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周六这天，金玉早早起床，奔到小区对面的生鲜市场去买新鲜食材，买到九点多，她觉得差不多了，就提着两个大环保袋往家走。

        刚走出生鲜市场的巷子，“呲——”一声，一辆闪着银光的奔驰大g猛地刹停在金玉的面前。

        金玉身体一抖，手上袋子砰一声掉在地上，水果滚了一地。

        下一秒，车里钻出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冲到她面前：“对不起，我没注意到你，你人没事吧？”

        “没事。”金玉稳住身体，蹲下去捡地上沾了灰尘的山楂和西红柿。

        男人也蹲下来帮着一起捡，发现西红柿全都裂开了，他从钱包里掏出几张人民币：“不好意思，这是我的赔偿，你看看够不够。”

        金玉盯着这个烈日炎炎，穿着西装，开着硕大豪车闯进狭窄市场的男人，轻吐了几个字：“不用了。”

        男人愣住了，望着对面这位穿着直筒裙和拖鞋的女人，红色卷发有好几缕垂在额前，眼神慵懒随意。

        他把钱塞到她手里：“要的，要的。”

        “你是怕我讹你？”金玉冷笑了一声，把钱塞回了他手里。

        她将捡起来的破烂水果连袋子一起丢进垃圾桶，转头往生鲜市场走，一袋食材没了，那就得重新买。

        奔驰大g后传来其它车子的喇叭声，男人挠了挠头，钻进车里，把车让出一个位置，悻悻然地掉头开进了生鲜市场的临时停车区。

        他才不是怕被讹，就是碰坏别人东西，赔偿理所应当嘛。

        还不到十分钟，他又看到了店门口买山楂的那个女人，等她买完离开，他才问老板娘：“跟她很熟？”

        “是啊，经常过来买水果，做蛋糕点心的。”老板娘矜持了几秒，又带着奇怪的笑容问，“梁总，您打听单身女人做什么？”

        原本在跟梁总谈事情的老板一听，火蹭一下起来了，冲她喝道：“关你什么事，卖你的东西去！”

        老板娘陪了个笑脸，转头坐到收银台去了。

        郝碧云接上纪明月，按照金玉在群里发的导航，开车过去了。

        这是一个世纪初的小区，但附近有学校，所以房价也不便宜。

        郝碧云一路开到停车场，望见了接她们的金玉。

        今天的金玉完全没有化妆，一双大眼看起来清爽水灵，“欢迎噢，我这里啊，基本上没来过客人。”

        一推开门，纪明月就兴奋地喊：“哇，你家太好看了吧！”

        这里被重新装修过，像迪士尼公主城堡一般温馨梦幻，四处贴着粉色墙纸，挂着金玉的艺术照，沙发和桌椅都是粉白色的，更打眼的是每间房门口都挂着白色珠帘。

        “快坐，喝水还是果汁？”

        纪明月举手，“果汁。”

        郝碧云说：“那我也喝果汁吧。”

        “好，你们等等。”金玉往厨房走，快速把刚买的西瓜和柠檬，切好丢进榨汁机，弄出两大杯果汁。

        郝碧云把包挂在包架上，经过落地镜前，望见镜子旁边的挂钩上挂着一根坠子，她仔细看了一眼，才走到在沙发上坐下来。

        纪明月走到茶几边，看见上面摊开着一份体检报告，下意识就问，“玉姐，你去体检了吗？林先生怎么还没去呢？”

        金玉端着果汁走到沙发前，用两个杯垫垫在果汁杯下，把体检报告收了起来：“董事长和总经理是最后一批体检，最豪华的那种。”

        纪明月无意瞄到了“ab”，惊讶地问：“玉姐，你血型是ab？”

        “是啊，怎么了？”

        “林先生也是ab型！”

        “湛哥也是！”

        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纪明月又说：“那可太巧了！林先生说在中国只有百分之七的人是ab型。”

        说完这句，三个人都笑了。

        休息了一会，金玉领着她们从安全通道上楼，原来顶层还有一间屋子，金玉把它改成了烘焙屋，还取了个名字，叫“玉屋”。

        大到面包机、烘焙机，小到烤箱、研磨机，面包店里见到的烘焙工具，这里都有，旁边还有一台双开门冰箱和立式冰柜。

        郝碧云实在忍不住问：“金玉，你是在哪里学的？”

        金玉取出两条新围裙，递给她们：“我在乡下长大，带大我的阿嫲教了我很多，长大了就买书自学，后来发现靠书学不好，就特意去报了个培训班，在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

        “玉姐，你这么喜欢，为什么不开一家真的烘焙屋呢？”

        郝碧云也很疑惑，望向金玉，金玉垂下头，低笑了一声，又说：“将来会的，我有这个打算的。”

        “那林氏可就少了一个得力干将啊。”郝碧云冲着纪明月笑，金玉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连忙问：“大林总跟你提过我吗？”

        “就烧烤那天啊，他说你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金玉眼里原本的一点光，也一点点熄灭了，她咧着嘴，露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大林总谬赞。”

        “如果你真的开手工坊，可以拍成视频嘛，现在网络上很多这种性质的，我也可以来帮忙的，你说呢？”纪明月望着食品柜里琳琅满目的食材，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拍成视频？”金玉笑着摇了摇头，“我还真不太懂怎么去弄，得专业人士才懂，我只懂做东西。”

        她撸起袖子，双手撑在料理台上：“说吧，你们想学什么，我今天就来露两手。”

        纪明月举手：“我全都想学！”

        “可别贪心哦，一样一样来。”

        郝碧云穿上围裙：“我想学上次带回家的桂花山楂糕，我婆婆特别喜欢吃，特意让我来偷师。”

        原来郝碧云这么急着学习，是因为林湛的母亲，金玉了然，打了个响指：“好，今天就教桂花山楂糕。”

        “你们先洗手，我先拿山楂。”金玉咚咚咚地下楼了，一走到厨房，眼泪直接落在了山楂袋子上。她慌忙去抹泪水，越抹越多，最后把手伸到水龙头下，接了一滩水，洗了一把脸，擦干净才又走了上去。

        走到楼上，金玉把山楂倒在沥水盆里，一颗颗小心地洗干净，忽然又想到了那个说要赔偿她的男人。

        她抽出一块粉色砧板，把山楂的底部切掉，再用一根小铁棍，将山楂核捅了出去，“这个山楂啊，一定要去核，我看外面有的糕点去核不干净，很容易伤了口腔。”

        “嗯嗯，就是。”

        金玉把去了核的山楂和糖倒进破壁机，又加了一点玉米油和水，盖上盖子，打开开关，半分钟后，破壁机里的食材全变成了暗红色糊糊，“这是山楂泥，我现在倒进锅里。”

        两位学徒一眨不眨地望着师傅熟练的操作。

        金玉把山楂你往锅里一倒，开到中火，快速翻炒起来，“不用太久，一两分钟就够了。”

        一分钟后，金玉用锅铲将炒好的山楂泥倒进一个长方形盘子里，用保鲜膜盖住，“等它冷却。”

        “这样就行了？”纪明月目瞪口呆，没想到山楂糕这么简单。

        金玉摇了摇手指，从冰箱拿出一罐金黄色的甜料：“等会凝固后，加上这个糖桂花，这也是我做的哦，你们喜欢可以带一罐回去，平时放在面包、吐司上也行的。”

        纪明月鼓着掌：“哇！太棒了！玉姐！”

        金玉捋了捋额前的红发，笑得很灿烂，她望向郝碧云，轻声说：“碧云姐，明月，能够认识你们，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郝碧云走过去，握着金玉柔软的手：“小玉，我又何尝不是呢？我跟你也是一见如故，在我的故乡澳门，糕点师很多，但像你这么漂亮又善良的，我见得不多。”

        金玉眼眶一红，她一直在破坏郝碧云的家庭，谈何善良，何来的良心。望见郝碧云的笑脸，她的心像被大火煎烤一般灼痛。

        两位客人从上午待到吃晚饭的时间，金玉留她们吃晚饭，她们都说要回家，金玉当然知道她们需要回家陪老公，心里很是失落。

        “玉姐，谢谢你今天的款待，改天我们再请你吃饭哦。”纪明月站在门口，跟她挥了挥手。郝碧云也把金玉往门里推，“不用送了，我们认得路，你快进去休息。”

        “好，你们小心开车。”

        关上门后，金玉靠在门上，泪水涌上眼眶。

        郝碧云是个温柔贤惠的人，对于林湛而言，她是个再好不过的妻子，而自己还期盼从她手里抢走林湛。

        “——林湛，你可不可以再对我冷漠一些，直接赶我走，这样我就有借口让自己狠心离你远去了。”

        整个夜晚，金玉都陷入了漫长痛苦的回忆。

        2011年，25岁的金玉从浮云大学经济系硕士毕业，她投了林氏钢铁集团的简历，应聘董事长室的秘书助理，第一轮筛选很快通过了。

        第二轮面试是集团人力资源部的三位面试官，看她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直接给了pass卡。

        第三轮是由董事长秘书面试，当时的秘书是王姐，负责董事长所有日常事务，她很喜欢金玉，便在六个人里，直接挑选了她。

        上班第一天，王姐便交代了金玉一些日常工作。

        金玉上班的第二天，八点到了公司。她开始整理董事长办公室，她整理得非常细致，办公桌一尘不染。

        整理书柜的时候，门忽然开了。

        她惊慌地转过身，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门口，他浓眉剑目，好奇地正盯着自己，那是刚过二十九岁生日的林湛。

        她站直身体，将手放在腹部，躬着腰结巴道：“林董，早。”

        “新来的？”林湛走到办公桌前，将包放在办公椅前。

        “是，我叫金玉，是王姐的助理。”

        “好，先出去吧。”

        “是。”金玉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她轻声打开门钻了出去，又轻声从外面关上门。

        一整天，金玉都心神不宁，她的眼睛时刻定在那堵厚重的门上。

        接下来的时间里，金玉逐渐靠近了林湛，他身上有一种无形的吸引力在拉扯金玉，金玉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她知道他有妻子，还有一对三周岁的双胞胎儿子。

        她很痛苦，只能将所有心事埋藏在心里。

        大半年后，王姐生孩子去了，便由金玉直接顶上了。她做了林湛两年的秘书，除了公事，他们什么私人话题都没谈过。

        但金玉清楚，林湛心里肯定已经知道了自己对他的感情，但他只和她保持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一点暧昧星子都没有。

        直到2013年，也就是林森回到公司的那一年，林湛成立了一个公关部，想要金玉负责，语重心长地说道：“金玉，你的能力不错，公关部由你负责，我也放心。”

        金玉像是被灌了迷魂汤：“董事长，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最开始，她只是陪着大客户喝酒。直到某天，60层被装修好了，林湛带着金玉走进了那间奇怪的房间，金玉问：“这是做什么？”

        这一刻，她心里有底了。

        “金玉，想赚大钱吗？”

        金玉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湛：“我想，但一定要出卖自己的身体吗？”

        林湛却说：“这是个人选择。你可以选择不做，我调你去业务部，你也可以选择继续留在公关部。”

        金玉倒退了一步：“只有这样的选择吗？”

        林湛回过头，眼若饥鹰：“不，还有一个选择，辞职。”

        金玉听到这两个字，汗毛竖起，她恐慌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你可以考虑。”林湛往门口走去，在经过金玉的身边，忽然被她从背后抱住了。

        林湛当时很吃惊，一把推开金玉，喝道：“金玉！你做什么？”

        “林董，我想跟着你，我不求名分，也不会打扰你的正常生活，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行了。”

        林湛脸上透着严肃和冷漠，他摇了摇头：“金玉，我给你的选择，仅限以上三种。没有其它。”

        “林董。”金玉的声音里带着卑微的恳求，但林湛很坚决，他掉头便走，丢下一句生硬的：“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三天后，金玉做好了决定，她敲响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

        “你想好了？”林湛站在落地窗前，转身望着逐渐靠近的金玉。

        “我想好了。”金玉垂下头。

        “金玉，默默赚你自己的钱，其它的不要去多想。”

        金玉泪流满面，抱住了林湛的腰：“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林湛这次却没推开她，任由她搂着自己哭了很久。

        当晚，金玉约林湛到了60层。

        林湛上楼后，看见一丝/不挂的金玉站在那里，发了很大的脾气：“你干什么？把衣服穿起来！”

        他冷冷地背过身去，不去看她。

        金玉浑身打着冷颤，既感到冷，也觉得羞耻，她走到他身边：“我的身体和这间房间一样，还未被使用过，你可不可以——”

        林湛脊背微微发抖：“金玉，我不会跟你做这个！”

        “为什么？你嫌弃我？”

        “我有家庭，我也不喜欢你。”

        “还有比这更残忍的话吗？”

        没有，林湛一个字都没说，转身就下楼了。

        金玉抱着衣服哭了一晚上。

        就这样，一年内，她用年轻肉/体在60层谈下了几笔大单，林湛也给了她丰厚补偿，当然只有金钱。

        几年来，金玉记不清楚多少次想直接从60层跳下去，但她坚持认为她的心和灵魂是干净的，她依旧干净纯粹地爱着林湛。

        她问过林湛很多次，你为什么不能爱我，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

        林湛皱着眉头，只有一句：“我不爱你。”

        金玉固执地想，这次不爱，那我就下次再问。

        如今，金玉的公关部扩展到十来个人，她变成了成熟老练的部门主管，不再参与三个房间的游戏，也尽量不让下属参与这种游戏，除非林湛咄咄逼人，她也扛不住。

        在单位千娇百媚的金玉，在家里却淡妆素裹，干净舒适。她用赚到的钱，换了这套大平层加屋顶阁楼，弄了一个简易烘焙屋。

        她从小心灵手巧、聪明好学，尤其是在阿嫲及邻居的教导下，学了许多传统手艺。除了思念林湛，她的心思基本花在烘焙上，这些才是她原始的灵魂，干净如初的灵魂。

        ·

        纪明月回到青岩老街，吃完晚饭，坐在沙发上陪父亲看电视剧，她一直挂念着林森，窝在沙发里跟他打电话，还闹着要视频。

        林森原本不答应，后来经不住纪明月撒娇，只好挂断电话，开了视频。

        “咦，你在车上？去酒店？”纪明月望见了林森通红的脸，心疼地问：“晚上喝了很多酒吧？”

        林森捏着鼻梁摇了摇头：“不是，我正在回浮云的路上。”

        “啊？”纪明月猛地从沙发上蹦起来，把看得起劲的秦道心吓了一大跳，摸着心口，“这孩子。”

        “我不想在那里过夜，我……想你了。”明知道纪明月父母可能听得到他说话，林森还是说出了这种肉麻私密的话。

        他去清水城，是为了和水湾县的县长见面，这位县长是大学同学的大哥，经过同学介绍，他上门拜会，咨询了振兴乡村的钢材需求，但水湾县乡村振兴的建材招标早结束了。

        但这一趟也不是完全没收获，县长给他介绍了另一个正在招标的浒湾县政府的二把手，为了表示感谢，林森晚上喝了很多。

        “你还有多久到？”

        “一个小时吧。”

        “好。我现在回去！”纪明月穿上拖鞋，举着手机对着沙发上的秦道心隔空亲了一口，挥挥手，“我先走了，跟妈说一声。”

        “——小月，你别急！”

        视频里的老公和沙发上的老爸同时冲她喊，纪明月咯咯地笑：“知道啦！”

        答应是答应了，纪明月还是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向了云河左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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