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这这，元娘本姓赵，夫家姓吴，按理来说，他应该姓吴”秦老丈结结巴巴地回答，显然是没跟上这位仙长的思路。

        姜鹤搞清楚小宝同学确实不可能叫做沈行云后，就放下一半的心来，三言两语打发走秦老丈，自己抱着鸡找人去了。

        沿着东边的河堤，穿过树林，她终于发现了一处疑似民居的地方。

        说是疑似，是因为这个地方看起来过于破败，整个用茅草搭成，还有好几处歪斜，让人怀疑它能不能撑过一次风雨天气。

        姜鹤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发现里边黑黢黢的一片，空气中还带着一股复杂而潮湿的气味。

        “阿嚏——”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一声起到了敲门的作用。

        “谁？”有人问道。

        这是一个很稚嫩的童音，但是故作大人样式，压得既轻又低哑。

        姜鹤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黑暗中走来，是个十二三岁的孩童，身形瘦弱，穿着粗布衣裳，头发像是狗啃过，乱糟糟地搭着，脸上倒是洗擦得很干净，只是气色不太好，像是长期的营养不良。

        他长得好看，不像是乡野里的孩子。因为过于瘦弱而早早褪下了婴儿肥，下巴尖尖，肤白眉黑，鸦羽似的长睫毛下，半掩着一双大而黑的眼瞳，让人联想起乖巧安静的小鹿。

        然而眼神阴郁，姜鹤在心里补充道，不是个孩子样。

        “是这样的——”她简明扼要地介绍了情况，为了加强公信力，还随机点燃了一张引火符，佐证自己不是个人贩子。

        “所以，你现在带上你娘，跟我一起走。”

        小孩安静地听完，神色平淡，好像一点也不惊讶这些神啊鬼的事。

        这个过程中，他一直垂着眼睑，不知道在看地上的什么，直到最后，他才抬起头来望向姜鹤，与她四目相接，停顿了两三秒。

        正当姜鹤想问还有什么问题时，他又移开了目光。

        “我去叫我娘。”说着往屋内走去。

        姜鹤确实注意到屋内木床上有一团黑影，只是她没想到那居然就是元娘。

        小孩动作轻柔地撩开女人的乱发，附在耳边唤了几句，那个女人发出意味不明的咕嘟声，翻身坐起，有点呆呆的样子，被小孩牵着手带出门来。

        姜鹤看这两人的行进速度，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马月去，拔下自己的发簪，化为一柄长剑，一手揽过母子二人。

        她决定载人飞行。

        “待会儿别害怕，或者你最好闭上眼睛，给你娘也遮一遮，”她打量了下两人的身高差，又说，“算了，还是我来吧，你就负责抱我的鸡。”

        然后不由分说地将母鸡塞到了对方手里。

        “”小孩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姜鹤环在自己肩上的手，细长白皙，和自己与母亲的满身脏污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嫌脏。”他喃喃低语。

        “你说什么？”姜鹤没听清，赶在起飞前问了一句。

        然而小孩又不说话了，只是将嘴角抿成一条线。

        风声作响，景色变换，姜鹤没有等到回答就到达了目的地。

        从半空中看去，人群聚集在闪烁微光的半圆穹顶下，姜鹤没有落地，只是用灵力将这母子二人送了下去。

        “带着你娘进去吧。”她嘱咐道，看着他们踏入阵中，她才想起什么，遥遥地呼喊。

        “哎，那谁，记得照顾好我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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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江姑娘，你来啦！”

        “何江道友，村民们都安置好了吗？”

        河岸边，调息完毕的两人向姜鹤打着招呼。

        “没问题没问题。”姜鹤忙不迭地点头，径直走到岸边，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黄纸。“我还加了个安神术，保准他们晚上睡得香香的。”

        “那就好。”清和微微颔首，“你不必担心，我和师妹已经准备好了隔灵器，你只需——咦，何江道友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说了半天，才发现姜鹤压根没听，而是蹲在地上捣鼓着什么东西。

        “你还懂符箓吗？”清容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略懂略懂。”姜鹤手上不停，“散修嘛，什么都修一点儿。”

        沿河岸贴完十八张符箓，她看了眼清和清容，又拿出另一叠，“来，转个身。”

        然后往两人背上也贴了两张。

        “可这明明是云屠息川的东西，”清和仔细一看，“这上面还有云纹。”

        前脚说谎，后脚拆穿，姜鹤也毫无愧色，“是呀，这可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压箱底儿的保命符，只要咱们不遇上什么通玄造化级别的强者，准保没问题。”

        “这，”清容明显有点感动，“何江姑娘，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早已将二位视作知心好友，”姜鹤洒然一笑，“虽然在下一穷二白，既无师门靠山，又没有什么金钱来源，今天还掏空了自己家底，想必以后还要潦倒漂泊，”她用悠长而深情的目光看向两人，“但是今日能够与二位并肩作战，我已觉得不枉此生。”

        “何江道友如此高看，我二人实在是愧不敢当，”清和难掩神色震动。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银白的乾坤袋，强硬地往姜鹤手中塞去，“比起何江道友，我们一路受师门护持良多，实在是，实在是羞愧。这些灵石，请你一定收下！”

        他目光诚恳地看着姜鹤，“你孤身在外游历，须得多筹备些防身法宝。”

        “师兄说得对，你不用担心我们！”清容泪光闪闪地补充道。

        姜鹤定定看着那银白乾坤袋，或许是感受到了清和的真心，没有推拒，只是眼神里充斥着复杂的神色，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在这无声的静默中，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在三人之间流转。

        或许，这就是挚友吧。清河与清容相视而笑。

        而姜鹤：这些人太好骗了以至于我现在有点不好意思。

        “它们要上来了。”清和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负手执剑，嘴边还带着一丝笑意，而清容，深吸一口气后，将玉箫衔于口唇间。

        “我和清容师妹守好河岸，何江道友，就烦请你照顾我们后方了。”

        ok的没问题。

        姜鹤点点头，也重新幻化出自己的剑，月光之下，银白长剑流光如雪，隐隐有水潮之声。

        她后退三步，与此同时，尸鬼上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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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鹤是见过尸鬼的，准确来说，是打过。

        在她为了往后的修行大业，积攒灵石，四处奔波的生涯里，这种打怪领钱的活儿还是没少接。

        大陆东边的云屠息川会周期性地组织除魔会，清扫魔界周边的污秽地，报酬丰富，不限身份，令人心动。

        但是就算在那里，姜鹤也没有遇到过这么多的尸鬼。

        它们源源不断地从河里冒出来，好像这下面连接着一个尸鬼制造工厂。

        也是，毕竟死在魔境的凡人很少。她提剑斩下一颗头颅，大脑飞速地运转。而因为数量稀少，所以从来没有修士发现过，清理大批量的尸鬼，原来是件这么困难的事。

        在魔界清理尸鬼，修士们会将斩下的头颅收置在隔绝魔气的灵器中，最后带出魔界掩埋。没有头颅的尸首，就算在魔气充盈的地方，也不会再次动起来。

        但现在，姜鹤怀疑他们的隔灵器恐怕装不下这么多脑袋。

        “先坚持到天亮！”清和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他横扫出一片剑光，又有几个尸鬼头身分离地落入河里。

        可是这个魔气是从哪里来的呢？姜鹤催动法诀，剑身分化出虚实不定的光影，随她指向，轻盈地穿过几个脖颈。

        没有什么隐藏的法阵痕迹，尸鬼也确实是普通的尸鬼，姜鹤之前几个设想全都落空，她抬头看着隐约泛白的一线天际，心头浮出了一个糟糕的念头。

        不会这么倒霉吧？

        “天要亮了！”清容在另一处喊道。

        她已经精疲力竭，连玉箫吹奏的乐声都滞涩起来，不得不停下来调息。

        清和一声暴喝，剑指天空，散出数十点星芒，河岸边登时又空出一大片。

        “呼”他喘了口气，一夜过去，他的灵力也开始干涸。之前准备的隔灵器早就装满了，后半段，他们三人一直在重复斩杀复活的尸鬼，尽管河里不再有新的尸鬼出现，但遗留在岸边的数量依然巨大。

        而现在，天终于要亮了。尸鬼会退回河底，他们也有时间去远处掩埋头颅，调息修整，只要再一个晚上，就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将剩余的尸鬼处理干净。

        他看向天，姜鹤也看向天，他们怀着不同的心情，等着那一线光际的扩大。

        可是天没有亮。

        或者说，此处的天没有亮。

        随着素日初生，远处的鱼肚白逐渐扩撒开来，阳光已经将所有的角落均匀照亮，却独独少了这一片。

        清和呆愣地望向头顶星光熠熠的夜空。

        “怎么会这样？”他失神低语，握剑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

        “师兄！小心！”

        清容突然惊声尖叫。

        刹那间，一道黑红的光芒从河中心喷涌而出，像泼洒出的血与墨，极其迅速地朝着岸边众人扑来。

        清和首当其冲，倒飞而出，身上闪出白光。

        与此同时，姜鹤横剑身前，撑起一片光幕，然后凌空一指，河岸边的黄符刹那间化为灰烬，十八道金色的光绳汇向河中心，将这道黑红色的光芒紧紧缠绕。

        “造化可控天象。”她皱着眉头说道，“我们踢到铁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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