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荣嘉卉

第22章  荣嘉卉

荣嘉卉原先不叫荣嘉卉，她叫荣娣来。她还有两个姐姐，她们分别叫做荣妹够和荣招娣。

从这些充满封建主义色彩的名字就可以看出，荣父荣母想要儿子的心有多么的迫切，但结果还就是真如他们所愿，荣嘉卉是他们最后一个女儿。在她之后，他们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个儿子——荣骏升。

后面的故事就和每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一样，这个家里唯一的儿子得到了家里最大的红利，所有好的资源几乎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但又有一点不一样，荣母竟然舍得在儿子口中分出一点资源喂给其中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就是荣嘉卉。

对于荣家的两个姐姐来说，弟弟的出生让她们本来就不好的处境雪上加霜，但对荣嘉卉来说却不是这个样子的。她在家里的地位反而是水涨船高，因为荣父荣母都觉得是她把弟弟招来了。

“荣嘉卉”这个名字就是在荣小弟出生以后，荣父荣母花钱找村里有文化的人给儿子取名字的时候一起取的。从此以后，她就从荣娣莱变成了荣嘉卉。

荣嘉卉在家里受重视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长得特别美，美到就算是加上隔壁的所有村子，她也是花中牡丹般的存在。

原本在荣嘉卉被怀在肚子里的时候，荣父荣母就打定了主意这胎若是个女儿就拿给被人养，他们觉得家里已经有两个女儿了，又来一个小丫头片子实在是养得不划算。

但她出生的时候，荣母听到稳婆对自己说“你这个女儿长大以后会很漂亮”，这么一来，荣母就有点舍不得把她送人了。

村里的接生婆看过的小孩不计其数，她说长得漂亮那绝对就是漂亮。没道理两个长得一般的小丫头都养了，这个这么好看的却送到了人家家里，要知道这个年代的女人长得漂亮是很有优势的，以后一定可以嫁一个有钱人。

于是，荣嘉卉就这么被留了下来，她和荣骏升一起瓜分了家里最好的资源，而荣妹够和荣招娣这两个读书最好、最用功的人却只能早早就辍了学，进城打工贴补家用。

荣嘉卉虽然得到了姐姐们梦寐以求的学习机会，却没有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几年的学习生涯对她人生唯一的帮助，就是让她知道两件事。

第一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城市的有钱有权的人远不是村里的有钱有权的人可以同日而语的，第二件：她就算是在大城市里也是能称得上漂亮的女人，她的人生际遇绝对不止于那个贫穷落后的小乡镇，那里的首富算什么首富，她根本就看不上。

她荣嘉卉要找就要找赚大钱的男人。

中专毕业以后，荣嘉卉进了一家五星级酒店做迎宾小姐，就是在这个地方，她认识了付旭川，然后便做了他的情人。

那几个月是荣嘉卉人生之中最风光的一段日子。

她当然知道付旭川有老婆孩子，但那又怎么样呢？他老婆不会比她年轻善良，第一胎也就是个女儿，浑身都是破绽，她只要生儿子生得比她快，就能母凭子贵拿走付太太的位置。

就是在这样的想法下，荣嘉卉生下了一个儿子，并为了和正牌太太较劲特意给儿子取名叫付羽琛。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即使付旭川的老婆又生了一个女儿，他也没有因为这个儿子离婚。

于是，孩子的出生不仅没能让荣嘉卉得偿所愿，反而让她烟华梦醒。

付旭川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儿子，他说这个孩子，荣嘉卉想让他姓付也可以，想让他姓荣他也不在乎，但就是不能既是他的骨肉、又姓付、又是“羽”字辈，这不成体统，正妻就是正妻，婚生子就是婚生子，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还对荣嘉卉说：“我早就说过，这个孩子你生出来可以，只要他是我的，我会给你买一套房子，并且出一笔赡养费直到他十八岁，其他的就不可能了。不过如果他以后足够有用，我倒是可以给他一定的资源，就看他自己了。”

荣嘉卉想都没有想过，付旭川居然在这个时候和她突然和自己讲体统，这是什么黑色幽默。

但她到底是不敢反驳他，因为她怕付旭川连这笔抚养费都不给了，所以最后上户口的时候上得是付禹琛。

*

荣嘉卉之所以会生下付禹琛是为了荣华富贵，现在这个梦搁浅了，她能利用这个孩子得到的也都得到了，她也就没什么心思去管这个孩子。最后还是荣妹够和荣招娣贴钱养了付禹琛好几年，养到她们自己也有了孩子，再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精力和钱放在他的身上，养到她们两个和荣家彻底脱离了关系。

没有了两个姨妈的照顾，付禹琛就开始了吃不饱肚子的日子。

荣嘉卉实在不是一个好母亲，她的钱只会用来装扮不会用来生活。她可以给付禹琛买几千块的衣服和鞋子，却不关心他有没有饭吃。

付禹琛知道，这是因为荣嘉卉只把他当作她的装饰，他穿得好看、穿得贵，她把他带出去脸上才有光。他在荣嘉卉的心里和一个包没有任何区别。

——不，他还不如她的birkin。如果地震来了，荣嘉卉一定会记得把自己的包带走，但不一定会记得把他带走。

付禹琛没有被饿死还要感谢邻居家的奶奶。邻家奶奶的老伴死得早，儿女都在外地。她说自己一个人吃饭也很孤独，所以经常会邀请付禹琛一起吃饭。

付禹琛心里清楚这些都是托词，不然她也不会等他能拿到奖学金之后，才放心地离开了华海市，跟着自己的儿女享受天伦之乐去了。

所以在付禹琛这十七年的人生中，哪怕是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邻家奶奶都比荣嘉卉要关心他。

不过付禹琛也从来都没奢求过她能关心自己一点，在他看来荣嘉卉只想爱自己没有任何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她不该把她的思想强加在他的身上。

她不该妨碍他的人生、搞砸他的中考。

*

荣嘉卉总说读书有什么用，现在大学生到处都是，还不见得有那些靠脸吃饭的人赚到的钱多。付禹琛既然长了一张老天爷赏饭吃的脸，就应该做一些顺从天意的事情。

付禹琛临近中考的时候，荣嘉卉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了一个娱乐圈的朋友，她非要让付禹琛辍学跟着这个朋友去拍戏。付禹琛不愿意，她就找人阻止他参加中考。

他要是考不上高中就没有学上，没有学上自然也就只能按照她的安排走了。

付禹琛低估了荣嘉卉的执着，他逃过了她前两天的围追堵截，没逃过第三天，这就是他中考有缺考的原因。

如果不是致远中学的教导主任找上门来，付禹琛的人生就彻底毁在了这里。

教导主任允诺付禹琛只要他的成绩能达标，学校不光能为他减免一切费用，还能给予他丰厚的奖学金，但反过来一旦他的成绩下滑，他就会失去奖学金，并且要补齐所有学费。荣嘉卉其实不知道致远是什么学校，但这个时候她不靠谱的朋友已经因诈骗被抓了起来，让付禹琛逐梦演艺圈的梦暂时碎了，所以也没再阻止付禹琛去致远。她唯一的条件就是奖学金她全都要，否则的话他就别想安心在学校继续读书。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反正钱我是不嫌多的，而且我十月怀胎生下你，又养了你这么久，问你要点钱还不应该吗？”

付禹琛不想和她计较她到底应不应该的事情，因为他不想荣嘉卉来学校闹，他相信她做得出来这个事。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上完高中，不想被卷入流言蜚语之中，如果给点钱就能稳住她，那他完全愿意这么做。

所以付禹琛也只给她提了一个条件，“我可以给你钱，只要你在开家长会的时候表现得像一个正常的母亲。”

但结果这反而是付禹琛觉得自己做过最错误的决定，没有之一。

他就不该让她参加家长会。

*

付禹琛对着乔檬最难以启齿的秘密根本就不是私生子，而是荣嘉卉曾经觊觎过谌筠贺，并且一直把乔嫣当做假想敌。

他至今也不知道荣嘉卉为什么会看着乔嫣产生一种“这个女人行那我肯定更行”的错觉，她总是说：“乔嫣她还不如我。”

付禹琛不知道乔嫣除了年龄比她大以外，到底哪里不如她了。

结果当然是谌筠贺连余光都没有给过她。

荣嘉卉没有攀上谌筠贺，她心里嫉恨乔嫣，转头却又盯上乔檬。她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乔檬非常喜欢付禹琛这件事，就一直期待着她成为自己新的ATM机。总之这一家人除了谌煜她都有想法。因为乔檬，荣嘉卉又对乔嫣颇有微词，之前她暗示谌筠贺不成的时候她说乔嫣手段高明心机深沉，现在又说乔嫣不够聪明，都不晓得生出个儿子来给自己的女儿挣一个更好的前程。

付禹琛一直都警告她不要议论乔檬的家事，荣嘉卉根本就听不进去这种话。

她总是一厢情愿地把乔檬当作自己的资源，就比如现在，她刚刚才被付禹琛警告不要再置喙乔檬，但转眼间又因为付羽媃而提到了她。

“付羽媃？她来你们班干什么？难道是旭川让她来的？”时隔十七年，荣嘉卉终于想起当年付旭川的有用论，她激动得连麻将都不想打了，将这些小姐妹全部都赶走。

“是不是旭川现在觉得你有用了，所以想让自己的女儿过来和你比一比？你是不是要被接回去继承家业了！天呐，这要是乔檬能和你在一起，有了谌家的资源那你不就更稳了吗？”

荣嘉卉自顾自地说：“真可惜乔檬只是个继女，估计对你的助力也有限。这都怪乔嫣，和继子搞好关系有什么用？人家自己有妈！本来我是不想多管她的闲事的，但是她现在让我的儿媳妇得不到多的好处了，我就要说她两句了。”

“谁是你儿媳妇，你也太不要脸了。没有人能接受把一个不仅把自己当作取款机，还曾经妄图和自己的妈妈抢老公的女人当婆婆。”

“你有毛病吧，这种事情也告诉人家？这怎么能叫取款机呢？她拿点钱孝敬一下婆婆怎么了呢？我把你养这么大送给她，她拿点钱给我不应该吗？”

“我当然不会告诉她这些，因为我还希望自己至少能有脸能站在她面前。算了，我也不想和你说太多，我这次来除了给你送钱之外，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付羽媃来了，免得你在家长会的时候看到付太太和付羽媃表情失控。”

付禹琛怒极反笑，“至于得到付家家业这个梦你不要再做了，这趟浑水我不想淌也不会去淌，更不会把乔檬牵扯进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你不知道这个机会有多好吗？只要你能一直考得比她好，我们娘俩熬了这么多年就终于就要熬出头了呀！”荣嘉卉不能理解付禹琛这种行为，“你知道你就算读到清北的博士这辈子也不一定能赚到付家家产的一个零头吗？”

付禹琛都懒得让她自己去想想，一个私生子和一个情妇去谋取人家的家产到底有没有可行性的事情。

他真是觉得好笑，为什么这个女人头脑总是这么简单。

“荣嘉卉，你脑子里都是浆糊吗？考试成绩好就能代表我比付羽媃有用吗？你以为付旭川真的是来看我的高考成绩的吗？”

付禹琛很了解付旭川，他或许是对自己生了兴致，但这只是一种看小猫小狗亮出的爪子能有多锋利的兴致，没有任何意义。“付禹琛，你以后只要能跟在他身边就可以了，你很有用的，你迟早能让他发现你的有用，到时候谌家再在后面一帮忙，你肯定就百分之百稳了呀！”荣嘉卉的脑子里已经闪现出了美好生活的画面，“你要是当了付家的继承人，那乔檬就有点配不上你了，到时候还会有更多家世好的姑娘等着你挑，我只需要稳稳地躺在家里等人伺候就行了。”

“荣嘉卉我最后警告你一遍，我不会主动参与这场战斗，”付禹琛一字一句地跟她说，“我最后说一遍，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乔檬的名字，你不配提她。”

荣嘉卉双眸圆瞪，“……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不敢闹啊，反正你也要十八岁了，我也马上就拿不到抚养费了，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你也别想好过！”

听了这话，付禹琛反而变得很平静。

他忽然就想开了，觉得就算是荣嘉卉来他学校闹他也不会怎么样。旁人的流言蜚语伤害不了他，而他在乎的人也不会因为这个而远离他。

“荣嘉卉，你来我学校闹，我最多就是学校生活难受一点，但这一点都不影响我学习，随便你，至于付旭川的抚养费能不能继续给对我来说也无所谓。所以到底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我回学校了。”

天色已晚，再不走，末班公交车就要赶不及了。

付禹琛靠在公交车的座椅上，他第一次从这里回学校感觉到如此轻松。

他不知道的是，有一只鬼悄无声息地一直躲着跟了他一路，把他和荣嘉卉所有的对话全都听在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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