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小妖兽的“独白”

这是…天堂吗。

        紫色的身影猛地坐起身。模糊的视线内只能看见一片漆黑，周围安静得几乎诡异，仿佛置身于失去五感的世界，只有自己脚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红色的手套如同鲜血般的颜色。“又变回成长期了啊。”

        这幅模样……每次都会带来不幸。

        「因为你实在太弱小了。」

        “谁！”他猛地抬起头，“不要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地狱的烈火突然燃起，转瞬就将这片空间包裹，仿佛置身于火海之中。火焰并不灼热但却让人心悸，似乎是在焚烧灵魂一般。

        「这里是地狱。很不幸，你已经死了。」空荡的空间里回荡着一个声音，不断在头顶盘旋。恐怖的气息笼罩着让整个空间都变得无比压抑，令人有些喘不过气。

        “不可能，我不相信！”小妖兽猛地站起来，“你的声音我听见过，经常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耳朵边上，叽叽喳喳地想要控制我的脑袋！不要再装神弄鬼了，快点给我滚出来！！”

        「呵哈哈，我并没有骗你。这里已经不是数码世界了，欢迎来到死亡的国度。」

        炼狱的火焰在脚下铺开，也将周围的一切点亮。一片黑红的烈焰组成的世界，没有边界，空荡的空间没有任何其他生命存活的迹象，只有他孤零零地站在中央，处在燃烧的炼狱之中。

        “什么……”小妖兽一瞬间愣住，退后一步难以置信地坐在地上。“我真的已经死了吗？”双手颤抖着。“我真的已经……”用力捶在地上，“我不甘心！”

        一下下锤在地上。“我不相信我就这么死了！明明什么都还没有……”

        什么都还没做到啊。

        「痛恨自己的弱小吗？对一切事情都感到无力。想要做到的事情都没能得到最终结果。」

        “呵。”小妖兽苦笑了一下：“我的一生还真是可悲。”

        曾经他被预言，会成为毁灭整个威彻尔尼的魔王，为他的故乡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理所因当的、在被最高的魔法师神秘兽赋予了这样的预言后，他的成长期过得并不是那么轻松，被所有人所惧怕的预言令他遭受到了无数的冷眼与虐待。原本应该被预测进化为巫师兽的他，硬生生地将自己的进化路线改变了。虽然会造成数据紊乱再也无法往下进化，但他并不在意。至少威彻尔尼的民众看他的眼神不再具有攻击性，不会因无法掌握的东西陷入恐惧。

        「怨恨他们吗？恨他们那样对你。很痛苦吧，生生改变自己的进化路线，压制着自己身体里的那股力量。如果不是他们那样对你，你根本不必隐藏原本的自己。」

        “或许是这样没错……但是如今已经不重要了，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不后悔进化成冰巫师兽，如果没有了这个姿态，我就不会来到数码世界，也不会有遇见她的机会。所以我并不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

        「是吗？你那样为她着想，可是她可不这样认为。即使没有你，依旧有人很好地保护她。你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多余的存在罢了。她并不在意你。」

        小妖兽猛地抬起头：“你在放什么屁！月她现在究竟怎么样了，被基路比兽抓走后有没有受伤？其他人类孩子救走她了吗？你知道对不对，快点告诉我！”

        滴答——如同一滴水接触水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脚下的地面出现水波纹，化作镜面的模样倒映出了什么。「既然你这么好奇的话，就让你看看吧。她如今的状况——」

        画面当中，年幼的人类女孩正缓慢地行走在雪地中。天空飘落着鹅毛大雪，风雪交加，刮起的狂风几乎将她的身影都模糊了。她的身边，正紧紧跟随着一黄一蓝两只成长期。其中一只他见过，是从海岛之后就一直跟随他们的亚古兽。

        小妖兽的眸子颤了颤，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触摸画面当中的人类，却只是令水面泛起了波纹。她看起来消瘦了，是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太伤身体了吗。如果不是自己刻意隐瞒，或许就不会变成如今的局面。全部都是他的错，是他害她变成现在这样。

        「我知道你在不舍什么。你看见了吗，即使没有你仍然会有人代替你保护她。你曾经的位置，不是已经有人取代了吗？你不过才消失了几天，就已经有人顶替了你的存在。」

        画面一幕幕闪过人类女孩和巨大的橙色恐龙相处的模样。他相拥而眠，分享着彼此的温暖，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在漫天的炮火中，女孩娇小的身体伏在巨龙身上，即使听不见声音，那画面分明在说着：我需要你。

        然后橙色的光芒自巨龙的身体中绽放，使他诞生了新的进化。

        一时间，几乎令人喘不过来气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捂着酸涩的心脏，不愿意再继续看下去。“你给我看这些想说明什么？只要看到她安全从基路比兽那里逃出来我就已经满足了，这样我也可以安心离开了。”

        「真的吗？那你为什么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呢。看看你自己吧，为何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心呢？」

        “！”小妖兽两只手撑在地面，看着下方的水波倒映出自己如今的表情。是不甘、是嫉妒、是痛苦，是不曾想像过的表情。

        「明明就非常希望能够待在她身边，想要代替那只三大天使的退化。」

        “不……”

        「让我猜猜看，你心中的想法……想要成为她的搭档？」

        「想要独自占有她？」

        “没有。”手逐渐握紧。

        头顶上方那团黑雾轻笑几声。「可是那时候在听到神圣天使兽说可以成为她的搭档时，你的内心分明就有一丝喜悦不是吗？每一个夜里，那侵入骨髓的妒意，逐渐变得贪婪的心连我都可以察觉到。我太了解你了，我的主人。口是心非，你任何时候都是如此。」

        “搭档……”他垂下眸子。

        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想过。

        只是他害怕，连待在她身边的权利也被剥夺。三大天使之下的一名普通侍从，在失去了这个任务之后，没有三大天使这一层关系存在，他们之间会回到原点吗？

        因为使命自己才能拥有得到温暖的权利，这样的温暖，也太容易失去了……这种几近于病态的心情，日日夜夜折磨着他，不敢让她知道。

        是从何时起发觉的呢？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逐渐生根发芽。

        这份埋藏于心底的——感情。

        「您总是这么不干脆，哪怕是自己的心，也无法承认。」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此忘掉她吧。是时候结束了，重新开始新的人生，我会帮助您成为最强大的数码兽，只要等价交换——忘记如今的一切记忆，就可以开启尘封的力量。」

        “不可能！！”他不禁提高了声音，“绝对不可能的……”

        不可能忘得掉。

        来到数码世界之前，并没有什么能够令他长久地停驻目光。在城堡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原以为自己能够一辈子孤身一人，但是自从她带着光芒闯入了自己的世界后，他才发现以往的孤独太不值得一提了。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是她，会不会不在意自己的过往，不在意他身上背负的诅咒呢。

        如果自己也拥有像这个女孩一样的搭档就好了，刚开始的时候，他曾有过这样的想法。能够成为人类孩子的搭档，成为彼此不可替代的一部分，托付着彼此的生命共同战斗，在他看来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如果可以，他也想承接一个人的期待，并用尽全身的力量，为她而战。

        但是在与女孩一起生活的这些时日里，他渐渐发现了女孩与想象中的人类不同。即使她看起来年幼而软弱，内心却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对于认定的人或者事情会固执地坚持到最后。为什么她会对自己施以援手呢？这个世界上的强者生存弱者死亡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在与女孩渐渐的相处中，这个疑惑得以解答。

        她无法对弱小的生命放弃不管，在她看来，所有数码兽都拥有活着的权利，没有谁能剥夺它们。她贯彻着这样的想法一路至今，才会帮助所有遇见的数码兽。

        从沙漠的事件过后，他开始对这个人类抱有莫名其妙的关心，本来只是观察和好奇，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间对她产生这样奇怪的感情，等到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被她深深吸引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让我忘记她绝对不可能！你绝不会得逞的！”

        「哦？为什么无法忘记呢？」头顶的声音像是猜透他了一般。「因为你喜欢她。对不对？承认吧，你对一个人类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自己对月……产生了感情？

        小妖兽猛地顿住。

        这份悸动、这份心酸，这份小鹿乱撞似的冲动，源于数码核中奇妙的感情，是喜欢吗？

        『喜欢』

        或许在之前说到这个词汇的时候，他从未有过涟漪。

        但是等到某日再次听到之时，心里的感情却悄然地发生了改变。

        他把她当作珍宝一般呵护，如同对待三大天使一般敬重。但是，什么时候这份感情却改变了呢。他开始滋生出不该有的情感？

        在得到任职之前，曾经的他一无所有。不管怎么修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直到那一天从崖顶坠落，想要拯救的心影响了进化。于是，他也拥有了即使是付出生命也想要守护的东西。

        从毫无执念变成如今渴望拥有能够守护她的力量，他变了。变得不像自己了。是因为谁，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呢？明明相处了并没有多久，为什么自己的情绪被牵动，变得如此奇怪？

        他不明白这种陌生的感情。很痛苦，同时却又情不自禁。

        原来，竟然是“喜欢”吗。

        他一直都活在人们恐惧的目光中，所以用尽一切办法去证明自己的无害。当人们看到野兽拔掉利齿，砍去利爪，最终走上众人期望的道路，人们也终于松了口气。但在女孩身边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是真正在活着。他变得不像一个令人恐惧的“恶魔”，而是一个普普通通、再平凡不过的数码兽。

        他会在厨房做出难吃的料理，会在漆黑的夜晚守夜，防止危险来临。会苦恼天气太冷、食物不够充足。会互相关心对方有没有受伤、是否遇上了危险。他被保护、被关注、被思念，被从平凡的人群中发掘。

        从未有人把全部身心都放心交给自己，从未有过，也不可能会再有这么一个人出现。

        没法忘掉啊。永远忘不掉的。

        「您不过是个多余的存在，可以随时进行更换。那名女孩只是追求温暖，那份温暖，就算不是来自您也可以。您还不明白吗？」

        他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我是…多余的存在吗。”

        本来希望永远保持现状就好，只要能安静地看着她就足够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贪婪了呢？

        他渴望拥有，嫉妒的感情撕扯着他的心。他却无法去拥有，也没有拥有的资格。

        「如果您拥有了那种资格呢？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边的资格。」如同能够看清他内心的想法，说话的同时，空荡的炼狱突然出现了一道大门。

        「只要您成功打败这个空间的所有数码兽，就可以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足以保护您和心上人，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您待在她的身边。」

        “只要赢了里面的家伙，我就可以获得强大的力量吗？”他喃喃着站起身。就可以…如同三大天使一般有资格待在她的身边。

        「暴食之林……您想要吞多少能量，就可以吞掉多少能量。只要您想，可以比三大天使还要强大得多！」

        “我想要变强，变得比任何人都强！”身子两侧的手紧紧握住，“我一定要成为最强大的数码兽！！再次回到她的身边！”攥着手臂上系着的粉色手帕，他抬起头，不再留恋地踏入了为他敞开的门扉之中。

        天地颠倒，黑暗的入口消失殆尽。

        「我叫贝希摩斯，吾主。」

        「恭喜您，斩断了内心的羁绊，自此踏入魔王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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