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长坂坡（上）

待时玉抵达新野的时候，博望坡那边的捷报已经传来了。由此一役，诸葛亮的名声算是打出来了。

        大军在前作战，时玉身为女子是没有资格去的。幸好新野之役还算顺利，她倒也不必费心思去改变什么。只待曹操兵来，退守江夏，再火烧赤壁，都大概不需要她去扰乱时间线。

        此处不像卧龙岗上那般自由，她只能日日待在屋中读书写字，而那些书又皆是古文，时玉着实提不起兴趣。

        在屋里闷了几日后，倒是有客来访。

        时玉一瞧，原来是刘备的两位夫人，还有她们怀中的小阿斗。

        “甘夫人，糜夫人。”时玉连忙起身行礼。

        “姑娘不必多礼。听闻姑娘近日总闷在屋中不出，诸葛先生又操心于军事，我二人便特地来看望姑娘。”糜夫人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

        而甘夫人怀中的阿斗正在呼呼大睡，又白又胖的小脸着实招人喜爱，可时玉总想起历史上刘禅后期干的“好事”，一句“此间乐，不思蜀也”让刚刚看完姜维死后的她如何不痛心疾首？

        “多可爱的孩子啊。”时玉从牙间里挤出一句，想抬手摸摸孩子的脸颊，却又放下了。甘夫人只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便主动将孩子递至她的怀中。

        时玉被吓了一跳，又唯恐摔倒孩子，连忙抱紧襁褓中的孩子。

        “姑娘不必拘束，你瞧，阿斗肯定喜欢你呢。”甘夫人温柔地笑着，眉眼间尽是一个母亲的欣慰。糜夫人也探头望过来，露出淡淡的笑容。

        刚才还安稳睡着的小孩却不知怎得，突然放声大哭，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弄得时玉顿时手足无措。

        “我，这”时玉赶忙将孩子放回甘夫人怀中，尴尬地挠挠头，心想这孩子莫不是能感受到自己的嫌弃，这样看来少主幼时还是有几分灵性的，莫非真是被皇叔摔傻的不成？

        阿斗一回到母亲怀里便停止了哭泣，甘夫人和糜夫人便相视一笑，招呼时玉来尝一尝她们带来的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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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十三年九月

        这些日子时玉没见过几次诸葛亮，后者忙于军务，每次来看她都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时玉偶尔想要多聊几句以后的事情，但见孔明操劳多日，疲惫不已，总是会联想到北伐时期的他，便不忍再多留。

        反而这段时间与甘糜两位夫人见的倒是更多。两位夫人见她独身一人住着，便常常带些好吃的，抱着阿斗过来一起来看她。

        越是这样，时玉一想到她们的结局就越觉得心疼。

        若是能救下糜夫人就好了。

        她记不清携民渡江的具体时间，只记得是个深秋。近日，外面已开始刮起刺骨的西北寒风，她估摸着时间应差不多了，早早地提醒二位夫人收拾行囊，以便随时离开。

        虽觉得奇怪，毕竟皇叔那边还没有传来消息。但两位夫人想到时玉乃是孔明之妹，平日又确实谈吐不凡，便真的按照她说的收拾一番。

        果不其然，十五那天，便真的是要渡江去了。

        更令大家没想到的是，他决意要带上全城百姓一起走。古往今来，又有哪个君主能做到这一步？时玉心生敬佩，又安定了几分。

        诸葛亮曾让她和他同行，但时玉实在不安心，便提议自己与甘糜两位夫人一起。诸葛亮想来觉得也妥，中路向来安稳一些，且有赵子龙护送，便压下心中不安，同意了她的提议。

        马车中，甘夫人只觉身体有些不适，便将阿斗递与糜夫人抱着。一想到最后糜夫人投井的结局，时玉连忙把阿斗抢过，可这阿斗，一碰她就哭，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命中和他犯冲。

        没办法，她还是把阿斗放入糜夫人怀中。

        马车缓缓行进，时玉向外面望去，全都是城中百姓，有好多跟不上行军步子，跌倒在地，连滚带爬的，好不可怜。

        她不忍心再看下去了，想来以前在街上看到乞讨的人她都会施舍些钱财，从不在乎那些人是不是装的，不过是她自己心里过不去罢了。

        “乱世之中，能活下来真就是最大的幸事了。”糜夫人一边哄阿斗，一边感叹道。

        “夫人不必担心，”时玉握住她的手背，“都会平安的。”

        糜夫人勉强地笑了一下：“但愿如此吧。”

        这时，突然外面有人高呼：“是，是曹军来了！”

        时玉顿时心一沉，她连忙稳住夫人们：“二位夫人且坐好，我去看看。”说罢，她掀开马车的帘子，果不其然看到一路曹兵冲了过来，沿路百姓不少枉死刀枪之下，所来之路一片血流成河。

        幸好护送他们的是赵云将军，时玉稳住心绪，抿唇掩饰紧张。

        赵云瞧见那支敌兵，侧头沉稳地说道：“姑娘不必害怕，且与二位夫人坐在车中。”说罢，提起手中□□，正面迎上去，一枪便刺倒一个小兵。

        时玉顿时感觉安全感爆棚，便退回车中。

        马车周围的护卫和小兵也和曹军厮杀起来，于是那马夫见状连忙鞭打马，使其加速向前奔进，那马又正好被周围小兵砍了一刀，受了大惊，忽地飞奔出去，马夫一个没抓稳被甩下了马车，两位夫人也被惯性带的撞到了头。

        时玉立马抓住车厢门框，稳住身形。再向外一看，这马跟疯了一样瞎撞人，不知撞的是百姓还是官兵。她抓着边缘处，摸到车厢前马夫的位置，使劲拉紧缰绳，想迫使它冷静停下，可惜没能成功。

        没办法，迎着呼啸的凉风，她纵身一跳，跳到马背上，再尝试去拉紧缰绳。

        好在这下这马逐渐恢复平静，时玉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跳下马，发现这车轮已经快要散架了，走不了多远。马车跑的太远，也瞧不到赵云踪迹。她只好唤二位夫人速速下车，另寻他法。

        甘夫人本就身体不适，一下车便干呕起来，半倒在地上。她靠着马车，虚弱地说道：“我身体不适，恐拖累二位，你们快带着阿斗先走吧。”

        糜夫人紧抱着阿斗，小声哭了出来，说道：“姐姐不可放弃，你要想想阿斗啊。”

        时玉正在为难，突然，一个曹军小兵瞧见她们，见她们身着打扮不似普通百姓，便不怀好意地提刀走过来。

        他正想着自己如何靠这几人受赏封爵，哪知下一秒就觉脖子冰凉，像是在往外透气一样。他垂眼，自己的脖颈处竟在哗哗往外喷血，他想伸手去捂住伤口，却抬不起手，刀也滑落到地上，再抬首便倒地不起了。

        时玉咽了下口水，拿着短刀的手还在微微颤抖。这小兵看着年纪不大，可能还不到二十。

        这可是她来到此世后杀的第一个人。

        她闭眼，压下想要呕吐的感觉，收起短刀，转头对那二人说道：“我既结识了二位姐姐，便不会放弃任何一人，我们一起走。”说罢，她搀起甘夫人，冲糜夫人点了下头。

        甘夫人瞧见她脸上还溅着血迹，一边站起来，一边颤抖着从怀中掏出手帕为她擦去。

        “时姑娘之义勇，不逊大丈夫也。”

        时玉一边搀着她走在前面，一边苦笑道：“男女皆生而为人，何来谁更勇之说？”

        秋末的风冷得很，挂起一大片沙土，茫茫风沙中，看不太清前方的路。

        “啊！”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惊呼，时玉和甘夫人回头看，原来是糜夫人瘫倒在地。

        时玉上前查看，原来刚在马车中时糜夫人便撞到了脚踝，刚才又因崎岖不平的路而绊倒，脚踝已经肿得不成样，她焦虑地叹了口气，望向灰蒙蒙的天。

        莫非这也是天意吗？

        “你们不要管我，抱着阿斗快离开吧！”糜夫人将阿斗塞到时玉怀中，这阿斗又不合时宜地大哭了起来。

        这时，旁边经过一群由老妇孩童组成的队，时玉碰了下糜夫人的脚踝，她疼的倒吸冷气。时玉便估摸着糜夫人怕是不好走路了，便上前劝说甘夫人：“夫人可先带着阿斗与这群老妇们离开，”甘夫人刚想反驳，她又继续说道，“姐姐当知道现下情形，能活一个是一个，少主年幼，又是皇叔唯一的子嗣，绝不可丧命于此。有我看着糜夫人，定会保她无忧。”

        甘夫人眼睛湿润了，只好答应。

        时玉将甘夫人托付给一个年轻一些的妇人，那人听说这是皇叔夫人，便欣然答应。时玉正欲将怀中阿斗递给甘夫人，此时又不知从何处杀出来几个曹兵，那群妇人们见状连忙跑着散开。

        那年轻妇人倒是敬业的很，时玉不知是该哭还是笑，她竟拽着甘夫人早已跑远，可这阿斗还尚在她怀中。

        一手抱着孩子，时玉另一手持短刀，一边躲避剑枪，一边向糜夫人跑去。糜夫人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躲在一处草垛中，时玉立马将孩子塞给她。

        刺倒一个小兵后，时玉捡起一把长枪。这长枪一直是她用不顺手的武器，但好在张师父还是教她多练了，此时用起来效率倒是高了不少。

        糜夫人靠墙紧抱着阿斗，时玉就守在糜夫人和阿斗前面御敌。

        可曹兵越冒越多，有一小兵瞧见了她身后躲着的糜夫人，抓准漏洞，想要去捉糜夫人。时玉毕竟没经历过实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正想以身当剑，此时人群中跃出一匹白马，马上之人一杆□□打掉小兵的剑，并刺中他胸口将他甩远。

        时玉心中大喜，喊道：“赵将军！”

        赵云此刻也颇为欣喜，长枪没几下便把周边士兵皆打倒。

        “多谢赵将军前来搭救！”时玉拱手鞠躬。

        “是在下该谢时姑娘保护两位夫人和少主，方才我已遇见甘夫人，便是她指路叫我过来接你们。”赵云也回礼，打量起眼前这位浑身是血的小姑娘，由衷佩服。

        时玉刚想松一口气，下一秒却瞟见不远处有口井，井边是堵危墙。

        额间的血留下，她的手忍不住地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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