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死惊变

琵琶曲调短促欢快，随着花海上的轻风飘来，楚留香不知道这曲子是谁弹的，但他猜想是花东篱。

        能把一首这么欢快的曲子弹得好像漫不经心，无精打采，在石观音的秘谷里，恐怕只有花东篱一个人了。

        花东篱坐在横穿花海的长廊上，手指在琵琶弦上翻飞，长廊边缘垂下沉甸甸的紫藤萝花穗，花香漫浸他的发丝衣衫。

        一拨满弦，琵琶声尖锐刺耳，曲子弹到一半就终了。

        长廊上又想起一个轻盈的脚步声，花东篱抬头就看到石观音缓缓走来。

        “你的曲子弹得真是不错，以前你怎么没有告诉我，你还通音律的，不想弹给我听？”

        石观音轻轻按着花东篱的肩膀，居高临下地说笑。

        在花海映衬下，花东篱坐在那里，轻渺仿佛梦幻中人，他温柔的微笑让人觉得他是坐在自己的花园中。

        石观音喜欢看他的笑容，可以令自己的心情安定，伏在他肩膀上，悄悄的道：“你去把楚留香给我带来，他那样的人，我不会白白浪费掉。”

        她的声音那么轻柔，那么娇弱，花东篱有时候真会忘记她的年龄，她的身份，觉得她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花东篱捏起她垂下的一缕发丝，挽到她而后，柔声道：“好，我这就为夫人把他带来。”

        他把怀里的琵琶递出去，石观音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衣女子，脸上用面纱遮住，看起来与石观音就有几分神似。

        这个女子是曲无容，石观音的弟子，和二十年前的秋灵素一样，因为美貌太盛，被石观音毁了容貌，只能戴着面纱遮掩。

        曲无容接过琵琶，躬身退后，花东篱道：“让她和我一起去吧，楚留香他们没有一个是简单人物，万一有什么差错，怕是要迁怒我了。”

        石观音轻轻点头，不在意道：“去吧。”便转身款款离开，去准备给楚留香一个巧思的相见。

        她不担心花东篱会对曲无容青睐，在这里的男人，都只能簇拥着，只能喜欢石观音一个女人。

        在石观音看来，毁了容貌的女人，是永远不可能有人喜欢的。

        花东篱和曲无容一前一后，走向关押楚留香的地方，曲无容冷漠寡言，因为她从小到大几乎从未快乐过，被石观音毁了容貌了，更几乎失去了活下去的乐趣。

        对花东篱这个人，不管他有什么心思，曲无容都不在意，蛰伏也好，沉沦也罢，都不可能赢得了石观音，她看过的先例太多了，那种残忍，她不想再看。

        默然跟着花东篱走着，在听到那一声轻柔带笑的话时，她还是彻底愣住。

        “我要杀了石观音，你要不要帮我？”

        这句话竟是花东篱说出来的，说时脸上还有一丝微笑，曲无容不知道他的来历，但自从见到他那一刻起，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温柔得永远不会沾血的人。

        现在他说，他要杀了石观音。

        曲无容只是一怔，之后凄然嘲讽地笑了笑，却也不是太意外，在石观音的身边是什么感觉，她再清楚不过。

        如果不想永远痛苦下去，就只有抛弃温柔善良，杀一个魔头，又算得了什么，她自己不也一样。

        曲无容冷笑道：“杀她？你有什么本事杀她，来了这里，从来没有人能完好无损的离开。”

        “也许会失败，但你也甘心么？一直留在这个看起来美丽的地狱，对自己最恨的仇人言听计从，心惊胆战，痛苦地活到死的那一天？”

        花东篱突然转过身，一步步逼迫曲无容不得不向后退，每一句话都刺在她心上，那微笑仍然没有变，却好像多了几分莫测诡谲之意。

        他从发冠上摘下一颗珠子，指甲盖那么小的珍珠，牵起曲无容的手，放在她手心。

        曲无容的手指微蜷，没有拒绝，她从未被任何男子牵过手，也讨厌任何人碰自己，但这个人放在她手心的，好像是一丝让她无法抑制颤抖的希望。

        “珠子里，是天一神水，放在茶水中自然融化，这种毒没有任何方法能试出，石观音精通毒药，一样不可能发现，无论她武功再怎么高，都不可能解。”

        花东篱凑到曲无容耳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下去，笑意中透着一种温暖的蛊惑般，让人无法拒绝。

        “这一次是你离真正的自由最近的一次，就算失败了，有我陪你一起死，我再告诉你，楚留香根本没有中毒，他才是我们最大的助力。”

        曲无容怔怔道：“可就算是楚留香，他也赢不了石观音。”

        花东篱安抚地握住她肩头，在她耳边喃喃道：“楚留香要活，只能和石观音拼命，他出道以来从未败过，赌运气，这也是最可能赢的一局，就看你愿不愿意赌了。”

        曲无容的眼眸比星辰更明亮，她握住手中的珍珠，轻轻垂下头，道：“我明白。”

        来到关押楚留香等人的房间，曲无容吩咐看守的两个少女下去，里面四个人都已瘫软，神智不清醒的自言自语。

        只有意志远超常人的中原一点红勉强维持情形，不过也满头冷汗，楚留香更像是已经睡着了。

        一点红被闯入的两人打扰，身形顿时一晃，曲无容扶住了他，四目相对，没有说一句话，眼神中却像透露了许多。

        花东篱走到楚留香身边，轻轻一拍他的肩膀，他仍是纹丝不动。

        他轻叹口气道：“人在年轻的时候，当然就觉得自己的时间足够多，机会也足够多，所以运气一定不会太差，可就算不低估对手，也有很多人完全超出了想象，所以你才会在这里。”

        “当然，我也是一样，所以我也落在石观音手中，她的厉害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我真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楚留香还是没有动，恍若未闻。

        花东篱伏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带你去见石观音，告诉你一些我注意到的事，我不知其中有无关键，能用上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机会往往就在不经意的细节之中，楚留香多次在生死关头脱身，很明白这其中的玄妙，所以他认为自己的运气一直很好，每次他都能找出关键所在。

        楚留香突然翻身坐起来，道：“我跟你去。”

        曲无容一惊，冷冷道：“你果然没有中毒。”

        楚留香看她一眼，又看看花东篱，了然的笑了笑道：“原来你们都已经串通好了，这位姑娘也是自己人。”

        等花东篱带楚留香走出房间，曲无容立刻离开，她去先一步执行花东篱的计划，天一神水也只是第一步。

        无花回到秘谷，就每日都要去向石观音请安奉茶，这天一神水，就下在无花的茶中。

        他回到这里就倦怠，有石观音的地方就是牢笼，他的野心再大，曾经在中原声名显赫，人人敬仰，石观音也一直他是头顶的天。

        可他也不想冒险反抗，这杯茶按时辰端到了石观音面前。

        花东篱和曲无容领着楚留香到门前时，就看到无花跪在石观音面前，他们中任何人都没见过无花下跪。

        无论是善是恶，妙僧无花永远优雅从容，圣洁无暇，他虽然跪下，但依然没有开口求饶。

        一位女弟子躺在地上，全身浮肿，是中天一神水之毒的迹象，她替石观音喝了这杯毒茶。

        无花再怎么小心，也没有发现是谁下的毒，那个人做事太小心了，没有破绽，但下的是天一神水，除了他，就只有二公子，南宫灵有这种毒。

        石观音斜倚在软榻上，身上只穿了一件薄纱，肌肤若隐若现，甜甜笑道：“我知道不是你下的毒，你还是下去吧，不要扫兴了。”

        无花恭敬应声，将那女弟子的尸体也一并带走，出门见到花东篱和楚留香，竟抬头对他们笑了笑。

        花东篱也回了一个微笑，对方反而一怔，默然退下。

        石观音对门外的花东篱招招手道：“你来为妾身倒杯酒，还是你在身边最让人舒心了。”

        花东篱看了看身边神色淡然的楚留香，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紧张，走进去用银杯斟满酒，递到石观音面前。

        在石观音身边，他很少说话，石观音曾说过，他的声音太温柔，也太温和，会是少女最喜欢的那一种。

        在没有二公子这个身份的时候，他就不会冷冰冰的说话，谁听了他的声音，都会想要亲近。

        花东篱最不希望的，就是石观音会亲近自己。

        这杯酒递到石观音面前，她凝视着淡淡琥珀色的酒水，再看花东篱春水般的笑容，这才将就被接过去。

        酒水晃动，就要沾上嘴唇，花东篱转动目光，看着她的手。

        她的手也一样完美，就在瞬息之间，酒杯翻转，酒水全部洒出，石观音一只柔美的手拍向花东篱的胸膛。

        即便花东篱早有防备，可石观音的招式多变，已到了登峰造极，手腕水一般转过，就避开花东篱格挡的招式，如此近的距离，半边手掌还是扫上了他胸口。

        门外的楚留香和曲无容都来不及救援，此刻才飞身而入。

        他们都没有直接对上石观音，而是去接后退的花东篱，楚留香轻功更快，扶住他的肩膀用身体做缓冲，让花东篱能靠在他身上。

        这一掌拂风劲力没有看起来那般柔美，花东篱胸口的痛都是后知后觉，如烈火灼烧，随即吐出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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