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妙笔黛眉

园子外被清理得人迹稀疏，一个乞丐都没有。

        楚留香如一片被风吹起的羽毛，轻飘飘跃入墙内，没有一丝声息。

        这里的后院有许多空房，下人们住不满，偏远的房间都闲置下来没有人打理，也不会有人来，司徒流星就被安置在里面。

        为了以防万一，楚留香还让武功不错的黑珍珠在这里看着。

        黑珍珠是他刚认识两天的一个少年，沙漠之王札木合的子侄，入关调查失踪的札木合下落。

        楚留香见过札木合的尸体，却没有说出来，除了不想让少年伤心激愤之下乱来之外，也是为了方便调查真相。

        札木合等人被天一神水毒死之事，除了凶手应该还没有人知道，他是恰巧在船上看到了被抛入还中的尸体。

        天一神水毒死了四个武林高手，神水宫的天一神水失踪，肯定要追查，这一查就查到楚留香的头上。

        谁让他是盗帅，能从神水宫偷东西的人，任何人想到的都会是他。

        一个月之内，楚留香要是不能查出偷天一神水的凶手，只能自己认下这个罪名，给神水宫一个交代。

        现在找到了凶手他也高兴不起来，那竟然他是的朋友南宫灵。

        但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南宫灵身为丐帮帮主，不可能自己去偷出天一神水，一定是别人为他做的，他背后的那个人是谁，楚留香还没有眉目。

        按下思绪，楚留香轻步走到门前，听到里面有说话声，黑珍珠似乎在笑。

        这个大漠少年对着他的时候冷漠至极，脸上从来没有多余的表情，今日竟然如此开心。

        楚留香内心泛起一点酸涩之意，不禁想，难道在黑珍珠眼里，自己就很讨厌？

        推开门走进去一看，他呆了一呆，黑珍珠在镜子前，对面竟是昨日见过的花家公子。

        花东篱斜坐在梳妆台上，倾身认真看着黑珍珠，手中眉笔在黑珍珠脸上描摹，画出弯弯细眉，动作还很娴熟似的。

        描眉画目，那可是闺中之趣……

        想到此，楚留香的脸色微变，道：“你们，莫非是……”未说出的话戛然而止。

        他收敛了略微震惊的心情，别人的事还是莫管太多，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与自己没有关系，人家心甘情愿，何必多言。

        像黑珍珠这样的美少年，有男人喜欢也不是太惊人，怪不得黑珍珠对任何人都一脸冷漠，哪怕是可人的少女，他都能挥鞭子打下去。

        与花东篱相比，似乎任何人都难免黯然失色。

        看见门被人推开，黑珍珠脸上微红，突然打开花东篱的手，捂着脸站到一边，道：“都怪你，画得这么丑。”

        画得明明很美，最衬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看人一眼就能令人失魂。

        花东篱听了这话也不反驳，只是笑了笑，手里转着眉黛笔，说道：“我原来还不知你是个瞎子。”

        黑珍珠冷冷的道：“你闭嘴！”

        花东篱从小和姐姐一起长大，最会给姐姐画眉，谁都自己都没有他画的好，换了别的女人，就算来求他，那他也不一定帮忙。

        别的女人也不会让一个男人来画眉，这是只有丈夫才能帮忙做的事。

        但花东篱自小在女人堆里长大，上头还有个国色天香的姐姐，到现在都偶尔会忘记男女之间的大防礼数。

        黑珍珠是沙漠上的小王爷，札木合的掌上明珠，小姑娘从幼时就跟着札木合学刀，对中原的礼法更不懂。

        她习惯女扮男装，练就一手悍烈的刀法，一身孤冷的气势，装作对容貌并不在乎，如今被人撞见画眉，是有些害羞罢了。

        花东篱竖起食指在嘴边，泛起一抹微笑，故意悄悄的说道：“香帅尽管放心，我能给你指这个地方，就说明我对这里很熟悉，进来绝不会有人发现。”

        楚留香有些无奈的笑道：“你这个人……真是完全出乎预料，不过倒是挺可爱的。”

        他和花东篱不算太熟悉，但说话却自然而然的很熟稔，好像是多年的老朋友，无话不谈。

        花东篱这个人身上有种令人亲近的感觉，对谁都很温柔很亲切，仿佛春日轻风般，柔和而温暖，和他相处，不知不觉就会将他当成了可以说出心里话的朋友。

        “香帅这次一定是铩羽而归了，没有劝动南宫灵，他已经做到这一地步，就不可能收手，落得一场空，不知道香帅打算怎么办，明天带司徒流星去当场指认吗？”

        花东篱从梳妆台上下来，把眉黛胭脂都收进一个小木盒里，一边笑着说道：“香帅应该不想南宫灵身败名裂吧，可你已答应了司徒流星。”

        楚留香道：“你怎么知道我去见了南宫灵？”

        花东篱笑道：“这用得着猜么？香帅以为我不懂江湖事，那就不懂好了，但我是生意人，猜人心思可是很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无奈摇头道：“是，太准了，我去见了南宫灵，他告诉我，人生能有几个春秋，他不可能一辈子什么都没有，隐居世外，平平淡淡的等待老死。”

        “他还年轻，他需要名利，也需要权力，他要做天下第一帮的帮主，而不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

        楚留香还不知道南宫灵是石观音的儿子，即便知道了又如何，。

        石观音看待那两个儿子，也不过是用来在中原争权的棋子罢了，与魔头谈亲情，简直可笑。

        黑珍珠听不明白他们在谈论何事，擦抹了画出的黛眉，也没有擦干净，看得花东篱嘴角上扬，用手指遮掩了一下。

        她凑过来问道：“丐帮的帮主怎么了？你们劝他什么？他是不是和我爹爹失踪有关系？”

        但没有一个人理她，这件事要说清楚，难免要告诉她札木合的死讯，她性格暴躁，一点就炸，到时候只怕她直接去找南宫灵寻仇。

        花东篱抄着手，懒散靠在妆台上，问道：“要把消息散出去么？”

        “不，我不想用这种方法逼他，众口铄金，没有实在的证据，早晚这办法要被别人用到我们自己身上来，一定还要找到更确凿的证据。”

        楚留香丝毫没考虑，否决了花东篱的提议，他们没有实在的证据，把南宫灵的罪行先宣扬出去，那就不是在追查真相，而是在搅浑水了。

        江湖上借刀杀人，栽赃陷害的事已经够多，连楚留香都可以没有证据定人罪名的话，以后那样的人只怕更有恃无恐。

        花东篱不意外地笑了笑，早已知道他会这么说，楚留香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就算有捷径，他也不会走。

        要证据，却也不难。

        正好，石观音的弟子柳无眉，也求到了自己那里，岂不是摆在面前的证据。

        花东篱微笑道：“那也好，香帅如此心性，果然令人佩服，难怪我打听之下，人人都说你是江湖上最值得交的朋友，连敌人，都对你的话绝不怀疑。”

        楚留香听见这些话，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得意和骄傲，虽然知道因奉承而得意不甚好，但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听人夸夸自己有何不可。

        他口中还是谦虚道：“花公子过奖了，不过是我做事的习惯，我也不会强求别人。”

        黑珍珠看着二人，心里闷着气，全然不知他们在商议何事，他们就已经谈妥的样子。

        “那我先回去了，还有一堆帐等着我查。”

        花东篱拱手告辞，拿起自己姐姐的梳妆盒，看到眉毛一高一低的黑珍珠，忍不住一笑。

        他掏出一方手帕在黑珍珠脸上抹了抹，道：“自己再擦擦吧，我的大漠明珠都变得不好看了，当年我和你爹做生意的时候，他还经常夸你漂亮。”

        黑珍珠冷冷瞪着他，脸色发红，气冲冲的道：“你说什么？哼……你这个人太自恋，总以为自己很英俊，很厉害，有很多人喜欢你，我告诉你，在我眼里你什么都不是！”

        花东篱笑道：“那你还想我在你眼里是什么？嗯？”

        黑珍珠说不出话了，脸色更涨红。

        楚留香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好像一个没人看得见的怨鬼，摇头叹了口气。

        初见花东篱，他看起来真是个完美无瑕的贵公子，挑不出任何的缺点，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

        看来的确是人无完人。

        他哪里知道花东篱自小就在脂粉簇拥中生活，每一个和他熟悉的女孩子，相处起来都如此亲近随意，不过是像普通的朋友那样罢了。

        风流潇洒的楚留香竟没有认出黑珍珠是女孩子，这才值得奇怪，花东篱也想不到他没有看出来，只是以为他照顾黑珍珠的面子，没有戳穿罢了。

        楚留香本以为他们见了面，有很多话说，很多事可做，一定不会想分开，便顺手推舟道：“花公子既然遇见好友，不如就让黑珍珠去府上小住，我也能够清净了。”

        花东篱可不想把一个麻烦带在身边，他最近没有空招待客人，正色道：“不必了，黑珍珠此来调查，一定被凶手盯上，在我那里反而会节外生枝。”

        黑珍珠冷声道：“你要我去，我还不去！”

        花东篱知道她爱闹脾气，不来倒好了，笑道：“那你可要记住你说的话。”

        说完身影一闪，掠向前方的花园，瞬息便消失不见，轻功身法的快速灵变，竟不弱于当世任何一个绝顶高手。

        楚留香也不禁为之赞叹，他早就看出花东篱有武功，却未想到他的身手如此好。

        有这么好的武功，从不行走江湖，而是去做商人，也能成为豪富一方的大家，无论做什么，他似乎都能轻易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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