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落凤坡（上）

涪关

        刘备斩杀了冷苞后，设宴款待来投的彭羕，重赏魏延，忽报荆州诸葛亮军师特遣马良奉书至此。

        信中所言，星象不吉，切宜谨慎。

        刘备看了书信，表情不明，只教马良先回。

        马良领了命，先退了出去。刚走出府门，却听见熟悉的一声——

        “季常，别来无恙。”

        他转头，瞧见时玉靠在大门旁的石墙上，身着一身黑色锦袍，怀中抱着一把长剑。

        “原来是时姑娘。”

        时玉站直了身子，走近了些。

        “我这儿有封信，劳烦季常送到我兄长那里。”时玉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了出去。

        马良接过信，抬头望了她一眼。

        眼前人许久未见，多了几分沉稳，和眉间散不去的疲惫与惆怅。

        他忍不住开口问：“时姑娘在为何事烦忧？”

        时玉勉强笑了下，摇了摇头。

        她和姜维已多次尝试劝阻庞士元，皆无功而返。刘备在庞统的催促下，也更倾向于引军前进。

        “不过，”她顿了一下，“有件事确实需要季常的帮忙…”

        时玉沉思片刻，凑近了些，小声向马良嘱咐了一番。

        “此事全凭运气，就算没成功，季常也不必在意。”她苦笑了一下。

        马良听完后微微怔住，又缓缓地点下头。

        ==

        七月初七夜子时

        营帐四周，灯火通明。各部士兵皆未眠，等待五更造饭，平明出发。

        姜维领命后，出了中军帐，没走多远，突然被一人拉到了一旁。

        “皇叔如何说的？”

        姜维抿嘴，敛去眼中几分不明的情绪，低声回道：“…主公率军走大路，庞军师走小路。”

        时玉顿时有些急了：“怎可如此！那岂不是正中埋伏吗？！”

        姜维抬眼瞧她，又安抚道：“阿玉莫急，我已向主公禀明落凤坡或有伏兵一事。我和魏将军率本部军队绕后，偷袭张任，定教他有去无回。”

        听闻此后，时玉才松了一口气，但又不敢完全放下心来。

        “此去务必小心，”她顿住，想到了什么，“我同你一起去。”

        姜维立马正色道：“不可，主公特地叮嘱，教你随他走大路。”

        看到时玉顿时卸了气，脸色不悦，他浅笑着安慰道：“阿玉不必担忧，此番庞军师率军走前，张任为了诱敌深入，必不会出手，况且我以安排精兵贴身保护，定保他无事。”

        时玉想了下，确实如此，走在最前反而更安全。而且这次有魏延和姜维一同偷袭，定能破此落坡之局。

        但心中总有一股没由来的不安。

        她抬起头，认真地看向姜维，试探地问道：“伯约，你没有什么瞒着我的吧？”她去握姜维的手，摸到的是冰凉的触感。

        “怎么会呢？”姜维反握她的手，手心渐渐温暖了起来。

        “我永远不会瞒着你的。”

        他这样说道。

        神色认真，几乎让时玉要相信了他说的是真话。

        ==

        天色渐明，风声渐止。

        蜀地险峻，偶闻鸟鸣声四起。

        时玉骑在马上，但看神情似是在发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连刘备回头瞧了她好几眼也未发现。

        刘备向法正递了个眼神示意。

        法正心中暗叹一声，却不得不装作自然地开口道：

        “小姐可是在担忧姜将军？”法正这段时间算是看出来了，这姜维和时玉走得近，一看关系就不一般。

        时玉垂着眼没反应，似乎还在沉思什么。

        刘备同法正相顾后，才开口道：

        “玉妹无需担心，伯约武艺高强，多有良策，此番必能得胜而归。”

        时玉看起来还是似听非听，但她却忽然看到了什么，呼吸一滞。

        她猛地抬首，尽量忍住情绪问道：

        “兄长所骑为何不是的卢马？”

        她竟一直未曾发现，刘备胯//下之白马，并非那匹跃溪的的卢马。

        可她分明未曾见到庞统换马…

        “的卢？”刘备安抚性抚摸了下身下的白马，“临行前倒是被庞军师借走了。”

        时玉心中一惊。

        这庞统偏偏要借这的卢？

        骑着的卢马，难免不保张任将其看成刘备，未等大军进谷便先行射杀。

        时玉看向法正，后者似乎也不知此事，小惊了一下。

        “主公，若是庞军师亲骑此马，很有可能被张任误认为是主公，误伤到他。”法正侧头说道。

        刘备皱眉：“我同士元如此提过，但他却言无碍，想必此马另有用途。”

        不知为什么，时玉只觉心中的不安正在一点点放大。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教她出了一身冷汗。

        她立马双腿夹住马肚，调转马头。

        “兄长，此马必是诱饵，”她握紧缰绳，“只是不知…不知何人在此马之上去诱敌深入。”

        见状，一旁的关平似乎想要自告奋勇，但只见时玉回头望了一眼他，他似乎懂了什么，便保持了沉默。

        法正的目光在他俩之间徘徊打量，心中有几分说不清的怪异感。

        看她眼神坚毅，蓄势待发的架势，定是劝不住了。

        刘备沉默片刻，心中自然懂她的意思。只是…他心中多有不放心。

        更何况这是诸葛军师的妹妹，他自己的义妹，此举冒险，更似无理取闹。

        那边是大将魏延和少年将军姜维，莫非真需要她一个小姑娘去救吗？

        法正瞧这小姑娘仿若下一秒就要纵马飞奔出去，而主公却迟迟不肯应答她，两人僵持不下。

        他正欲出声劝阻，就听见身旁之人说道——

        “你带五百精兵，前去探查情况。”刘备沉声说道，“切记，若遇敌兵，速速撤退，不可恋战！”

        时玉重点了下头，没有多想，立马“嗖”的一声骑马飞奔出去。

        法正颇为惊讶，侧头望向刘备。

        感觉到疑惑的目光，刘备遂解释道：“玉妹并非寻常女子，她从不做无用之事。”

        “依在下来看，小姐不过是在担忧姜将军，不过私情，此去也定是无果。”法正低头回道。

        刘备若有所思，没有作答。

        ==

        城东南山僻延伸出一条狭长小路，两山逼窄，树木丛杂，又值夏末秋初，枝叶茂盛。

        庞统率军于前，兵过而未起任何惊动。

        他纵观两侧，风声起而草木不动，听不见一丝鸟叫虫鸣声，死静异常。

        他心下已有定论，唤来副将，教他吩咐下去，全军戒备，随时准备掉头杀回。

        前方直通雒城，此战极为关键。

        大风吹过，他抚摸了下胯//下的棕马，长叹了一口气。

        此时，魏延正率军埋伏于山脚下，只待张任一动，便围山偷袭。

        他埋伏在草丛之间，手握剑柄。回头瞧了眼身后的兵将，表情晦暗不明。

        这带来的大部分伏兵皆在于此，连姜维的本部兵马皆给了他，自己只带了几百人前去走小路。

        他眼睛轻眯，环顾了下四周的地形。

        高阜处的强弓硬弩，纵使再厉害的人也难以抵挡，那姜维也真是胆大，又算不得什么大功，偏偏自己亲身上阵。

        这落凤坡，怕是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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