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成婚

那日李宝珠险些烧了厨房，魏凛虽然渐渐忙了起来，却再不敢晚回，每到中午就踩着点回来。

        有时回来的早，甚至还能在房顶上跟着学一两个字。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很快就到了二人约定所谓假成亲的日子。

        八月二十六，青州晴空高照，玄鹰寨中风景独好。

        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没有纳采、问名等该有的流程，婚礼是极其简单的。

        甚至早上李宝珠也没误了教书，直到下午才真正的忙了起来。

        浴身、开脸、梳妆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魏凛还特意请了“全福太太”。

        在山寨中，全福太太是极难寻的，大家都是逃难至此，夫妻恩爱，儿女双全，高堂俱在的全福之人怎么会在此？

        毕竟是假成亲，其实没有也没什么，但魏凛最后还是不知道去哪里寻了这样一个妇人过来。

        “娘子长得真美，我樊九娘就没见过一个比娘子还美的新妇。”自称是樊九娘的全福太太开口说着吉祥话。

        “还有这纯金的凤凰，金灿灿的这么漂亮，戴上一戴这辈子都值了。小娘子是个有福气的。”说着，樊九娘朝李宝珠投去了艳羡的目光。

        李宝珠顺着樊九娘的话，看向铜镜中倒映出的凤冠。她真没想到有一天还会再次戴上它，再次穿起嫁衣。

        不过一个多月，此时的心境已和当时大相径庭。嫁给幽州刺史哪怕是假成亲，她也绝不会同意。但是对方是魏凛，她心里并不会抗拒。反而因为马上就能拥有的户籍和稳定的生活而隐隐期待。

        “吉时快到了。”樊九娘见李宝珠明显一幅神游在外的样子，忍不住低声提醒。

        李宝珠闻声赶紧将纨扇执于脸前，遮住了动人心魄的容颜。

        这时外面响起了“噼里啪啦”鞭炮声，伴随着一阵吵闹，一群人簇拥着魏凛向后院来。

        二人住在一起，没有接亲一说。便把后院算作李宝珠的闺房，而前院魏凛的房间算作新房。

        不过几步路，魏凛就走到了门前。他脚步停下，一时间没有推门进去。在刀尖上舔血时他不紧张，劫一国公主的嫁妆时他不紧张，顺手嫁祸给幽州时他也脸不红心不跳。此时却紧张了起来，不敢轻易开门面对。

        李宝珠或许是为了报恩，或许逼不得已，但他不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屋中正等着他的少女。

        他想要李宝珠关心他，在乎他，爱上他。哪怕现在还没有，但他相信总有那么一天。

        “快进去啊，新郎官还害羞了！”齐修然在一旁打趣。

        他一开声，众人也纷纷起哄。

        魏凛回神，神情坚决地推开门。

        面前的少女身着水红色的婚服，芊芊素手执着鸳鸯纨扇放在脸前，一截玉臂随着动作暴露在空气中，莹白如玉。另一只手紧紧的牵着半截红绸。

        魏凛上前牵起了红绸的另一端，等李宝珠站好，才开始迈步向前。

        众人见状，纷纷侧身让出了一条路。

        等新郎和新娘已经走出去，他们望着那一双人的背影，只觉得登对异常。

        李宝珠透过扇子间隙，忍不住偷偷的看向魏凛。今日的魏凛难得把额前的碎发梳了上去，就好似象征着男人身份的转变。

        碎发梳上去的魏凛，那张脸更普通了。只一双眼睛在这黑夜中一如既往的散发着光。

        魏凛感受到视线侧身和她对视，那双眼睛像深邃的星河，一不小心就要被摄住魂魄。

        她暗暗告诫自己都是假的，稳住心神，随魏凛进到厅中拜堂。

        堂中并无高堂，不知为何，魏凛从没问起她的父母。但她知道，魏凛父母俱已不在了。

        细数起来这场婚礼处处都透着滑稽，但是人人脸上都是发自内心的祝福。因为魏凛，因为他，哪怕不合规矩，哪怕处处都不完美，哪怕明日如大家还是无根浮萍，今日依然为他送上最热烈的祝福。

        李宝珠听着耳边热闹的声音，透过拿着纨扇的手，看到那一张张笑脸，她有一瞬间想到了“得民心者得天下”，魏凛没有天下，但他在这一刻比她父皇富有。

        青州的天在李宝珠眼里，是被满目的红绸和笑容染红的。而洛阳的天却是被火光和鲜血染红的。

        冀州叛军竟短短几天内从魏郡出发，一路打过河内郡，兵临洛阳城下。

        在这之前，朝堂上还根本无人把这一群乌合之众当回事，一群人正每日和幽州打着口水仗。

        一边说他们连公主的影都没见着，另一边信誓旦旦说这是要造反。幽州刺史一怒之下也不出兵镇压了，这才让这群流民有了可乘之机，如今还攻到了洛阳城下。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未央宫内，两朝元老的丞相韩昶跪在地上声声泣血：“皇上，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走？走哪去？”晋明帝双眼呆滞的坐在龙椅上。

        “去皇后娘娘娘家，去扬州，扬州刺史定然拥护您。”

        “对，对，皇后。来人，快把皇后带来，皇后出的三皇子从今日起就是太子！”

        晋明帝好像得了救命稻草，赶紧从龙椅上起身，抓着一个太监说。

        皇后出身扬州大族，是谢氏嫡女，入宫多年，却只在此刻被皇帝想起，不免心酸。可一个女人不依附男人又能如何呢？若是皇帝没了，她连皇后也不是了。

        车马很快就准备好，宫中各处也乱做一团，主子们不再是高人一等的主子，奴才们也不再低入尘埃。后者挺起腰板，根本不管前者，拿着钱财四散逃命去了。

        小赵妃昔日受宠，住的离未央宫最近，一个人匆匆跑来就看见晋明帝携着谢皇后出逃的样子。

        她在后面追着马车，凄厉的喊：“皇上！皇上！您等等臣妾啊！您带臣妾一起走啊。”

        双腿哪里抵得过马车？石榴红的宫装很快和火光融为一体，悉数被晋明帝抛在了火海之中，没有一丝犹豫。

        宫妃中有不少是皇城内的世家大族，她们虽被抛弃，却还有有权势的母族。不少人为了东山再起，纷纷趁乱进宫接走了家中有皇子皇女傍身的宫妃。

        “母妃，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李云菀焦急的劝着德妃。

        “不，我不走。你父皇还得来接我呢！”

        “您别傻了！父皇早就走了！抛下我们跑了！”李云菀看着德妃这幅样子，双手摇着她的肩恨声喊道。

        “怎么会呢？他不会抛下我的，五郎不会抛下我的。”

        德妃已经状若癫狂，时间不等人，李云菀只好冲着身后的表哥萧从寒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立刻上前把德妃敲晕。二人带着晕倒的德妃疾步上了马车，往萧国公府去与众人汇合。

        晋明帝后宫三千绝不是一句玩笑。

        那些母族在外、本身势弱的嫔妃公主们就没那么幸运了，叛军越聚越多，火光把天空照的犹如白昼，也把叛军眼中的贪婪淫邪照的透彻。皇上的女人个个冰肌玉骨，谁不想尝尝其中滋味？

        为求不受辱，一群宫妃藏在长信宫的大殿内，纷纷挂上了白绫。

        “姐姐，我怕疼。”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宫妃瑟缩着身子在一个年长的宫妃怀中哭道。

        “不怕，姐姐帮你。来生啊，谁都不要入帝王家。”年长的宫妃喃喃着说完，一把拉起怀中人，送入白绫之上。

        “姐嗬，嗬”来不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断送了自己如花般的生命。

        大殿之上响起输数不清的呜咽声，那年长的宫妃环顾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在这宫中斗了数载，谁都以为自己是最特别的，不过是大梦一场。

        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她没去管，决然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等到一群叛军找来这里，个个带着得意撞开了紧闭的大门。却被这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

        一个人死亡或许是悲凉的，一群国色天香的美人如纸皮灯笼般挂在大殿之上，那是震撼的。不论以何种身份，都值得令人敬佩。

        满城朱紫临阵逃，宫中女子殉国亡。谁言江上□□花，不如将士气昂藏？

        有人舍生取义，便有人苟且偷生。

        小赵妃追不上皇帝的马车，宫中又乱做一团，没人顾及什么娘娘还是宫女。她慌不择路，只能跟着众人往宫门跑。

        可这一身华丽宫装，还是太惹眼了。

        宫人无暇欣赏昔日欺辱他们的妃子这幅狼狈模样，自有人有心欣赏。

        等到迎面被一群骑马之人拦住时，小赵妃已是退无可退。

        为首的正是之前魏凛他们谈到的流民首，朱茂。此人五大三粗，络腮胡上有着一双绿豆眼。

        朱茂从前就是去狎妓，妓子们都看不上他的身份。哪会想到有一天如此宫装丽人匍匐在他的脚下？他大笑着下马拥起小赵妃。

        跟在他身后的人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立刻高声道：“大将军好艳福。”

        小赵妃本是挣扎不休，听了身后人如此叫，心里闪过被晋明帝无情抛弃的情景，那挣扎就变成了欲拒还迎。

        朱茂感受着怀中人柔若无骨的拳头，不轻不重，勾的人下腹一紧。连马也不骑了，抱着人大踏步往最近的宫殿走去。

        而此时的李宝珠，已和魏凛进了洞房。

        人群中笑笑闹闹，正等着魏凛做却扇诗。其实这项魏凛本不必做，但他知道李宝珠爱诗，这几日一有空闲，他便挑灯夜战，认字，学写诗。

        没有人能不会走，就会跑。哪怕聪明如魏凛也是。

        他自信的吟道：“七月林中见仙女，八月娶回家中去。若是敢跟老子抢，天南地北打断腿。”

        一群百姓哪里懂诗，见魏凛三步成诗，喝彩声不断。

        李宝珠听了，“扑哧”一声笑出来，拿下了一直挡在脸上的鸳鸯纨扇。

        扇子被拿下来的那一刻，满屋的喝彩声也戛然而止。面前的女子千娇百媚，容貌倾城，确实是魏凛诗中说的仙女下凡。众人心中感叹。

        “去去去，老子要洞房了。还不快走？”魏凛不愿让李宝珠的样子被众人看到，赶紧开口轰人。

        众人带着一副“我懂你”的眼神出去后，屋中就剩二人对坐。

        婚礼大可以到此结束，但魏凛还是端起了合卺酒递给了李宝珠。

        二人的呼吸交在一处，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李宝珠的脸立刻红透到耳根。

        魏凛强忍着心下的冲动，对李宝珠说：“今天你就在休息一晚，我去偏房。”

        说完就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魏凛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好似要把李宝珠为他穿嫁衣，为他脸红的样子刻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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