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书

姜维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剑。

        剑身上几缕碎发随风吹散掉落。

        “阿，阿玉怎么来了…”姜维自知理亏，不自觉地往后撤了几步。接着又忍不住偷偷抬头，去瞧时玉的脸色。

        而事实上，时玉倒也没真生气，只是感到几分无语罢了。

        她轻叹一声，走上前来。

        “你怎地醉成这样？”

        姜维垂眼，似是想起了什么，看着有几分丧气。

        “如今将要进西川，我常心有不安。”

        时玉歪头盯着他，抬手理了下他散落的鬓发，声音也沉了下来：

        “怕不只是这一件事困扰着你吧。”

        姜维瞬间抬眼，端详着眼前人那异常平静的表情。

        “…先生不想让我跟去西川。”

        听罢，时玉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立即作答，反而不经意地低下了头。

        “庞军师初来，亟需立功来建立威望，我既是先生的学生，理当同他留下镇守荆州。”

        姜维眉头紧锁，语气也急了些：“但此行庞军师必定有难，我又如何能安稳地待在荆州？”他握住时玉的肩膀，“阿玉，你可否劝劝先生？”

        时玉抬眼看他，眼中意味不明。

        想了想，她冷不丁地开口回道：

        “是我同兄长如此说的。”

        “…什么？”姜维难以置信地望着她，“阿玉，你…”

        时玉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头说道：“此番进西川，我一定会保住庞先生的，伯约安心地驻守荆州就好了。”

        她想了很久才做出此决定。

        其实西川这事解决起来似乎并不难，躲过埋伏便可，只是她总觉得这其中有些玄乎。

        抉择了一下，时玉还是决定独自前去，万一大事不成，起码姜维还在，季汉便还有机会翻盘。

        “我怎么可能教阿玉一人去面对此事？”姜维声音变沉了些，站的有些许不稳。

        他忽地笑了。

        那笑声复杂的很，有自嘲，有苦涩，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委屈。

        “你向来是不信我，”他微微抬颌，“合肥之事，你什么都不同我说；制作火药，你只交付给马谡，甚至连那地图，你也放在他那里。”姜维又似乎想起什么，垂下眼，“吕范说亲，先生一说，你就以为我去江东娶那孙小妹去了。”

        姜维直视着眼前之人，眼眸晦暗不清。

        “难道在阿玉眼中，我便是如此一个无情无信之人吗？”

        那倒不至于，最多算一个“北伐狂魔”罢了。

        时玉默默地低头。

        月光洒落，时玉这才发现，他的脸颊上还浮着一层红，才想起眼前人尚在酒醉之中。

        她倒是没想到姜维会这么想。这段时日，她几乎很少去找姜维，主要是希望能弥补上辈子姜维没能与季汉这些人相见相处的遗憾。

        再者说，她最近总使唤马谡，不过是想磨磨他的性子，别一天到晚只顾着看书，多往山上跑跑。

        见着时玉一副默不作答的模样，姜维真以为她这是在默认方才所言。

        酒意上头，他反而自觉愈发清醒，诸般事件一一浮现。

        “我倒也是好奇，”姜维垂下头，“阿玉明明说自己上辈子是寻常百姓，但对三国之事却仿佛了若指掌。”

        他缓缓走近了些。

        “能准确绘出曹操势力，知晓赤壁诸种细节，了解合肥之战详情，每个事件的时日都记得这般清楚，就连我都未必能做到。”

        时玉愣了一下，看向姜维。后者眼睛仿若蒙着一层雾，看不真切。

        此时，她真的不确定他醉了吗。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书簿。封面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尔虞我诈是三国”。

        她从穿越过来之后，就开始回忆记录三国各类事件发生的时间节点。有些记得比较清，有些比较模糊，想起来了就写上去。

        她把书递了出去。

        “我比伯约想象中活得要长些，”时玉又一脸冷静地开始胡乱编造，“汉灭亡后，司马炎称帝，建立晋，陈承祚编写了《三国志》一书，里面详记了三国前后之事。”

        …虽然她大部分都是靠《三国演义》来着。

        姜维看起来有些许惊异，接过了此书。

        时玉凑近他，苦笑一声，说道：“如果我连伯约都不信的话，那这个世上我还会相信谁呢？”

        “你…”姜维顿了一下。略翻几页，里面歪歪扭扭的字迹确是时玉的，前面写的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此一行，凶吉难料，为了保住庞士元，我不知道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时玉低着头，几乎快要贴到姜维的肩膀，“但我不能让这个代价是你。”

        时玉紧攥住他的胳膊，感觉到姜维震了一下。

        “如今已有元直在，就算…”她有些说不出口，“就算我此行失败，你与元直也足以保全荆州，帮助皇叔匡扶汉室，成就大业。”

        大风吹过，荡起几片落叶。

        姜维感觉被风吹的酒醒了许多，一股凉意钻入心扉。

        “那我呢…”姜维艰难地开口，“你就把我这么丢下了…如果我连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又将如何去成大事。”

        他垂眼，看向时玉。

        时玉忽地抬头，几乎快要撞到姜维的下颌。她眼中出现了几分难言的动容。

        她原以为，对于姜维来说，兴复汉室要比一切都重要，任何都可为此牺牲。

        时玉也从未把自己放在这个目标的地位之上。

        姜维把攥了很久的手中之剑松开。剑掉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抬手轻轻环住时玉，说道：“不管会发生什么，让我们一起面对可好？别再留我一个人了。”

        他的声音太轻柔，教时玉不得不陷入温柔乡之中。

        她轻轻地点头。

        ——“你们在做什么呢？”

        突然一声传来，打破了院子中的宁静。

        时玉被吓的连忙推开姜维，一转头就瞧见诸葛亮站在门口，摇着个羽扇，脸上的微笑有些僵硬。

        “你手上拿的什么书啊？给我瞧瞧。”诸葛亮慢步迈进了院子中。

        时玉一瞥，发现姜维还攥着她写的那本书，吓得魂快要飞出来了。

        她暂时可还不想在诸葛亮面前掉马甲啊喂！

        她连忙把书抽出来，往姜维怀里一塞，装作严肃地大声喊道：“姜伯约，我都说了，不要再给我看这些淫//秽之物了，我不感兴趣！”

        姜维双手悬空，一脸茫然地看向诸葛亮。

        诸葛亮：……来，为师要和你谈谈。

        ==

        建安十六年

        刘备率大军前往西川帮助刘璋抵抗汉中张鲁，军师庞统，其妹时玉，奋威将军姜维亦在行军之列。

        时玉最终还是帮助姜维说服了诸葛亮，虽然后者对此颇有微词。为此，她还寻到了刘备那里，毕竟有一堆好哥哥，哪个好用找哪个。

        临走前，她嘱咐青青务必要照顾好刘禅，并且布置了一大堆作业。

        刘禅抱着她哭，不教她走。一边哭还一边大喊着什么“肚子流血”之类的奇言怪语。

        时玉不止一回听见他说些没由来的话语，可他年纪还小，话也说不明白，也许再长大些就能懂了。

        进川的路果然十分难走，多有崎岖，这下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真正的“蜀道难”了。

        进川后，刘璋招待周全，刘备也确实帮他击败了张鲁。

        有姜维跟着刘备，时玉也就没上战场，和庞统研究起攻占西川的方案。

        最近团队里又来了个法孝直，时玉本来就对这个人物印象不多，最大的记忆点就是这人据说“睚眦必报”来着。于是，时玉几乎都是躲着他走。

        法正：讨厌我？

        对于时玉而言，能不走落凤坡是最好的。但以她的经验来看，有时候命运兜兜转转还是会把他们送回历史的原点上。

        果然，刘备最后依旧是选了庞统给他的中策。

        时玉：…就知道躲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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