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千钧一发

“大哥，你带大伙儿回去吧，这样的恶事做不得呀！”狗生气喘吁吁，拉着媳妇娃儿赶到了。

        他鼓起勇气，拨开人群，站到了他大哥面前，“大哥，我带了媳妇娃儿走，少了几张要吃的嘴，你们怎么也能熬过去的，可不兴做恶事呀。”

        他大哥握紧了手中的锄头，狠狠一锄头打在他脚边，“你闭嘴，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走什么走，出去找死么？把他们留下来，你们谁都不用走！”

        砰，不知道人群中谁先扔出了一块石头，砸到了张蓿的脑袋，一下就见了血。

        鲜血哗啦啦的流下来，男人们愣了一下，不知道谁一声喊吃狗肉啦，受了刺激的男人就一窝蜂冲了过来。

        小羊羔饿出了恶狼胆，恶起心头，刀起棍落，石头土块纷乱如雨下。

        群殴混战，就此开始。

        癞子爷鼓足勇气，嘴里啊啊啊的，大叫迎上去，就闭着眼睛，狂挥棒子。他也不去管打到人没有，反正气势是很足的。

        张蓿紧紧守在他师父跟前，把木柴棒挥舞得密不透风，看起来还挺有章法，唬得村人不敢轻易近身。

        黄黄大爷勇敢的拦在卫雩面前，张着一口尖利的犬牙，东奔西跳，疯狂撕咬所有靠过来的人。

        狗生被挤到了最外面，急得直跳脚，却又无计可施，正好他爹赶了过来，忙奔过去，让他爹出面。

        老村长见事已至此，无可转圜，反而抓住了狗生，不让他过去帮忙。

        他干脆指挥旁观的人一起上，扔石头的扔石头，打闷棍的打闷棍，速战速决，也好干完了，快点跑路。

        万一他们能顺利跑掉呢？万一那男人真的死在外面了呢？

        只要一切顺利，一切顺利的话，他们一村的人就都能继续活下去了呀。

        小小山口，挤满了一村子的人口，场面极其混乱不堪。

        男人女人小孩的呼喝声，还有尖锐的狗叫，恐慌的驴叫，响声震天，声闻谷外，里面的人沉浸在混乱躁动之中，充耳不闻。

        大毛驴驴被人连砸了好几下，受惊之下，撅着蹄子跑开了，引了不少人，挥着锄头镰刀，追赶过去。

        狗生大哥觑见空子，绕到后方，一把抓住了卫雩，将她拖了出来。

        陈稷策马狂奔而来，远远正见着这场面，不禁目眦欲裂，怒不可遏，狠踢了一下马腹。

        枣红马仰天一声长嘶，蹄子高高扬起，风一般疾冲下来，犹如一支离弦之箭。

        一眨眼，就俯冲到人群之中。

        陈稷利落的脱了马镫子，整个人离了马鞍，一手抱着马脖子，一脚踹开压在卫雩身上的男人，俯下身子，长臂一伸，将欲要撞石的卫雩拦腰抱起，一个翻身就重新上了马背。

        他一把将她的头紧紧按在怀里，反手腰刀出鞘。

        寒光一闪而过，刹那间一颗人头落了地，鲜血狂喷如急雨，那无头的身子，还向前迈了好几步，才轰然倒下。

        陷入狂热的男人们呆住了，浑身的血，一下冷了。女人孩子们全都尖叫起来，人群轰然散开，空出老大一片空地。

        陈稷又踢了下马腹，枣红马高高跃起，跃过吓瘫了的村人头顶，又哒哒哒的绕了回来，横在了头破血流、满身是伤的张蓿他们面前。

        他一路风尘仆仆，头发衣襟散乱异常，方才悍然枭首杀人，身上却没有沾到一滴血，连枣红马也是。

        张蓿和癞子爷忍不住大松了一口气，一下脱了力，双双坐倒在地。老大夫揽着二宝，也颤颤巍巍的，靠着徒弟坐下了。

        四人劫后逃生，团团靠在一起，一脸心有余悸，害怕得不行。

        黄黄狗爷凶性不减，又自觉来了强援，伴在枣红马身边，对着震惊的人群狂吠不止。

        陈稷不禁瞄了狗仗人势的黄黄爷一眼，心里不知道有多庆幸与感激。

        他在数里之外，就听到了隐约的狗叫声，直觉不好，狂抽着鞭子驱着枣红马加速疾驰。

        就怕到得晚了，悔之不及。

        好在啊，好在，他及时赶到了，真的是，千钧一发之际，命悬一线之时呀。

        他一言不发，将卫雩紧紧圈在怀中，将她的头牢牢按在胸前。

        既不想让她看到这鲜血狼藉的场面，也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狰狞后怕的样子。

        瞥见卫雩决绝的一头撞向山石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跳都吓停了，直到切实把人全须全尾的，揽到了怀中，才重新活过来。

        可怜陈稷的心啊，现下还犹如战鼓雷动，砰砰砰的、梆梆梆的，乱蹦乱跳个不肯停歇。

        他的大手掌抵着卫雩的后脑勺，无意识的用足了力气。

        卫雩给憋得呼吸不过来，不得不拿出唯一还能动弹的手，胡乱捶打推搡陈稷。

        但那点微弱的力道，对陈稷来说，不过是挠痒痒。

        他以为她受了大惊吓，在害怕，在生气，忍不住捉住她手安抚她，下意识拿下巴蹭她头顶，在她耳边低语，“别怕，也别看，别吓着你。”

        卫雩气急，忍不住张口咬他，陈稷吓了一跳，下意识微松开了手。

        卫雩就仰着脑袋，拿后脑勺用力顶开他的手，小脸给憋得通红，都忘了害怕，也忘了羞恼，一门心思怒瞪他，“快被你憋死了！”

        卫雩的额角还是擦到了石头尖儿，血糊糊的一片，看得陈稷好不心惊，又是心痛又是心疼。

        他忍不住抖抖索索的伸手去摸，哑着颤抖的嗓子道：“你都不怕疼的吗？”

        卫雩还在拿眼狠狠瞪他，恨恨的不肯和他说话。

        她的眼睛里，都是莹莹闪闪的泪花花，洗刷得眼尾嫣红如飞霞，陈稷一瞄之下，连骨头都酥了。

        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似乎被咬了，倒不疼，就是痒痒的，麻麻的，他整个人都木了。

        脸，一下子烧得通红。

        卫雩也反应过来了，自己情急之下，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下意识就扭头，被陈稷眼疾手快拦住了，紧张道：“你别看那边，不好看。”

        卫雩立刻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意识到了什么，面色一白，下意识就有些反胃，忍不住有些想吐。

        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重新把自己埋回陈稷的肩头。

        柔弱无骨的小手缩回去了，陈稷的手又空荡荡的，不禁有些怅然若失。但蓦然一沉的肩头，脖颈边上温热的呼吸，立刻又让他眼角发热，心头发暖。

        他轻踢了下马腹，把自个又撤出去了些，让枣红马尽可能的离那具倒地的尸身远一些。

        陈稷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眼神凉薄的，看着抱着大儿子痛哭失声的老村长。

        他大儿媳也回过神来了，抱着一岁多的小儿子，和两个大几岁的儿子跪在旁边，哀哀痛哭。

        小孩子们都吓呆了，也跟着大人哇哇大哭，场面一时极尽悲哀。

        村人们稍稍冷却了疯狂之意，也暂时忘却了辘辘饥肠。

        他们有的心有戚戚，有的悲愤交加，有的惊惧不已，有的哀哭出声，有的转过身不敢看，有的扭过头不忍听。

        百态不一。

        陈稷身后，老大夫和张蓿也不禁扭过头去，不忍心再看下去。癞子爷则死死蒙住了二宝的眼睛，也转过了身子。

        陈稷面无表情。

        他紧握着腰刀的手，犹自颤抖得十分厉害，心里还在后怕不已，他要是再晚上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呀，可就会彻底失了卫雩呀！

        只要一想到，卫雩差点就在他眼前一头撞死，他就不能忍，恨不得活剐了眼前这一群披了人皮的畜生。

        卫雩听得背后哀哀的哭声，感受到了陈稷的僵硬。

        她不由抓紧了他的衣襟，喃喃说了一句，“谢谢谢谢你，救了我，救了我们”

        要是陈稷没有及时赶到，张蓿几个一定会被打死的，她也不能幸免，且，若是死不了的话，她的下场，只会更悲惨。

        陈稷听了心里莫名一暖，觉得卫雩可能对他有所误会。他的心很小，能装下的不多，更不是什么烂玩意儿都装的。

        不过，虽然他一点都不在乎眼前几人的哀哀戚戚，但他在乎她的在乎呀，所以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他撮嘴打了个呼哨，一匹鞍辔俱全的灰色骏马，自山口跃进来，奔到陈稷身前，就乖巧的停住了。

        他得了小将军慷慨出借爱马，在路上稍微驯了一驯，就得了这个不错的成果。

        陈稷目光凉凉的，看了张蓿一眼，俯身把二宝提到卫雩怀中，对其他人冷声道：“上马！”

        张蓿连忙扶了他师父上马，自己也跟着爬上去了，然后把癞子爷也拉了上来。

        老村长却苦恨上心头，奔过来拦在了马前。他阴沉着老脸，恶狠狠道：“你杀了我儿子，还想一走了之？！”

        陈稷的回答就是，呼啦一鞭子挥出去，狠狠抽在了大灰马的肥臀上。

        大灰一声嘶鸣，趁着众人不备，格外大无畏的冲了出去。

        张蓿一个不防，身子急剧后仰，好悬没把他师父和自己一起给摔出去了，好在被背后的癞子爷给撑住了。

        他忙忙挽了缰绳，收拢心神，全神贯注的驭马前行。

        这段山路并不好走马，他的骑术本就不到家，还久疏习练，一点都不能掉以轻心。

        癞子爷浑身颤抖得厉害，都不敢回头，也不敢乱动。

        他紧紧抱住张蓿的腰，眼睛闭得紧紧的，牙关也咬得紧紧的，一声都不敢吭，就怕惊了张蓿的驭马，一个气恼，就把他给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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