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皆字秘与帝尊的留言（5k）

　　李若愚站在九阶天梯前，从顾迦手中接过拙弓，轻轻抚摸，最终将其放在了古玉石阶上。
　　九种颜色的玉石有光华流转，将拙弓淹没，而后竟有九色火焰跳动，黑漆漆的古弓燃烧了起来。
　　“呱呱呱——”
　　不知何时,  九只乌鸦在他们上空盘旋，沙哑的叫声中带着一种期待。
　　作为拙峰重器的神祗，它们自然是有灵的。
　　或许这些神祗们其实也早已厌倦了拙峰上的平静与无聊，期待传承开启，拙峰重归繁荣的那一天了吧。
　　而在他们的目光中。
　　九色火焰跳动，拙弓像是化成液体般融入了九阶天梯中，彻底消失不见。
　　然后,  整座拙峰竟开始微微的震颤。
　　它在变矮。
　　原本拙峰便只有千丈高,  星峰周围的很多丛峰都不比它要低，因此显得平平无奇，而这一刻它竟然一下子缩水了百余丈，看起来愈发的内敛与平凡。
　　然而那些乌鸦却陡然兴奋起来，开始在天空中翱翔。
　　而这一刻。
　　顾迦，李若愚，黑皇。
　　要么是参悟了道经轮海篇，要么原本就对自然大道拥有深刻理解，他们第一时间便能够感受到某种不易察觉的波动。
　　——那是烙印在拙峰上的经书、秘法，开始复苏的证明。
　　速度并不算太快，却有一种生命从土壤中萌芽，从死寂到复苏的萌发感。
　　李若愚老人似乎心有所感，轻叹一声:“大成若缺，大盈若冲,  大巧若拙。”
　　“在参悟道经后，老朽才想通一件事——其实拙峰根本无需仙雾弥漫,  瑞彩缭绕，平淡无奇才是拙的真意。”
　　“与拙弓相合后,  拙峰本就已经化为了经书与秘法的本体，只要有了相应的心境，或是以相近道韵与之共鸣，便可烙印下仙术。”
　　他看了一眼顾迦与黑皇，微笑道:“需要老朽这段时间为你们护法么。”
　　顾迦摇摇头:“不必，您也专心参悟即可。”
　　他淡淡道:“若是这道坎都过不去，那么我也没有挑战华琛煜的必要了。”
　　说完，顾迦便当场盘膝坐下，闭上眼睛。
　　而黑皇干脆直接爬到了九阶天梯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
　　李若愚老人无奈的笑了笑，也盘膝坐下，进入了修炼状态。
　　........
　　半个月后，一个平静的晴天。
　　在星峰从峰上抚琴的华云飞忽然抬起头。
　　天外天殿中，盘坐的英俊男人睁开眼，仿佛有一片星河在其中运转。
　　仿佛仙剑一般陡峭，险峻的剑峰顶端，一位迈入了仙台境界，正在舞剑的的清瘦道姑心有所感,  停了下来。
　　紧接着,  是各峰闭关的峰主与长老不约而同的出关。
　　这些修为相对精深的修士们不约而同的察觉到了什么,  有些远远眺望,  有些则干脆立足于云端，一览拙峰。
　　这一刻，拙峰之巅再度出现了一片虚空。
　　只是与上次李若愚出手，那浩瀚与强盛的小世界不同。
　　这一次，虚空中极度安谧，里面草木繁盛了又凋零，一会儿绿叶欲滴，一会儿便凋萎枯寂。
　　而拙峰中心的九阶天梯则朦朦胧胧，不断放大，竟有琼楼玉宇浮现在上，云霞缭绕，朦朦胧胧，横在虚空中并不真实，像是虚幻的一般。
　　这些琼楼玉宇与拙峰上方的虚空相合，像是一方世界在演化，有莫名的轨迹浮现，形成繁复深奥的规则与秩序，衍生出神秘的纹络与图案。
　　那是拙峰蕴含的道与理，一张独属于拙峰的道图。
　　“大成若缺，大盈若冲，大巧若拙...”
　　莫名的声音在回响，三人静如磐石，仿佛盘坐于虚空间，又像是深入云端宫阙，如梦似幻，聆听着天地间的妙音。
　　断绝传承五百年的拙峰，就这么毫无波澜的重新再现了。
　　道门大开，妙谛纷呈，没有地涌神泉，没有天降瑞彩，只有一种难以用言语的表达的传承，一种道韵在流转，被他们接收，烙印在心间。
　　然而就算如此，这也并非是常人能够做到的。
　　若是没有对应的心境与积累，这种道蕴只会像清风一般拂过，哪怕拂过，也并不会被察觉到。
　　顾迦与黑皇并没有在拙峰渡过多少时日，对于此山的来历与根本，也仅仅知道一些只言片语，按理来说很难与拙峰相合。
　　但道经轮海篇的存在，于这个悟道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引导与帮助他们与这片小天地的大道合一，将心境平静下来，融入自然中。
　　而顾迦首先感受到的，是自然大道的根本心法。
　　那是一种和道经很相似的经文，宁静而自然，每一个包含着大势的古字都带着某种生命的奥义。
　　生死，枯荣，轮回，这一切只不过是自然大道的演化。
　　繁花似锦，绿叶欲滴，最终却十有八九会枯萎凋零，落叶归根。
　　死寂之地，生机干枯，却未必不会在某一次偶然的降雨中重新复苏，绽放生命。
　　拙峰心法虽然没有道德天尊留下的仙典一样，仿佛包含了整个宇宙的大道在内一般，但传承下拙峰心法的人，毫无疑问在这条路上要走得比顾迦远许多许多。
　　二者互相印证，自然令顾迦感受到了许多过去从未思考过的启发与感悟。
　　心法流淌在心间，他静静地思考与汲取着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顾迦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道韵流转，显得无比神秘。
　　与拙峰的古朴心法相比，它甚至要更加的空灵。
　　拙峰的心法至少还是以经文为根基，承载大势，而这种道韵却没有携带任何的文字与言语，仅有一种奇异的道蕴，却仿佛能包含世间万物。
　　顾迦知道，自己一直等待的东西来了。
　　他开始捕捉这种道蕴。
　　下一刻，天地间仿佛再度变化。
　　在顾迦的感觉中，先前的琼楼玉宇仿佛模糊了，露出了更本质的东西。
　　那是一条条道纹在交织，有一道道未明的规则化成了秩序，衍生出莫名的力量，在虚空中构建出种种纹路。
　　这些道纹映照在顾迦的心间，与他心头的自然大道一同变化，无尽的神韵以自然大道为根基，开始发生一种不可思议的转变。
　　它们合二为一，化为一颗充满生机的种子烙印进了顾迦的心间。
　　随后...破土而出。
　　难言的感悟自他心中泛起，一门完整无缺的秘法无声无息间被明悟。
　　这种传说中的无上秘术，虽深奥艰涩。但并不冗长，已经与他修行的道经与吞天经相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终于，这个宇宙中的最强秘法之一，九秘之皆字秘，被顾迦了收入囊中。
　　然而。
　　也就是在这一刻。
　　顾迦忽然听到了什么非常不和谐的声音。
　　一阵无机质的电子音。
　　【检测到《皆字秘》·残缺，是否消耗杀戮点补完？】
　　顾迦愣住了。
　　残缺？
　　为什么是残缺的？
　　顾迦睁开眼，看向了前方不知何时出现的杀戮系统。
　　【功法:道经轮海篇，吞天经轮海篇，万化圣决，吞天经道宫篇·残缺（可补完），人之剑·残缺（可补完），皆字秘·残缺（可补完）】
　　三门可补完功法中，吞天经道宫境界的经文，以及人之剑的经文都是顾迦自己放弃补完的。
　　因为顾迦怕补完这种危险功法会再出现一些什么不好的事情，让自己的精神状态更加恶化。
　　而且这两门现有的经文他确实能够感受到缺失了许多部分，尤其是吞天经，几乎是只有道宫境界的一点点内容，相当于皮毛，根本就不能拿来突破轮海境界。
　　但新获得的皆字秘不同。
　　它运转起来虽然深奥艰涩，但却给他一种圆满的感觉，并无残缺给人的不适感。
　　可顾迦也并不能完全肯定这种感觉是否正确的。
　　毕竟，再怎么说，皆字秘也是传说中的天庭之主【帝尊】所创，世上寥寥无几的真正成仙者，他留下的秘法，自然是字面意义上的惊仙秘法。
　　说不定顾迦方才感悟时遗漏了一些内容呢？
　　思索一会儿，看了看九阶天梯上还在闭目沉睡的大黑狗，顾迦最终还是将视线凝视在系统面板上。
　　毕竟他向黑皇承诺过，要交给对方完整的九秘。
　　顾迦开口道:“给我补完。”
　　话音刚落，他便惊讶的看到，自己的杀戮点仅仅扣去了一点。
　　然后...便眼前一黑。
　　....
　　顾迦感到，自己仿佛立身于宇宙的尽头之中。
　　周身尽是浓重到化不开的黑暗，一切都是朦胧的，就连自己的身躯都无法感知到，仿佛时间感似乎都模糊了。
　　在迷茫与疑惑结束后，顾迦不得不开始思考一件事。
　　——自己，究竟在这里停顿了多久。
　　一个时辰？一天？一年？
　　还是说...仅仅只有一瞬？
　　就在他的念头转动及此的时候，忽然，有什么东西传入了顾迦的神念中。
　　那是简单无比，也并没有携带多少讯息的精神意念。
　　一个本应充满威严，此刻却带着疲倦与麻木的声音响起。
　　“第九千九百五十四次轮回。”
　　“这是一段刚刚被添加进皆字秘，然后便会被从中删除的信息，包括我自己关于这段话的记忆。同样也会被一起彻底切割与磨灭，不留任何痕迹。”
　　“因此在时间与因果上，这段信息可以被视为是不存在的，它不会影响到原本的历史与轨迹，就算一切被至高级别的存在再度推倒，历史改道，一切逆转与重演也一样如此。”
　　那个声音继续道:“我不清楚，关于我的一切是否会像那些无人知晓，仅有我一人经历过的未来一样，被更早的历史所修改与覆盖。”
　　“我甚至不知道这样的尝试自己曾经做过多少次，又有多少次我主动删除了自己的记忆。”
　　“但若是足够幸运的话，或许便能够有其中一个版本的皆字秘流传下去...”
　　这段话传入耳中，顾迦便愣住了。
　　什么...意思？！
　　这段信息，难道是皆字秘的编写者亲自加入的？
　　那岂不是——
　　而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曾经熟读各种幻想作品的顾迦似乎隐约间都能够联想到什么，但正是因为联想到了那些事实，他才感受到了一股至极的悚然。
　　那个声音仅仅是单独的记录，不可能感受到顾迦的情绪。
　　它只会继续道出这段令顾迦难以置信的话语。
　　“而如果有人——也就是你，能够从虚无的历史中接收这段信息的话，就证明你也拥有那个【东西】。”
　　“而这，便意味着你即将面临...或者说已经面临与我同样的命运。”
　　“还是做一下自我介绍吧，可能的后来者。”
　　“我的本名太过遥远，早已埋没在时光长河中，甚至就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但如今的称呼你或许听说过。”
　　那个声音平静道。
　　“我乃帝尊。”
　　“若是有人收到这段讯息，那便证明我失败了。”
　　——帝尊，原著中的红尘仙...也是这个宇宙中最早，也是最强大的红尘仙，在三位天帝的联手中，都有实力反抗的绝强者。
　　然而这一刻，却有这么一个自称帝尊的人在这里给顾迦留下一段信息。
　　“接下来的这段信息，你可能会觉得荒谬，但也有可能你已经猜测到，甚至已经亲身经历过了。”
　　“简单来说，你的命运其实是被人安排好的。”
　　他说道:“不知你有没有发现，你遭遇的很多事都无比的巧合，巧合到你根本就无法将其归于运气的地步。”
　　顾迦陡然一惊。
　　“而那个【东西】的存在，最开始或许会让你惊喜...因为那东西仅仅付出微不足道的代价，便可以毫不费力的帮你补完这世界上的一切秘法与经文，乃至于帮你推演出仅仅有微不足道可能性，存在于无穷可能中的成仙，乃至于成王的道路。”
　　他轻声道:“但那其实是看似甜美的毒药，是引你中计的陷阱。”
　　“你用的越多，绝望与堕落便离你越近，而你的命运便越不受自己控制。”
　　“明明是好意，却不知为何酿成了足以铭记一生的悲剧。”
　　这一刻，顾迦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想起了那个红色人形。
　　明明想要拯救对方...最终却被自己一口一口吞掉的那个青年。
　　“失控，爆发...这将成为你一生中的常态。”
　　这一刻，那个声音中甚至带上了些许的绝望:“明明自始至终都想要与那些人同在，但结果却众叛亲离，再没有一个能够信任的人。”
　　“你或许会变得很强，已然证道，站立于宇宙巅峰，但你仍会失去一切。”
　　他的语气已经变得平静与麻木:“然而孤身一人并不是结束。”
　　“因为最后...你会发现还有最虚无，也是最绝望的事情等着你。”
　　“一切都是虚假的，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我不知道你对我说的会相信几分，是嗤之以鼻还是深以为戒，亦或者为时已晚。”
　　“但趁现在，趁着我还没有被磨灭最后一丝神智，我要给你一个忠告。”
　　他一字一句道:
　　“不要再使用它了，那样或许你还能剩下最后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
　　而这句话说完，顾迦仿佛看到了一个人影站在自己面前。
　　那是巨大与强大到无法想象，仿佛能够充斥整个宇宙的漆黑色巨人。
　　而他的背后，竟摇曳着一株同样大小，遮蔽宇宙星空的巨大蒲树，上面摇曳着魔性的花朵。
　　这个巨人正背负着那巨大的蒲树，被可悲地束缚着，形销骨立，正以那双黑洞洞的，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前方渺小到可悲的顾迦，发出了绝望而不屈的呐喊。
　　“然后，你必须找到能够打破命运封锁的方法！”
　　“如果你不想像我一样的话——”
　　一瞬间。
　　顾迦就像被当头一棒击中似的，直接踢出了意识空间。
　　.....
　　黑皇正美滋滋的趴在九阶天梯上，等待着顾迦的苏醒。
　　而李若愚已经抽身离开，去应付因拙峰传承开启而即将到来的风波了。
　　忽然，它看到顾迦睁开了眼睛。
　　“汪！小子，你醒了？”
　　大黑狗兴高采烈的打了个招呼，尾巴都略微摇晃。
　　看得出来，它确实很高兴。
　　毕竟获得了天下无敌的皆字秘，这可是它当年身为圣人时也没能做到的事情。
　　然而。
　　黑皇忽然愣住了。
　　因为这一刻，顾迦眼底的紫金之色开始剧烈抖动，死死地注视着虚空，似乎在看着什么黑皇看不到的东西，用力挥了挥手——
　　轰！！
　　足以移山填海的纯粹力量被倾泻在虚空中，拙峰中心像是发生了一场剧烈的爆炸似的，以九阶天梯为起点，陡然出现一片寸草不生的扇型区域。
　　而被方才的爆炸吹乱了狗毛，有些恼怒的黑皇刚想出声，便看到自认识以来，这个从来不怕痛，甚至都不怕死的青年，露出了一副从未露出过的表情。
　　那是茫然...以及恐惧。
　　在它的注视中，顾迦慢慢的收起了这幅表情，只是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然后看向了它，略带沙哑道:“黑皇，你拿到九秘了吗？”
　　黑皇不知怎么回答，只能点了点头。
　　顾迦嘴角翘了翘，露出了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那样就好。”
　　他转过身，在黑皇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那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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