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当天夜里，姚婵贞沉沉睡去，再一次梦到两年前的那个雨夜。

        梦中自己正犹豫着是否要回去救那个男人，她生怕自己再次被一剑穿心，在梦里拼命大喊让自己不要回去，可惜梦中的自己根本听不到自己的话，她看着自己转头跑回去，绝望地蹙起眉，抬头看着那一直蛰伏在屋顶的目光冰冷的黑衣人，心中已经做好了挨那一剑的准备。

        他本以为这次梦境与往常一样，可突然，梦中黑衣人的脸突然转过来，直直的看向自己，他似乎忘记了梦中的自己和躺在地上的男人，仿佛下一秒就要穿透梦境来到现实中取自己的性命。

        姚婵贞“啊”地一声，从噩梦中醒来。她大口喘着粗气，后背早已香汗淋漓，被褥都湿透了一片。她稍稍稳定心神，回想了一遍刚才的梦境，发现结局中自己竟然没有死。可是做了两年的梦为何突然会变呢？

        她想起今晚梦中那黑衣人转脸看向自己的样子，努力回想着他的样貌，却奇怪的发现竟然没有那张脸的记忆。

        她有些失望。其实她一直想搞清楚两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到底遇到何事，为何会独自一人晕倒在那条巷子里？

        难道真的如梦境里那般，自己误闯入了一场阴谋中，不幸成为了牺牲品？可自己还活着啊，这个要怎么解释呢？

        她脑中胡乱想着，头疼的厉害，嗓子干哑，再也没了睡意。她推开被褥，轻轻起身，正想唤春桃替自己倒茶，可一转头，突然一怔。

        窗户开了一条缝，晚间微凉的风透过窗缝吹进屋中，将海棠色的轻纱床帐轻轻拂起，挂在镜台一侧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响声，在这深夜中显得有几分诡异。

        她明明记得临睡前春桃帮自己把门窗关严了啊！

        姚婵贞一颗心狂跳，脸色发白，她僵硬地偏过头，发现一侧桌前，一个黑影正端坐着，似乎正朝自己看来。

        姚婵贞险些惊呼出声，可又怕那贼人趁机挟制伤害自己，于是一之手偷偷在枕头底下摸索，强装镇定，声音有些发颤道：

        “你是何人？深夜闯入有何目的？”

        “怎么，若真是贼人，你指望靠你那把绣花剪刀制敌吗？”那人站起身朝塌前走来，声音低沉，含了几分嘲弄。

        “是你？”姚婵贞手里攥着那把防身的绣花剪刀，那人一开口她便听出了是他的声音，随即一愣，看着走近的身影，轻舒一口气开口问道。

        “我千辛万苦从徐由手里将你救出来，你就用十两银子糊弄我？”

        江易在床帐前停步，隐约看到账内一个窈窕身影正安静地跪坐着，浓长的头发垂落到腰间，衬地她格外娇柔温顺。

        他抱着手臂看向那小姑娘，唇角一勾道：

        “银子少也就罢了，写了封书信，连个署名都没有，上面写的要报恩，不会是在糊弄我吧……”

        姚婵贞刚要斥他无礼，可听了他先发制人的这一席话，思绪全乱，全然顺着他的思路走了，此刻哪里还好意思开口，只脸上有些讪讪道：

        “我差人给你去信了的，你让我深夜去找你，实在太为难人，父亲母亲那边我没法交代……”

        江易看着她越说声音越小，要不是自己习武耳力好，都听不见她在嘟囔啥。不知怎的，看她这幅乖巧的样子，他心里说不出的熨帖，于是清清嗓子，压低声音道：

        “叫你也不出来，我有正事要问，只能自己来找你，你收拾下起来吧……”

        姚婵贞见他言语郑重，知道他找自己确实有事，转头看向江易，发现他早已识趣地背过身，走到镜台那侧，离自己远远的，显然是在避嫌。

        她也不犹豫，摸黑穿好衣服，头发简单挽起，这才轻轻下了床榻，借着微弱的光去找鞋。

        终于收拾好，转身走去，便见江易正侧身，眼睛看向案上。她愣了愣，突然想起案上摆着的是几页书信，正是自己前几日写信给他时打的草稿。今日春桃说信被他退回，所以她特地拿出来，就是为了检查自己言语措辞间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这人该不会看见信的内容了吧……自己当时写了改、改了写，忙活了半天，就是为了让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诚意，可要是让他看见这些，感觉有些尴尬。

        姚婵贞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取了几本书挡住那几页信纸，随即有些不自在地说：

        “大人有何事要问，我自然知无不言，只是现下是半夜，还请大人声音低些，免得我的丫鬟被惊醒起疑……”

        江易唔了一声，点点头，抬脚走到桌前，自顾自地坐下。姚婵贞见他没有异议，也松了一口气，转身去烛台前点了蜡烛，那烛火跳跃几下，发出微弱昏黄地光，勉强照亮屋内一寸。

        “那日你在徐家庄子上，有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姚婵贞甫一坐下，江易便开了口，他的声音刻意压低，比平日更加低沉，但神情却十分郑重。

        “您指的是哪方面呢？”姚婵贞微诧，忍不住开口问道：“那日我被迷晕，再醒来已经到了郊外，中间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等进了庄子，便被迫沐浴更衣，手捆了个严实，当时我心中实在恐惧，脑子也只想着逃，其余的，实在无暇分心……”

        江易点点头，这些他大体是了解的。他拧眉望向她，心中却不自觉想起那日晚上自己见到她的样子。

        她真的很美，姿色胜过自己以往见过的所有女人，也包括她。脑中划过一个身影，他心中突地有些烦躁。

        “当时庄子上都有些什么人？有没有看到有不明身份的女子？”他揉了揉眉心，不再看她姣好的面容。

        姚婵贞闻言仔细回忆了下当晚的情况，突然似想起什么一般，急忙开口道：“我一进去就被关起来，未曾看到旁的人，只是我听那两个婆子的说辞，我似乎不是唯一一个被掳去庄子的姑娘！”

        她将那晚和两个婆子的对话讲了一遍。她清楚的记得当时两个婆子曾说过，别提是自己，就是富户乡绅家的姑娘也照样不能将徐由怎样。

        自己劫后余生，没有细想，此刻他一提起来，诸多疑点浮上心头，她不禁正色道：

        “大人，徐由速来无恶不作，那两个婆子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说出这话，恐怕在我之前早有少女受过那徐由的迫害。”她顿了顿，眼神中染上恨意：

        “他是王青山的外甥，王、徐两家在固远根深蒂固，若是真被徐家所害，下场可想而知。只恨他如此歹毒，竟然不能得到严惩。”

        江易有些意外地看向她。寻常女子若是被掳走一次，恐怕早就如同惊弓之鸟，三年不敢出门也是常见的。她倒丝毫没有阴影，竟还惦记着将那恶人绳之于法。

        “大人，虽然跟您只见过几次面，但我觉得您为人正直、嫉恶如仇，若您要调查此事，我愿意全力配合，徐由作恶多端，若能找到铁证，希望您能让他早日伏法！”

        “嗯，此事我已经调查过，现下有些眉目了。这个案子另有牵扯，今日我来也是为了向你求助。”江易看着她一脸认真地说要帮忙，本来觉得有些好笑，甚至想要出言嘲讽几句，没想到她又一本正经地将自己夸了一遍，一时间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收起心中的不屑，认真解释起来。

        “我自然愿意，请大人直说。”姚婵贞顿了顿，随即一脸坚定，郑重开口道。

        “近一年固远县有一百三十余人失踪，其中八成以上是女子，且年龄都不超过二十五。按理来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这一百余人竟凭空消失了，再无音信。”

        “这几日我手下多番巡查，只查到此时貌似与徐家有关，可没有进一步的收获。只找到一个女子，她三个月前失踪，几天前逃回家，他们家人只知道她被糟蹋，却怎么问也问不出事情始末。那女子回家后神情呆滞，一言不发，看着似受了很大的惊吓。”

        姚婵贞睁大眼睛，脱口而出：“那您可能确定是徐家做的？”

        “暂时不能。”江易摇摇头，“现下只是怀疑，可那女子不肯开口，线索就断了。所以今日找你，也是为了此事。”

        “大人需要我做些什么？”姚婵贞闻言微诧，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他。

        “我是男子，不方便问话。若你愿意，可以跟她谈一谈，毕竟你也曾，说不定她会愿意开口。”说完这话，他又顿了顿补充道：“若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一切看你。”

        “好，我愿意。”

        江易抬头看去，只见对面的小姑娘端正坐着，脸上挂着微笑，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

        “很幸运得大人所救，如今愿试上一试。大人心里无需有负担，我这样做既是为了报答大人，也是遵从我自己的内心，为无辜受害的女子尽一份绵薄之力。”

        “如此那我改日再来寻你。”江易哑然，难得地脸上露出些笑意，他站起身，又叮嘱道：“近日你最好不要出门，徐由废了，徐家正愁没地方发泄，老实在家呆着比较安全。”

        姚婵贞也跟着她起身，听到这话认真点点头，表示已经知晓了。

        “大人先留步！”江易起身正准备从窗户走，突然听见身后小姑娘喊自己。他诧异地转身，便见她规规矩矩地立在身后，脸上有些赧然道：

        “大人对我的救命之恩，我牢记心底，十分感激。前几日给您的谢礼绝无戏谑之意，我确确实实已经尽全力了，若大人不满意，日后我会攒更多的银子报答您……”

        江易看着她郑重其事的样子，抽了抽嘴角，面无表情道：

        “我看起来很缺银子吗？”

        姚婵贞愣住，急忙摆摆手，一脸真诚道：“不，大人，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的大恩”

        “既如此，便算你欠我一个恩情，你且先记着吧。”

        姚婵贞小嘴微抿，正要开口，突然听到院中响起脚步声，那人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声音自门外响起：

        “姑娘，可是起夜了？用不用奴婢进来伺候”

        姚婵贞整个人僵住：春桃怎么突然醒了，江易还在自己房中，若是让她撞见，自己全身长满嘴都说不清楚了。

        “不用了，我起来喝杯茶，这就睡了！”

        姚婵贞急忙开口，想在春桃进屋之前将她打发走，可惜不知道是自己反应慢还是春桃步子太快，自己刚说完,那边门“吱”的一声从外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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