冉嗤的一笑，“滚蛋，让肖哥送你去，他路熟，完了直接把你接回片场，时间我会发他手机上。”

        “得令。”

        凌双隽转身就上车，手摸到车门了，没头没脑的说了句：

        “……冉姐，你说她会死么。”

        “呸呸，说什么死不死，不吉利，胳膊上中箭哪会死人，”曹冉推他上车，医院门口人进人出的，已经有人在朝这边指指点点的了，“再说了，她那么漂亮，等她恢复好了知道是你救的，说不定还要对你以身相许呢。”

        凌双隽坐上车，手拉着车门没松，忽然很认真的对着她说道：

        “嗯，她是我救的，所以千万不能让她死掉。”

        没等曹冉有什么反应，他笑了笑，啪的拉上了车门。

        车离开医院，行驶在宽敞的路面上。间或有“入伍光荣”、“责任和荣耀”等等的广告牌闪过，牌子上的军人一脸英武，目光坚定，背景是粗长的炮管和铁黑色的巨大机械，再远一点是灰蓝的海平面。

        凌双隽望着车窗外的广告牌出神，没来由的问了句：“肖哥，你当过兵，那个是什么炮知道吗？”

        叫肖哥的司机略有些沉闷的声音响起：“陆基电磁炮，国产主力型，etr-l2型的衍生型号，我退伍前就开始在特战序列里配装了。”

        凌双隽不说话了，车厢内安静了下来。少倾，他突然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肖哥在问。

        “冉姐刚才问我那女人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凌双隽翻捡着搁在一旁的戏服，“还真有，抱起她的时候从她领口掉出来的，我就顺手揣进衣兜里了，刚刚一时没想起来。”

        不一会儿，他从戏服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几根手指拈了起来，举在眼前凑近了看着。

        那是一枚鸽蛋大小的珠子，外表圆润，非常光滑，也看不出什么质地，非石非玉。

        春末的阳光从车窗外投射进来，珠子静静的泛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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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多小时后，保姆车开进新海州开福新区的一个居民小区，七弯八绕的，最后在一栋层高的楼前停住。

        楼的侧面爬满绿色的青藤，楼下的隔离段里植被茂盛，看得出来应该是很久都没人打理了。凌双隽放下车窗，就见到一个身材有些单薄的年青人站在楼前四下张望着。

        凌双隽的思绪一下飞得很远。

        “你以后想做什么？”脸颊柔美得像个女孩子的少年坐在单杠上，衬衫的领口大敞，抬头望着晴空，鼻子里还塞着一团药棉，左边额头淤青着。

        “米其林大厨。”回答他的少年坐在草坪上，用点了碘酒的棉签仔细沾着自己破了一大块的膝盖，间或还咝咝抽着凉气。

        “啊？为啥想当个厨子？”

        “那些好吃的都太贵了，不如我自己做。”答话的人语气很认真。

        单杠上的少年跳下来，蹲在他面前：“你是不是傻？你以为那些大厨用的东西很便宜？那一丁点儿松茸就顶得上老周一个月工资了。”

        “如果是大厨，就能把最简单的东西烧出最高级的味道。”少年不为所动，“我嫂子的手艺就很好，做的凉拌萝卜丝特别好吃。”

        问话的少年嘁了声，扬了扬眉，很大气的说：“那这样，以后我赚很多很多钱，给你开一家大大的餐厅，我们俩双剑合璧，一定天下无敌。”

        “开餐厅那得多少钱啊，”擦着伤口的人不无忧虑，忽然想到什么，他抬起头，眼神干净，一如晴空：“喂，双双啊，你长得这么好看，如果能当明星的话，那一定能挣很多钱。”

        被叫做双双的少年人一时意兴飞扬，风吹起他额头的刘海，他很帅气的冲坐在地上的伙伴伸出拳头：“……看在你一直陪我挨揍的份上，就这么说定了。”

        拳头碰在一起。

        “说定了。”

        ………

        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和眼前的年青人重叠起来。周围只有几个老年人挎着菜篮子经过，凌双隽给肖哥打了个招呼，依然戴上帽子，下车便走了过去。

        “石头！”

        苏实愕然回头，看着眼前这个用墨镜帽子把自个儿遮得严严实实的人，他张了张嘴，道：

        “双双？”

        凌双隽摘下太阳镜，上去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笑道：“每次听你这么喊，我都感觉你在喊女朋友，恶心坏了。”

        苏实一开始还有些拘谨的心一下就落了回去，“这么多年了我就在电视上看见你几回，你这可是大明星了，完全认不出来。”

        “去去去，别和我在这明星不明星的，”凌双隽取下棒球帽一头盖在他脑袋上，“一个厕所里蹲过坑的，我再大的咖位，在你面前也明星不起来。”

        “怎么的，听你这意思是要灭口啊？”苏实笑着，学生时代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心里暖暖的。

        “灭口多费劲啊，”凌双隽故作一脸豪爽，“还不如你透点猛料出去，肯定挣大钱，我让点利给你，咱九一分呗，我九你一。”

        “可以啊，”苏实也很认真的回道：“喵扑网上好像有人求购你的头发什么的，那我现在薅一把下来，没准儿能给我屋里换个大冰箱，四开门的。”

        说着他伸手就去抓，凌双隽一边拉他的手一边叫唤：“哎哎你怎么还是这么财迷，说到钱这就上手了啊，我可拜托你有点出息吧，哥哥这一把头发怎么都能换个房子了！”

        两人正闹得欢腾，肖哥走了过来，凌双隽咧嘴笑道：“不闹了不闹了，真让人拍了照去，明天我打架斗殴的新闻可能就得上头条，去你家，去你家坐坐。”

        他又把帽子戴回自己头上，顺手薅乱了对方的头发算是报了一抓之仇，这才介绍道：“认识下，这是肖安，我的安保部长，哈哈，看到没，灭口都不用我出手，这是石头，大名苏实，我同学，每次陪我挨揍的只有他，比我还能抗揍，第二天还能活蹦乱跳的去打工，那是真耐打，所以叫他石头。”

        说到后面几句，他语气放缓了，言语间没了那种肆意张扬。

        苏实看了眼他的神情，笑了笑，握住肖安伸过来的手。

        “苏先生你好，很高兴认识你，难得见隽哥这么开心。”肖安依然不苟言笑，只有他的手微微用了用力。

        “你好，肖哥，你叫我石头就行。”苏实性子内敛，不是见人都能热络起来，这会儿对着肖安，他又恢复了一贯的举止有礼。

        “好了好了，客套话不说了，咱们上你家坐坐，我可听老周说了你不少事，你得给我好好交待交待。”

        凌双隽拉着他要上楼，肖安在一旁道：“隽哥，你们上去吧，告诉我门牌号，我就在楼下等着。”

        苏实要说什么，凌双隽拦住他，笑道：“没事，他是那性子，不会介意的，你告诉他你家住哪层楼就行。”

        “……好吧，七楼702，肖哥你受累了。”他有些歉意的对肖安说。后者咧嘴笑了笑，对他挥了挥手。

        凌双隽搂住他肩膀，一边上楼一边说道：“我还没见过肖哥对着刚见面的人露过笑脸的……”

        他絮絮叨叨的，话特别多，苏实也不打断他，陪着他一路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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