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上地下没有人保得了你

　　万初圣地。
　　独立与虚空中的小天地。
　　彩玉祭炼的宏伟战船忽然从混沌气弥漫的天边出现，自域门中驶出。
　　噼里啪啦——
　　进入小天地的同时，黑皇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随着船身的进入，覆盖整个小天地的大阵被触发似乎正在进行某种极为复杂的交互与沟通，那本就绚丽的船身不时亮起琉璃般的色彩，与虚空中刹那生灭的道纹进行验证契合。
　　黑皇那硕大的狗头露出了赞赏的神色，故作深沉的点了点头:“当年布阵之人的水平不赖，有本皇全盛三成的水准了。”
　　它做出高深莫测的样子:“唔，那布阵核心之物也颇有水准，能够明显感觉到一种古朴混沌的道韵，本皇猜，是万初圣地那九块石碑吧。”
　　倒是没人搭理他。
　　不过一旁待命的数位万初弟子与长老被它这几句话整得一愣一愣的，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的彩云仙子，又看了看这条大黑狗，眼神中又是怀疑，又是惊骇。
　　不过就在这时，前方那身穿玄色劲装的顾迦回头，直接打破了黑狗的尬吹:“别听他瞎吹。”
　　“此次出门你身上带了对应混沌的物事，当然能够感应到。”
　　“至于布阵水平...你全盛时也没到圣人王吧，真叫万初圣地的创始者复生，真打起来，我看你要被人家吊起来打，跑还来不及。”
　　“更何况你以前布阵能像这般存续这么多年？我怎么不太信啊。”
　　“你小子懂个屁！”大黑狗勃然大怒，继续嘴硬，“本皇爱惜生灵不爱杀生，不代表本皇不能打。”
　　“而且圣域壁垒懂不懂？迈入这个领域的阵纹过于强大，被天地不容，若是材质不够强大，以凡材强行铭刻的话，就算成功也存不了几天，各种道痕就会自动化在虚空中，消失个干净的。”
　　“本皇若是有那种适合作为核心阵眼的重宝，未必不能...”
　　顾迦看着下方广袤无垠的大地，随口道:“说那么多都是虚的，你能不能快点重修到仙台境界再说，不然布个普通阵纹都要死要活。”
　　黑皇被戳到痛处，吐舌道:“恁妈，哪有这么快的？你以为人人都是你？”
　　旁听之人依旧处于沉默中。
　　哪怕是那些银发苍苍的化龙长老，甚至是太上长老心中依旧是翻江倒海。
　　——这样的谈话，若是放在什么小修士口中，他们必然不信，甚至还会大声呵斥乃至动手惩戒，因为他们亵渎了万初圣地与圣人的威严。
　　但一旁三千多年前便是绝顶大能的彩云仙子都没说什么，甚至还一副饶有兴趣倾听的样子...他们自然也不好发作。
　　哪怕再是不信，也只能将情绪放在心底，不敢造次。
　　不过他们信与不信，顾迦其实并不在乎，他只是习惯性的看不惯黑皇吹逼，随口戳破罢了。
　　而他也没有再继续拌嘴，而是视线划过崇山峻岭，自小天地地面上那些宏伟瑰丽的宫阙，云雾缭绕，仙气弥漫的道场，以及那些闪烁着五光十色，蒸腾着药香的药田划过。
　　然后凝视在前方一座遍布琼楼玉宇的巨山上。
　　....
　　没过多久。
　　在山巅一座巨大的宫阙前，战船停了下来，彩云仙子自船上飞下，看向早已在此等候的数道身影。
　　那是数名看起来有些佝偻的老人。
　　这几位老人看起来都已经寿元将尽了，白发苍苍，眉毛稀疏，但依旧能够感觉到他们身上令人心惊的神力气机，以及仙台处难以掩盖的强大神念波动。
　　——四尊极度逼近，甚至可能已然立身大能位阶的太上长老！
　　这样的存在若是四位联袂出现在东荒大地上，便是一场大地震，恐怕一日之间便可覆灭一些所谓的大教，但在万初圣地内却只是作为宝库的守护者罢了，传出去必然要叫人惊悚。
　　“老祖。”
　　他们对准彩云仙子行礼，看到跟随而来的顾迦与黑皇也没有惊讶，很明显已经接到了提前的告知。
　　只听为首的老人轻声道:“圣主与师叔祖已在神藏中等候。”
　　“师弟也在？”
　　彩云仙子那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意识到了什么，但很快便舒展，看向顾迦:“无妨，我们先进去。”
　　她抬手，一种弥漫着混沌之色，难以形容的气机溢散，那神铁铸造的厚重大门轰隆隆打开，灵气如潮般冲了出来。
　　顾迦与黑皇立刻迈步进入大殿。
　　“汪！宝贝的气息！”
　　刹那间，殿中的无穷宝光映入眼帘，几乎将黑皇看得眼睛发直。
　　染血的魔矛，盘龙宝鼎，赤金色圣剑...一宗宗重宝，一件件兵器，上面道纹交织，玄奥莫测。
　　眼花缭乱的神材宝料被分门别类的储存在一个个库房中，而这些库房的对面，各种各样人头大小，乃至磨盘大小的神源近乎堆成小山，太阳般闪烁着五光十色，氤氲缭绕，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却被圈在铭刻着特殊禁制的殿宇中，不会外溢精气。
　　至于普通的源...在这种地方种简直成了陪衬，一切的背景板一般不起眼。
　　这座广阔的大殿中，许多区域被划分出来，有些地方甚至还动用了须弥芥子之流的空间手段，储存着那些比较占地方的东西。
　　而黑皇根本不看其他普通的宝贝，一进门便直接锁定在了角落处一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石制战衣上。
　　那战衣缺少了右臂的部分，旁边还摆放着一根石矛，二者的神祇波动近乎隐没，但黑皇的鼻子动了动，双眼发亮，立即确认道:“这是一套残缺的圣兵。”
　　“上面有圣血的味道，虽然很淡了，但证明其使用者曾让同境界的远古圣贤喋血。”
　　“一进门就是残缺圣兵啊...”
　　顾迦有些讶异，不禁也有些眼花缭乱的感觉。
　　严格来说紫山里的东西档次也不至于被这里比下去，但顾迦还没来得及作死，没有胡乱逛街，没进过古族宝库之类的地方，也没乱摸那些封存着活着古族的神源，目前接触到的那些东西都挺微妙。
　　像神凰不死药，无始钟，无始道台这种，因为等级实在高过头，几乎都已经脱离了宝物的范畴，很难让顾迦以价值的视角去估算，而古族尸体珍贵是珍贵了，价值与用途也绝对不低，但说实话多少带点晦气，与其说是宝光冲天，不如说阴气森森，令人惊惧。
　　所以万初神藏中积累了那么多年宝物堆在一起，道韵气机和源力扑面而来，冲击神念的那种感觉还是非常震撼的。
　　不过罗彩云却有些司空见惯的意思，她看向了顾迦:“这只是一重殿宇，顾迦小友，你不妨先看一下有什么再做决定换取什么。”
　　“跟我来。”
　　顾迦与黑皇跟随着罗彩云直接踏空而起，穿过了一重重的殿宇。
　　有铭刻着道痕神珠，可以加速参悟修行的修道场所。
　　有遍布着无数经书，秘典的藏经阁。
　　有太初混沌气弥漫，带着无边杀机的阵图领域。
　　黑皇流淌在无数的宝物中，几乎都要走不动道了，不时低吼:“这是传世圣兵的核心碎片，看起来还能用！”
　　“什么，这是幽冥草？这种邪门东西你们怎么搞到的？”
　　它的遁光就像喝醉了一样在大殿中到处晃悠，在逛到一座单独的殿宇门口，忽然眼睛都发直了，牢牢盯住其中一个被无穷绚烂繁复禁制锁在高台上的物事，喃喃道:“仙泪绿金...”
　　那是一块拳头大小的仙料，通体碧玉般闪闪发光，却有一种坚固柔韧，万劫不灭的仙金质地，而上面的天然纹路更是有一种泪痕般的感觉，能够触动任何人的心弦。
　　——万初圣地不愧是北斗人族最古老的圣地之一，竟然收藏有此种宝料。
　　黑皇停下脚步，直接飞到高台的前方，转头看向顾迦，郑重其事道:“选这个吧，顾迦小子，你的器还没有成型，这种帝料对你来说用处大到难以想象。”
　　“为此，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顾迦闻言，同样停了下来，仔细的瞧了瞧高台上的仙泪绿金。
　　然而出乎黑皇的意料。
　　虽然对其露出了欣赏的目光，但顾迦还是摇了摇头。
　　黑皇皱起眉头，继续劝说:“据传，西皇母的极道帝兵——西皇塔便是由此种帝料铸造而成，其威能震动星河，可镇压一切，你确定你...”
　　顾迦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我只是觉得它不合适我。”
　　仙金这种东西确实很好，但说实在话，并非顾迦此行的目的，毕竟仙金在他手中也并非是能够立刻起效的东西，只能说看着很美罢了。
　　就算是那大名鼎鼎的万物母气鼎，在最开始也连个四极修士都压不死呢。
　　然而话音刚落。
　　在宝库的最深处，一道略带嘲讽，似乎带着些刻薄的声音传了出来。
　　“不适合...你这小娃娃，口气真不小啊，恐怕连其价值都算不出来吧。”
　　“此种帝料，用源是买不到的，给你看上一眼都算是一种恩赐了。”
　　顾迦与黑皇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方向。
　　只见那里有九尊足有百丈高的古朴石碑，隐约间仿佛镶嵌在虚空中，其上缭绕混沌云气，一朵朵一片片，雾气迷蒙。
　　那石碑上刻有许多像是自然形成，却又仿佛被先人以粗略工具开凿的痕迹，那是原始的先民，膜拜日月雷电，敬畏天地鬼神，更有各种古兽、奇虫等，仿佛有开天辟地，人族启蒙的秘密蕴含其中。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万初九碑。
　　而九碑下方，有两道身影站在那里。
　　一尊正值壮年，身穿繁复而尊贵的混沌色长袍，头戴冠冕，浓密黑发垂落，通体璀璨，只是站在那里也有莫大的威势。
　　若是顾迦对这个世界的常识足够了解的话，他便会立刻分辨出那是万初圣地地位最高的装束，代表着一个惊天动地的身份。
　　万初圣主。
　　而此刻，这尊圣主竟然落后了一个平平无奇的老人半步。
　　这老人便是说出那两句话的人。
　　虽然没有什么威势，就像一个随处可见的老头，但能够出现在这里，并且让当代圣主跟随，便证明他的辈分与实力都恐怖得吓人。
　　“？”
　　——哪来的没眼力见的老东西？
　　黑皇眉头大皱，不爽地看着最深处九碑下方的那个身影。
　　说实话，它这辈子哪里有过如此克制，如此高尚的时候？能够同意顾迦与其交换神藏的戏码，简直已是它此生道德最巅峰了。
　　若非罗彩云和姜太虚关系好，而顾迦似乎又有什么想法，黑皇才不管什么太初圣地，这种惊世宝库抢了就走。
　　但现在竟然又出来了个跳脸嘲讽的老逼登，这让它开始重新思索干一票就跑的可行性与计划——如今的它和顾迦虽然修为也就那样，但早已今非昔比，想点办法也不是做不到。
　　唯有罗彩云知道他是谁，看向那老人，开口道:“师弟，不得对贵客无礼。”
　　顾迦眼神微眯，在一旁听着，似乎想到了什么。
　　能够让彩云仙子称师弟的，一定是一位与其辈分差距不大的活化石级人物，与她一样被卡在大能巅峰的境界无法寸进的绝顶圣主。
　　而这样的人物原著中似乎也提到过。
　　在天地大变后，万初圣地的确有一尊年岁惊人的活化石斩道成功，成为王者，只可惜光速变成某人回归北斗的垫脚石，连个名字都没有。
　　...不会就是这位吧？
　　那个老人阴森森的笑着，根本就没正眼看顾迦与黑皇一眼:“师姐，你又重获了多少寿元？看起来连青春都恢复了...想必血气已经充沛到了鼎盛之时吧。”
　　“贵客？这小子修为不高...怎么就有这个运气，将药王给了从不出圣地的你呢？”
　　彩云仙子皱眉:“你想说什么？”
　　“师姐，我承认你的复原对万初是一件好事。”
　　那老人冷哼一声:“你以我万初神藏替你付出那续命的代价，看在你身无长物的份上姑且可以容忍...那给他们些神源便是了。
　　“而你竟带外人进入禁地，随意挑选观摩...是否做的太过分了些？若是泄露我万初大秘又如何？”
　　他义正言辞道:“你是否已将我万初圣地视为己物？你将当代圣主置于何地？你将当年师尊教诲置于何地？！”
　　这番以万初圣地大义的话一出，罗彩云那张天仙般的脸庞都有点黑了:“....”
　　而万初圣主也什么都没说，似乎也默认了老人的话语。
　　她修身养性三千年，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曾经的小师弟...也是会变的。
　　而顾迦和狗爪正抚摸胸前铃铛的黑皇对视一眼，感觉懂了什么。
　　——万初圣地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而罗彩云虽然辈分吓人，但毕竟不问世事。
　　她若是清修，那便是门派中的底蕴与战力，没人会管她，但若是她走向前台，有了执掌圣地的倾向...
　　那么必然会有人警惕，乃至于争权。
　　争权本身没有什么问题。
　　但若是波及到他们...
　　罗彩云看着那老人，平静道:“师弟，这二位的身份不是你能够想象的，切莫自误。”
　　“贵客？老夫看可未必吧。”
　　那老人似乎已经偏执的认同了某件事:“若是真的贵客，怎会修为如此低下？护道人在何处？你不会是被蒙骗了吧？只是运气好获得药王罢了。”
　　他轻蔑地看了一眼黑皇:“这条狗妖胡吹大气，血脉却如同凡犬...想必不知道从哪个泥坑里爬出来的，没人教养的犬妖吧！”
　　“师弟，慎言！”
　　彩云仙子暗道不妙，低喝。
　　刹那间，宝库中的氛围立刻跌到冰点。
　　而此刻的黑皇竟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以那双不带任何情绪的硕大狗眼看着那个老者。
　　——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它没有说话。
　　因为接下来便有人代替它说话。
　　方才一直低垂着头的顾迦同样抬头:“没想到...这世上真有这种人。”
　　那老人一愣:“什么？”
　　“修行几千年，竟然能把自己修成了一头自大，目光短浅，猪狗不如的东西...可见万初圣地的修行法门确实有某方面的局限性，不能全盘参考，要辩证的看待。”
　　那老人勃然大怒:“小畜生，你说什么？”
　　顾迦微微昂首，眼眸中紫意剑光暴烈涌动。
　　——那是人之剑法门将这段时间的魔性转化后，重新积攒起来的杀意。
　　“看来我也是时候适应一下这个世界的处事方式了。”
　　“放心，不用你自杀，也不用你自损修为。”
　　顾迦思索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曾经看过的台词，随后说道:“十息之内过来跪地求饶，给黑皇磕一百个头，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在万初圣主与老人惊怒的眼神中。
　　在罗彩云意识到了什么的眼神中。
　　他平静地说出了看似天方夜谭般的威胁话语。
　　“不然...我保证你今日会死的很惨，极惨。”
　　而话音刚落，顾迦看着在场的所有人，随手拿出一枚赤红色的玉牌，上面铭刻着太虚二字。
　　不仅如此，不知何时，顾迦的眉心赫然浮现了一枚小钟的印记，配合他双眼中的紫意，有一种妖冶而神秘的气质。
　　“天上地下没有人能够保得住你，圣人来也没用。”
　　顾迦将右手二指按在了眉心的小钟印记上。
　　——刹那间，丝丝缕缕的极道气机开始在他身上流淌。
　　他双眼半开半阖，如一尊霸道的神像:“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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