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拜观音

“南宫灵，你能坐稳今天的位置，的确是花了不少钱，札木合，存银三百六十万两，西门千和左又铮也都是豪富，一共也有五百二十万两，灵鹫子只有九十万，比起来就少得多了。”

        楚留香把这些账目已经看了很多遍，每一次看都难免觉得遗憾和不可思议，丐帮帮主的位置如果要花这么多钱才能坐稳，南宫灵又做得什么意思？

        可即便如此，南宫灵还是舍不得离开那个位置。

        “这些钱在半月前他们失踪之后，就被分多次取空，几经转手，最后有八成都流入济南，六十万到了翠华布庄，这是南宫灵的产业，三十万在丐帮吴长老名下，还有……”

        话没有说完，有人突然站起来打断道：“楚留香！你不必再说下去了，既然南宫灵已经承认，其他的，用不着再说。”

        楚留香也从善如流的收起那几页账目，笑道：“是用不着说了，想必诸位也不想听。”

        南宫灵收买了什么人，这要是当众说出来，就是丐帮的一大丑事，为了整个帮派的名誉，无论有没有被收买的，都不会让这件事被宣扬出来。

        “不错，什么也不必说了……”南宫灵转过身看着他们，面色冷然，忽然冷冷一笑。

        他仰头望着苍穹，神色越发凄楚悲哀，道：“事已至此，我知道只有一个办法才能收场，从小到大，我不认为我对不起什么人，除了父亲任慈，所以我在这里向他老人家跪下谢罪。”

        南宫灵在秋灵素面前缓缓跪下，慢慢地磕了一个头，秋灵素侧过身去，不再看南宫灵，他直起身来却望向无花。

        那少年僧人风华出尘，雪白衣袍仿佛有淡淡光晕笼罩，仙姿出尘。

        “无花大师，有你在这里，我也能安心了，不怕没有人超度，成为游魂……”南宫灵站起来，向后退。

        “南宫帮主……”无花似乎想说什么，目光闪动，有着别人看不透的复杂，最终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只道，“阿弥陀佛。”

        一柄短剑突从南宫灵的袖中滑出，他没有任何犹豫，仿佛怕自己后悔，抬手一抹，鲜血飞溅。

        没有人阻止他，无花双眼紧闭，两点鲜血飞到他雪白衣袍上。

        楚留香挪动一步，却也没有动，他来不及，也知道这件事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结果，这是南宫灵自己的选择。

        丐帮帮主当众自刎，还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收敛。

        院中只是一片死一般的静默，风声萧瑟，落叶纷洒而下，鲜血蔓延开。

        “无花，你明知道他要死，为什么不阻止他？”

        低沉的声音在无花身后轻轻响起，无花一惊之下，猝然转身打出一掌，站在他身后的竟是花东篱，早有防备的后退。

        楚留香皱眉道：“无花大师？”

        无花闻声顿时收手，花东篱脚下一顿，也旋身停了下来，直接问道：“大师，你怎么会知道这位任夫人身在何处，为什么又会带她来？”

        无花早已经准备好这所有问题的答案，在回答之前，成竹在胸的笑了笑，他好像忘了现在不应该笑。

        但花东篱不打算让他说完解释，抽出腰间一把象牙骨的扇子，人已突然掠出，打向无花的肩井穴。

        楚留香也没想到他会如此突兀的出手，就好像和无花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节，今天的无花的确令人觉得怪异，也许他们之间的确发生过什么。

        无花的脸色一变，察觉到这并不只是一个质问。

        就在他要还手应对时，一道白绫如飞虹破空而来，阻挡了花东篱这一击，待白绫飞回，众人这才转目看过去。

        只见高处树枝上站着一位白衣女子，轻盈如风，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连楚留香都没有发现。

        女子一身白衣在风中飘浮，仿佛薄薄雾气萦绕在身上，那女子戴着面纱，风姿仪态却已令每个人瞬间忘记了身边的一切，只沉醉在她如梦似幻的身影中。

        秋灵素却一眼认出了她，一直从容优雅的秋灵素，此时竟微微颤抖起来，声音嘶哑道：“是你……石观音！”

        石观音这个魔头的名字，中原武林里不常听见，但此时在这里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个极其难以对付的魔头。

        传闻她武功天下第一，美丽天下第一，连狠毒都是第一，秋灵素就是因为昔年比她更美，才被她毁了容。

        她会出现在这里，实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连花东篱都想不到，忙于龟兹国夺权的石观音，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石观音突然一动，瞬间已到了面前，白绫束住无花，左手拍向花东篱。

        交手两招，石观音的招式诡秘至极，也知道一时半刻不能完胜，在花东篱耳边悄然道：“你最好乖乖听话，不然我就将你的身份当众说出来。”

        她知道？她又是何时知道，怎么知道的？

        这些问题不是现在该想的，花东篱不能讨厌被要挟，但这个秘密偏偏最能要挟他，又三招之后，他的手腕被捉住，也被石观音按住了脉门。

        楚留香要去抓住他，但石观音得手之后立刻后退，笑道：“妾身一人寂寞，所以请楚公子的朋友去做客，绝不会亏待，所以还是不要追来的好，以免他们受伤。”

        石观音如此诡异的武功，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在场包括楚留香在内，都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对手，何况还有人质在她手中，哪里敢去追。

        正好石观音也给了他们不去追的理由，连楚留香都不能特立独行了，他若是上前，岂不是在说其他人懦弱怕事？

        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心有顾虑时，已被人忘记的司徒流星竟然追了出去，他的武功废了大半，轻功都用不出五成，还是向前冲出去。

        别人可以不救，但那是他的救命恩人，没有他，今天就不可能让南宫灵死，不可能报仇雪恨。

        “司徒兄！”楚留香却轻烟般飘出，后发先至，挡在司徒流星的面前，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不必担心，我会去亲自将他带回来，花公子智计过人，没那么容易出事。”

        司徒流星对他一揖到地，感激道：“香帅之恩未报，却是又要您受累……”

        楚留香的面色也变得有些冰冷，微微叹口气道：“他也是我的朋友。我本来就要去的。”

        他望着天际，眉头皱得更紧。

        入大漠，从石观音的手中救人，何其艰难。

        一夕之间丐帮内部剧变，南宫灵畏罪自杀，楚留香虽然没有将项目念出来，他们之间却由此事大做文章，互相猜疑，争夺帮主之位。

        楚留香管不了那么多，丐帮今后如何，谁都管不了，他即刻启程去找自己的老朋友胡铁花，一同入大漠救人。

        大漠深处，石观音的秘谷。

        这里是个很美的地方，自从进入大漠以来，花东篱没有见过比这里更美的地方，谷外是漫漫黄沙，窗外却是一片绚烂花海。

        来到这里之后，石观音在忙别的事，无花也不见踪影，他是石观音的儿子，回到了老巢，自然要去为他的母亲效命。

        花东篱清闲住了一月有余，石观音还是想起了他，到底是来了。

        石观音第一次在花东篱面前摘下了面纱，那张脸的美实在难以用言语形容。

        她的儿子都与花东篱差不多年纪，面容看起来却仍像是少女，不过十六七岁模样，甚至有一分纯真之态。

        想来也是，作为二公子和她谈合作的时候，自己也带着面具，古今被她知道了身份，她也露出了真容貌，算是礼尚往来。

        石观音在镜前坐下，轻抚云鬓，那姿态也极为优雅迷人，笑道：“听说你为女子画眉极好，来为妾身画眉如何？”

        “承蒙夫人厚爱，在下自当效劳。”

        花东篱坐在石观音身边，为她轻轻染着眉色，状似随意的开口问道：“夫人何时看出我的身份？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石观音欣赏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懒懒道：“你做得很好，只不过你想不到我对武功招式的研究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世上恐怕已无人能比，纵然有人能比我强，却未必有我了解武功的招式。”

        她嫣然一笑，眼角瞟着花东篱，接着道：“我见过你用过本文的武功，在丐帮时，你虽然故意隐藏了本门武功不用，但我还是一眼认出。”

        花东篱道：“两招你就看得出？”

        石观音笑了笑，道：“只用一招，因为你的武功本就特别，而且本门武功练就的时间一定是最长的，在一个人身上留下的痕迹，永远无法藏得住。”

        “恐怕也只有石夫人有如此本事，这的确很令人惊讶，我实在想不到。”

        花东篱看着她，就像看到了天下最不可思议的事，将石黛放下，道：“你究竟要对我怎么样？”

        “杀了南宫灵和无花，你就可以独掌中原武林，而我依然只能守在贫瘠的大漠，我忙于在龟兹国夺权，若不是无花给我来信，还真被你得逞了。”

        石观音伸出纤纤玉手，指尖轻轻捏住了花东篱的衣领边，毫不费力的将人拽下来，躬身听着她说话。

        “越是尊贵的人，我越喜欢让他屈服，你说我该对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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