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武士、樱花、猫

第二天是周末，阳光晴好，微风拂面。

        初春的朝阳把青唤醒，她推开向南的窗，感受清风徐来的惬意。

        听说龙马有一位表姐，后因出国留学离开越前家。所以，青就顺理成章地住在了这充满粉红色气息的房间里。看着身上毛茸茸的人睡衣，青不自觉地想起自己那远在大洋彼岸曾被称为家的地方。

        父亲的离世令他们措手不及，年纪尚小又举目无亲的他们无奈之下变卖了家宅，遣散了仆从，听从父亲的遗嘱来到日本投靠越前家。

        越前南次郎，那个父亲生前在无数场合提到过无数次地名字。

        ……“他，是个很棒的对手。”……

        ……“对手，这辈子有一个就够了。”……

        ……“跟你的对手打哪怕只是一场球，也是值得的。”……

        ……“我最怀念的日子？大概是在青学的时候和南次郎打球吧，很天真地年纪呢。”……

        父辈的事她所知不多，但那场被英国泰晤士周报称为“世纪之战”的角逐赛即便是在十年后也依旧被人津津乐道。两个战士，七个小时，荣耀之争，那是时代的光芒，注定会被载入史册。虽然父亲最终不敌南次郎的进击，但对南次郎的评价却极高，并且表示输得心服口服。

        回忆着陈年的旧事，青突然很想去会会那曾经叱咤风云的人。

        清晨淡黄的日色晕开东方的云朵，投射下耀目的明媚。小寺塔中钟声轻荡，悠长而舒缓地在庭院上空漂浮着，亦撞击着青的心房。她想起原本家乡不远处的小教堂，每天早晨也会响起这样的钟声，伴随钟声的是鸽群拍击翅膀的哗然和美妙纯洁的圣歌绕梁。而此刻，只有她自己轻踩落叶与青草的脚步声和着钟声吟唱。

        似乎捕捉到她靠近时发出的动静，南次郎的视线从杂志上移开，望向她来到的方向。

        盛放的樱花树由于风的吹拂而缓缓摆动，片片粉色樱瓣随风扬起，又盘旋着慢慢降落。青正巧经过一棵樱树，几抹淡粉的阴影落在她的发间与肩头，她抬手在发梢间摸索着将它们轻轻拂去。

        隔着晨曦光晕，隔着十年岁月，他恍若看见了另一个人。

        十年前，法国，枫丹白露。

        正值初春，竹野家庭院里仅有的一棵樱树开了花，花瓣被风洒得纷纷扬扬。切磋完一局的清一郎和南次郎正坐在雕花长椅上聊得热火朝天，注意到有轻微的脚步声，便一同朝花树下望去。

        花树下人儿的衣衫随风轻舞，一头明若灿霞的金黄色卷发略略披散，粉白色的花雨落到她的发间与肩头，被她扬手一挥淡淡拂去。却不知怎的，脚下似乎无力支撑，膝盖一屈似有要坠倒的趋势。她扶着并不算粗壮的树干，身上穿着和今日青一样的一身水蓝色的球服，只是脸上浮现出些许倦态。一旁的乔纳森管家见状连忙把夫人扶回去，清一郎一脸忧虑地眺望他们隐去的方向，双眉紧皱。

        过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南次郎还在自己身边，连连向他道歉，责怪自己的失礼。

        清一郎眼中的怜惜与自责令南次郎直至今日依旧印象颇深，还有他一声叹息中夹杂着的愧疚。

        “我欠她的太多了。现在的我，只希望能够陪在妻儿身边，多过几天快活日子。”

        四周猛然刮起了强风，屋瓦上的晨雾滴落于台阶之上，把南次郎从记忆中唤醒。

        “叔叔，陪我玩一局吧。”女孩明媚若朝阳的笑，已经近在咫尺之间。

        这一局自然是输了，而且输得无比惨烈。

        输虽然输了，但二人的僵持倒也还算久，这一比便是到了日上三竿。即近正午的日头自然是毒辣，徐徐的清风与飘落的樱花亦解不了心头的烦闷。坐在小池塘旁的樱花树下，青用手背擦了擦汗，吞咽下口中最后一口矿泉水，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天也怪热的。”不知何时，伦子阿姨坐在了青的身边，此刻正对着她笑。

        “是啊，还以为要入夏了呢。”虽然已经休息过一阵子，但漫长的拉锯战也让青的体能有些透支，说话时多少有些气喘。

        “日本的天气可比不得你们那儿，这一阵凉一阵热的气候还要多维持几天。小心别着了凉。”伦子阿姨的话才刚说到一半，青就感到有个圆滚滚的动物在蹭自己的脚，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猫。胖嘟嘟的猫咪先蹭了蹭青，又用爪子扑了扑伦子阿姨的围裙，张着嘴“喵喵”直叫唤，似乎在向主人讨食吃。

        “哎呀，光顾着说话都忘做饭了。小青，你先帮我照看一下卡鲁宾，我得赶紧去做饭了。”

        目送伦子阿姨进入宅子，卡鲁宾一下子跃上了长椅，并没有与刚才一样继续粘着她，反而自顾自眯了眼睡觉。青看着它这副懒洋洋的模样，似乎明白过来它对自己的讨好不过是因为自己客人的身份，也是为了讨女主人的欢心。所以她没有再去打扰它，任由它这样懒懒地趴着，即使樱花落了满身也不帮它拂去。

        瞧着卡鲁宾傲娇的小模样，青竟然觉得眼前这只猫咪和龙马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起先这想法在脑海中蹦出时令青着实有些吃惊，但仔细一想的确如此。

        龙马对自己表现出的客气不过是因为父辈的交情，对哥哥和自己冷淡的语气和神情才是他真正的性格。青叹息一声，惹得卡鲁宾抬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沉沉睡去。也许他还是没有认出自己吧，毕竟五年前的相遇太仓促，还没有好好地自我介绍就被迫分离。更何况他在国外那么久，金发的女孩到处都是，他终究早已经忘了她吧。青摇摇头，把脑海中肆意乱窜的想法统统甩开，心中又恢复平静。她对自己说，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帮助哥哥变得更强，尽早了却父亲的心愿。

        一抬眸，正对上池塘彼方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眼里似笑非笑，但更多的是慵懒和惬意。不知为何，青的双颊染上了红晕，心中莫名地有些惊慌。

        龙马并没有着眼于她，而是凝视着一旁的“米色花团”皱了皱眉，发出的声音与平时一般无二。

        “吃饭了，卡鲁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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