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进条陈太后震怒

苏萍跪安，和小慧匆匆回家。

        到家后想：太后让我写奏折是个难得的机会，我应该借此机会陈明利害，力争打动她使她迷途知返或许能挽救危局。只是写这奏折必须遵循严格的格式套路，虽然穿越前研究清史课题看过一些奏折，然而轮到自己写仍觉得把握不足。于是对小慧说：“小慧，太后让我写奏折，不瞒你说，我还没写过呢，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份现成的奏折，我好能照猫画虎。”

        小慧听了一惊，低头想了想说：“我试试吧。”说罢出去了。

        约摸过了一顿饭功夫小慧气喘吁吁跑回来，从衣襟里取出一份黄绫封面的奏折，小心翼翼放在桌上，神秘兮兮地说：“姐姐，你知道吗？这可是冒死的事。我求了荣儿，他趁老佛爷去后院看金鱼的机会，从盛奏折的匣子里偷出一件。明儿早晨必须还给她，她得趁众人在西暖阁寝殿伺候太后梳头的时候再悄悄放回去。如果事不机密被老佛爷知道了，这可是掉脑袋的罪过儿！”

        听了这话苏萍顿时愣住了。对呀！我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把奏折写好，却忘了现在是身在清朝。穿越前可以轻易从文史馆借阅奏折、内廷秘档什么的，然而现在，在清朝的权力中心把老佛爷正在批阅的奏折偷出来，等同于盗窃重大国家机密！我太大意了，真后悔不该求小慧。于是说：“好妹妹，我不该让你们担这么大沉重，所幸现在还平安无事，你放心，我一定连夜写好，明儿一早还给荣儿。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

        小慧哪里肯先睡？此时的颐和园只有前山的重要殿堂才有电灯，后山则一片漆黑。小慧连忙帮她点亮两盏煤油灯，把玻璃灯罩擦干净，看看不够亮，又点燃两支蜡烛。然后帮她研墨、预备纸、小楷毛笔。又想到苏姐姐平时习惯用圆珠笔，如果用圆珠笔打底稿可能快些，于是从苏萍的双肩包里把圆珠笔也取出来。

        苏萍调整心态，搜索记忆，把敌我军力对比、敌方长期和近期目标，以及简办寿典省下的钱如何加强防御等方方面面构思一遍，想想没有遗漏方才动笔。仿照那份偷来的奏折的格式套路，条分缕析、痛陈利害，一气呵成把草稿写完。然后把空白折子展开，屏息静气，用蝇头小楷抄录下来。本来各级官员都有“笔帖式”专司抄写奏折，苏萍平时不需写奏折所以没有笔帖式，只好自己勉为其难了。虽然书法的功力差得多，但字迹还算工整。抄完后又强打精神逐行逐句检查一遍，看看没有差错、没有遗漏，最后工工整整写上“臣苏萍跪封”，终告完成，此时已是三更时分，眼看小慧已经坐着打晃儿了。

        两人和衣而卧，不敢睡实，天将破晓忽然惊醒。草草梳洗完毕带上奏折直奔乐寿堂。见荣儿已在乐寿堂大院西门外等候，苏萍不敢声张，只笑着给荣儿道个万福表示感谢，把偷来的奏折交还她，她笑了笑转身进去。而此时比苏萍平时上朝的时间早些，冒然进去恐遭人猜疑，所以他俩在大院西门外长廊里坐了一会儿，及至看到德龄一行人从乐寿堂大院东门进来了，他们才进来。进了乐寿堂见到荣儿一脸轻松，并向他们微微点了点头，知道那份奏折已安放妥当，方才放心。

        平时早朝苏萍等人都到西偏殿回避，今天因有本奏，所以也和几位大臣一起排班。早朝快结束时，各位近臣奏事已毕，太后向众人扫视一遍，目光落在苏萍身上，苏萍立刻趋前一步双手托起自己的奏折，口称：“臣，有本奏。”御前太监立刻取走转身跪呈太后。

        这天太后午睡醒来，在东暖阁先和贴身的宫女玩了会儿“推牌九”，玩腻了，把牙牌胡噜到一边说了声“看折子。”立刻从外间进来一名秉笔太监，把储放奏折的匣子放到炕桌一边，从里边取出当天的七份奏折端端正正放在炕桌上；伺候文案的宫女取出朱笔、砚台和朱砂墨锭，滴水研好；又进来一名老太监拉开多宝阁下边的抽屉，取出俄皇亚历山大三世赠送的赛璐珞眼镜盒，打开，展开裹着眼镜的麂皮，取出俄皇赠送的k金框、水晶镜片的花镜，用麂皮擦了擦，轻轻放在炕桌上。

        太后戴上花镜把七份奏折的封面依次浏览一遍，单单拣出苏萍的，翻开细看。

        此时苏萍因未经召唤不能进入东暖阁，站在东暖阁隔扇门外仍可看到里面的情形。见太后首先看她的折子，不由心中一阵窃喜。

        太后扫视几行，感到有些不对劲儿。虽说苏萍写的仍是楷书方块儿字，但是其中有很多字不认识。再往下看不认识的字更多。不由得心中思忖：不应该呀，六部、九卿、王大臣、御史、大学士乃至地方大员，他们的折子我都看得懂，即使遇到一两个生僻字也能把大致的意思弄明白。可苏萍的折子怎么会有那么多不认识的字？莫不是她认为我学识浅薄，故意写出许多生僻字来刁难我？哼，我叶赫那拉氏当国数十载，还从没有人敢这样忤逆我，想至此不由得心中冒火。欲待发作又觉得为难：怎么责问她？如果直说她的字我不认识，岂不让身边的奴才们耻笑于我？若传出去，说我被一个丫头片子难住了，大臣们会怎么看待我？看来只得先隐忍一时，日后再找借口惩治她。想至此瞟了苏萍一眼，把苏萍的奏折狠狠地扔进匣子。却不想用力过猛把盖碗打翻落下来，幸好只落在炕上，半碗茶洒在炕褥子上，洇湿了一大片。

        敬茶的小宫女芸儿抢上前拾起茶托、盖碗，看了看并没打碎，就近的宫女们忙围过来把炕褥子擦干。芸儿拿着盖碗一溜小跑到大院西南角的茶炉处，管茶炉的老太监刘公公见她过来已经把开水壶提起，见芸儿把盖碗放在茶几上的景泰蓝大盘子里，立刻浇开水把盖碗、茶托冲干净，芸儿随即用白布擦干，再把盖碗放到茶托上。刘公公见芸儿脸色煞白，悄声问：“出什么事了？”芸儿并未回答，只向他摆了摆手，因为实在说不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太后看着看着折子突然龙颜震怒，至于个中原因谁猜得透哇。芸儿麻利地往盖碗里续上茶叶，刘公公沏上开水，芸儿盖上盖儿托着茶托快步走回乐寿堂，悄无声息地把盖碗重新放在炕桌上。

        宫女、太监们看到太后脸色的变化，全都战战兢兢、屏息敛气，低头看着地。

        苏萍看出太后暴怒的神色，心中甚是困惑，我写这奏折真是如履薄冰、字斟句酌，没有哪句话伤害到她，她何以震怒至此？把这奏折从封皮到内容细细回忆一遍，真的是倍加小心，没错呀。忽然心中一惊：坏了，我写的是简化字，清朝人怎么能看懂？但是繁体字我也不会呀！没想到一份奏折竟惹下祸端，但是这一层原因也没法儿向太后解释呀，这可怎么好？

        太后索性把这些折子推到一边，不看了，转脸看了一眼荣儿，荣儿立刻趋前把水烟袋点燃。太后把水烟袋捧在手里，心里思量着：按说苏萍这丫头平日对我何等恭顺，今儿个是怎么啦？且慢，别是另有原因吧。这丫头平日所言无不应验，似有神助，我早就怀疑她来历不凡，莫非，她写的是天书？想至此又把苏萍的奏折从匣子里拿出来，咕噜咕噜抽着水烟逐行逐字看下去。还是看不懂。怎么办？问苏萍？她必得耻笑我根基浅，传一位大学士来问问？一样啊，大臣也得耻笑于我，算了，留中吧，于是把这份奏折又扒拉进匣子里。

        这样想着，心情略微平复了些，只是自此以后太后看待苏萍，似乎隔着一层云雾。

        过了几天清虚观的道长太乙真人进宫问安，并进呈了几幅辟邪的符篆。看到道长画的符太后想起苏萍的奏折，既然这老道会写符篆，想必也看过天书，也许苏萍的字他能认识？但怎么问他呢？想了想问道：“老神仙，你虽然贵为仙家，然而也一向心系国事，这份条陈所言之事甚是要紧，你不妨看看，有什么见解尽管直言。”

        太乙真人接过苏萍的奏折，展看之下也懵住了。这是什么字，没见过呀。早就听说西风寺的和尚看我们清虚观香火旺盛心中不忿，背地里说我的坏话，说我装神弄鬼并无真才实学，今天太后一定是想考考我。绝不能说我不认得，于是装摸做样仔细看下去，并煞有介事地捻捻胡须点点头。

        这里边毕竟有些字是不曾简化的，比如“日本”、“海”、“兵”等等。总之吧，说的是中日之事，言及战事的胜败。近来到清虚观来进香的王公大臣也常常说到中日的话题，既然如此，太后想知道的必是中日能否开战以及一旦开战胜负如何。然而这样重大的话题一定要慎之又慎，说错了岂不要搭上性命？看来顺情说好话才是避祸之道。而写这折子的必是太后的重臣，我需得褒扬他才会让太后高兴。打定了主意又装摸做样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贫道乃是方外之人，岂敢妄议国事？”

        太后说：“但说无妨。”

        太乙真人说：“这份条陈乃是世外高人所撰，此人曾得我道家真传，精通黄老之学，擅甲骨，通符咒，博古今，知未来。条陈里说道日本觊觎我大清的国土，有意进犯，所幸我大清国有三位天尊照护，令日本望而生畏，知难而返。至于条陈中其它内容，因其泄露天机触犯天条，贫道不敢妄言。”

        太后暗笑：老滑头！完全是胡诌，这哪里是苏萍见解？跟苏萍的见解刚好相反，再说苏萍何曾说起过什么天尊？看来他也不认识奏折里的字。想至此稍感释然。

        哎，苏萍这丫头，跟我打的什么哑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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