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潮色渐染（二）

雨萧突然抬手放在他肩膀上，面色变得十分凝重。

        “怎么了？”魏屏随他一同往门的方向看去。

        气氛一时间异常安静，雨萧抄起一旁的花瓶朝门口扔过去，同一时刻，门被击开，花瓶瞬间化成一片片碎片。

        烟雾散去，门口站着一个背着弯刀的人，围着红色的头巾，戴着一只黑色的眼罩，衣摆挂着奇异的珊瑚贝壳。

        那人露出的一只眼竟是异于常人的绿色，魏屏被他盯着时，仿佛被某种野兽盯上，后背又冒出了许多冷汗。

        “沈兰烬果然没骗我，这里真有一个宝贝。”

        突然听到沈兰烬的名字，魏屏愣了愣，等反应过来这人什么意思后，他全身冰冷得无法思考。

        他难过得要落泪，可却发现自己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

        “他……真的这么说了？”魏屏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和这人说话。

        “没错。”殷汐笑了一下，露出洁白的牙齿，“他亲口告诉我，把你卖给我，用来换他的狗命。”

        “他，他怎么会知道我在哪？”魏屏还是不相信。

        “呵，这座船现在都是我的了，找一个人还愁找不到吗？”殷汐缓缓向他走过去，一边展开一张画着魏屏的卷轴，“你比画上还好看，也别想他了，想必他现在已经坐上那艘新船逃得远远的了。”

        卷轴很长，末端垂在地上，上面确实是自己，魏屏的眼泪终于砸在地板上，他扭头去看雨萧，只见雨萧垂着眼。

        没有否认，说明就是事实。

        沈兰烬已经离开了，但是你为什么不走呢，他默默地看着雨萧。

        雨萧只是抬手摸了一下他的头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一会儿我拖住他，你从窗户跳下去，下面通向一个房间，里面有船。”

        “那你呢。”魏屏抓住他的衣摆。

        “等我。”

        两个字的回复，却让魏屏的心如石稳稳落下。

        “想跑？”殷汐眼眸一转，长刀便出鞘。

        “叮”地一声，剑与刀磕在一起，蹦出了些许火花，几个回合下来，殷汐的神色也变得难看，他没想到雨萧竟如此难缠。

        这一分神，让雨萧找到机会，他喊一声：“走。”

        殷汐气极，绿眼珠子几乎冒出火来，他恶狠狠地朝魏屏吼道：“你敢走，我就把这家伙剁了喂鱼。”

        魏屏爬窗户的动作一顿，他回头去看，但雨萧也同样低吼道：“别管我，快走。”

        外面似乎来了很多人，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踩在魏屏的心上，他咬了咬牙，看着下面，发现下面被毁坏了，唯一落脚的地方有很远的距离，这样跳下去怕是不残废也要一时半会不能动弹。

        再回过头时，他看见雨萧在拼命挡着殷汐的刀，手上被砍了一刀，流了很多血。

        往事如画在眼前飞速闪过，雨萧是对他最好的人，会安慰他，会吹笛子给他听，对他总是有应必求。假如他这一生真的只能走到这里，他不想抛下这个真心对他的人。

        如果死了，那便死了，他也没什么好怕了。

        魏屏左右看了看，见旁边桌子上有一支细长的簪子，便悄声拿过来攥在手心里，藏在袖子下面：“雨萧哥哥，要走我们一起走。”

        雨萧拧着眉，手下动作更快。

        魏屏扑过去想帮雨萧，殷汐见了勾唇一笑，巧力推开雨萧，迎面抱住魏屏：“走什么走，不如来我这里。”

        “魏屏。”雨萧着急地喊出声。

        外面脚步声重重，殷汐的人全数涌进来，皆举刀对着雨萧。

        魏屏被殷汐禁锢在怀里，怎么也挣不脱。

        “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一会儿有你使力气的时候。”殷汐手上用力，不费丝毫力气将魏屏抱起来扛到肩上。

        魏屏恨得咬牙，手心里的簪子都被他捂得变热，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插下去能否伤到殷汐，抬眼时和雨萧对视了一眼。

        雨萧对他极小幅度地摇摇头，这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的意思，他视线中一片模糊，被扛着离这个雨萧愈来愈远。

        他看见所有人开始扑向雨萧，心中骤然撕裂起来，颤抖着道：“你……你不能伤雨萧哥哥……”

        “他必须死在这里。”殷汐不容置喙地道。

        “他若死了，我便自尽。”魏屏说得决绝。

        殷汐停下脚步，声音带着怒气：“你敢。”

        虽然雨萧很厉害，但他和殷汐打斗已经消耗了很多体力，眼下被许多人围攻，身上很快多了许多伤口，他一时又怒又难过，拿簪子抵住自己的脖颈，用力往下一刺。

        “魏屏，不要。”这是魏屏第一次见雨萧这样吼。

        粘稠的水滴落，殷汐一顿，回眸看见地上的鲜血，静默了一瞬，将魏屏放下来，手捂着他还在流血的脖颈。

        魏屏这回更加看不清了，不管怎么眨眼都看不清了，本来就冰冷的身体现下更凉了。

        “都住手。”殷汐突然道。

        屋子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殷汐说了一句听不懂的话，立即有人跑出去。

        雨萧想上前，但立刻被用刀拦着。

        “你别使劲。”殷汐垂眸注视着魏屏，“你好好看着，他活得好着呢，你若死了，我便把剁碎了扔进海里。”

        魏屏扯了一下嘴唇，又是这一句，他苦中作乐地想，这人是没有别的威胁的话了吗，总把人扔进海里。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殷汐见到了巫医，立即起身，细细嘱咐了几句。

        魏屏听不懂，这人说的不是西凉话，也不是沈朝话，后面他变得很困，虽然一直有人在喊他，可他还是没有抵住困意。

        也许睡一觉醒来噩梦就结束了。

        再次醒来时，魏屏伸手捂着自己的脖颈，簪子刺进去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身上。

        只是如今那地方被围了几层纱布，疼还是疼的，他后知后觉发现痛觉时已经不敢转动脖颈了。

        他坐着发呆，肚子也饿，看周围的布景，似乎还在那个房间，就是不知道雨萧哥哥在哪里。

        门突然推开，殷汐走进来，先是看了看他的伤口，然后问他：“疼吗？”

        最初不怕死的那股劲儿过去后，魏屏现在对着他，只有惧怕，便缓缓点了点头。

        “疼？我看你倒不疼，下手的劲还不小，对自己真狠，巫医说你再用力一点就无须救了。”

        “雨萧哥哥呢？”魏屏问他。

        “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你活着，他便活着。”殷汐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你若想不开，我绝不手软。”

        魏屏失了言语，愣愣地看着他。

        殷汐笑了一下，但他眉眼过于阴鸷，每一处皆是刀削似的冷峻，即便笑着，看着也吓人。

        他抬手抚上魏屏的伤处，感受手心下面跳动的温热，声音压低了一些：“好好养伤，伤口好了，便让你见你的雨萧哥哥。”

        门被带上，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魏屏抱膝坐在窗户下的阴影中，只是一小会儿，地上落了几处水渍。

        “沈兰烬……”魏屏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后，立即摇头缄默，他抬头看上方窗子投进来的光线，细小的灰尘在光中飞舞，眼泪自眼角滑落，“雨萧哥哥，我想听你吹笛子了。”

        如今，最后一点的光与温暖也离他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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