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萧承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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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芝无法呼吸,面色变得紫涨,又变成惨白。
萧缇像是疯了一般不管不顾,眼前谢灵芝就要被掐死,她张开嘴断断续续地说。
“承…斐…”
萧缇微愣,承斐是他的表字。
一行眼泪,从谢灵芝的眼角滑落,她又唤了一声,“承斐…”
这个名字是萧缇告诉谢灵芝的,
这个名字曾经被她念得千回百转。
萧缇慢慢清醒过来,逐步恢复神智,谢灵芝趁机把人推开,想要从萧缇身边跑开,跑到门口。
萧缇大手一伸,将谢灵芝拦腰抱住,摔回榻上。
驿站条件有限,谢灵芝作为嫌犯也住不了太好的屋子,房间里的床榻就是木板垫了薄薄一层垫子,谢灵芝重重摔在榻上,磕到腰上脊柱,她吃痛地哼了一声,蜷缩着身子弓成一只虾米。
萧缇想起云青说过谢灵芝腰上有旧伤。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谢灵芝伏在榻上,痛地冷汗涔涔,咬紧牙关不说话,萧缇捏起她的下巴,“问你话呢,是聋了还是哑巴了?”
谢灵芝瞪着萧缇,拨开他的手,恨道:“我是怎么伤的,问你的父亲—勋国公大人不是更清楚吗?”
三年前谢灵芝在郊外遇袭,不慎跌落山底,威胁袭击她的人一口一个我家公子。
谢灵芝由此始终认为,是萧府的人干的。
既是国公府的人干的,难道萧缇不知情?怕不是哄三岁小孩的鬼话!
不知这话戳中萧缇那根神经,他竟然松开谢灵芝,慢慢往门外走,谢灵芝这才发现他连鞋都没有穿。
走到门口,萧缇回过身来,对谢灵芝说:“你可不能死。”
谢灵芝扶着胸口坐了起来,她眼神坚毅,语气坚定,“放心,我不会死的,要死也会拉着你,一起永坠阎罗。”
萧缇抬手点了点谢灵芝,终究什么都没说,琥珀在门外焦急地等着,生怕差役回来,萧缇打开门,琥珀看他情绪平稳了许多,小心试探,“公子,我们回去吧。”
萧缇看了她一眼,冷声问:“三年前,我昏迷的时候,父亲可有派人为难谢灵芝?”
琥珀瞪大眼睛,而后错开眼神,似乎在回忆,她摇摇头,有些不确定,“没有吧,我没有听说过。”
“真没有?”萧缇再问一次。
琥珀扬起脸,坚定地回答,“没有。”
萧缇凝视琥珀许久,点点头,回房去了。
而后,看门的差役上完茅厕回来,一切如常。
唯有蓝谦在二楼西面的房间里把事情头尾看得清清楚楚。
张伙在旁惊诧,“这萧二公子跟谢氏到底什么关系?就算知道她父亲构陷了兄长,半夜闯进去又出来,这是发什么疯?”
“还是?”张伙摸了摸脑袋,又道:“还是萧公子垂涎谢氏貌美?可谢氏不哭不闹,不喊不叫,到底要干嘛?搞不懂,搞不懂。”
张伙说了一大顿,蓝谦并未做甚评价,他将房门关好,坐回案几旁,一连喝了三杯茶水,张伙来回踱步,着急冒汗,“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啊。”
蓝谦放下茶杯,像是自言自语,“究竟什么关系,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他对张伙说:“不是查现在的关系,往三年前查起。”
——
第二天上路时,谢灵芝并未提及昨晚的事,蓝谦装作不知道,幸好萧缇没再发疯,一路平平静静到了长安。
长安城四四方方,恢弘大气,王宫皇城在北,一百零八坊拱辰北极星,以祈帝盛世万代。
他们从东边延兴门进,正好灞桥、青龙寺、乐游原一带,是那些贵族最爱去的地方,也是谢朝海曾经履职为官的地方。
谢灵芝十岁来到长安,那会谢朝海中了进士,被派至太仆寺做录事,渐渐落了脚跟,才把家里人从青州接来。
小小的谢灵芝站在乐游原上,俯瞰长安城,觉得长安好大、好宏伟、好漂亮。
那些亭台楼阁,那些织锦绫罗,那些华灯美景,那些公子美人,是在画像上才会出现的仙境,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富贵。
谢朝海虽小小七品官,但十分疼爱谢灵芝
长安时兴的妆面、衣裳、玩意儿,她都有。
少女时期的谢灵芝,过的是无忧无虑的日子。
小的时候,谢灵芝从未想过会离开长安。
三年前离开长安时,谢灵芝从未想过会再回来,更不会想到是作为阶下囚回来的。
同样是在乐游原俯瞰长安城,暮霭沉沉,日薄西山,此刻的谢灵芝百感交集,那些灯红酒绿,迷人富贵是世家贵人、皇权王公才能拥有的,浮华虚无的可怕。
谢灵芝不得不与云青分开,按男女监收押,因右相羊敬忠一案越闹越大,刑部加大理寺共收押了疑犯与连坐三四百人。
可笑真是天道轮回,羊敬忠几年前办废太子一案乃是主审,现在竟是阶下囚了。
谢灵芝与七八个女眷关在一起,对比青莲小镇,天子脚下的大牢都宽敞干净许多,每顿饭也都有稀粥和馒头了。
只是谢灵芝在病中,身子虚弱,等到那些女眷抢完,轮到她就只剩一口粥了。
天牢里暗无天日,只有一个小小天窗,透进来的光不知是太阳还是月亮,谢灵芝缩在角落,刚好能沐浴在那一线光亮下,她抱着自己,安安静静地待在那儿,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睡去。
朦朦胧胧间,听有人嘤嘤哭泣,几个女眷恐是做了噩梦,醒来垂泪呜咽,低声念叨:“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一个人的情绪渲染开来,其他人感同身受也哭了起来。哭声不是很大声,呜呜咽咽,沉闷压抑,像一张轻柔无痕却织得极细极密的网,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让人喘不过气。
谢灵芝心里烦躁,合上了眼,正要捂住耳朵,身旁的人扒着她的手,期期艾艾地说:“姑娘你多大,家里犯了什么事,在我们这儿的…呜呜呜怕都是要砍头了…”
现下谢灵芝哪有心情与她诉苦,每诉一次,就是把自己伤口再剖开一次,剜心之痛再受一次,除了一起唉声叹气,没有半点用处。
谢灵芝无情地拨开那人的手,这时一团光亮照进来,衙役哐哐哐地砸了几下牢门,“哭丧呢!?嚎什么,过几天就审案子了,省着点力气吧,有哭的时候。”
不说还好,一说女人们哭得更厉害,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女监传来幽怨凄婉的哭声。
一片苦海中,唯有谢灵芝还保持清醒,又有一阵脚步声传来,她转过头,只见几个衙役站在此间牢房门□□头接耳。
有人揣测,“不知道今天尚书大人要提审哪件案子。”
谢灵芝小声问身旁人:“刑部尚书亲自审案子?”
“也不一定,分情况吧…”
那女子目光一滞,背过身去,谢灵芝顺着她恐惧的眼神回头,只见那几个衙役站在牢房门口,齐齐盯着谢灵芝看。
谢灵芝重新戴上手铐和脚镣,推推搡搡间出了天牢大门,还是日落时分,晚霞将天空烧成一片红,刑部公廨在皇城内,向西望有一座佛塔,滴水檐下挂着铃铎,风吹铃动,有声反而显得更静了。
谢灵芝深深吸了一口气,拖着脚镣,无限平静心情往主堂走。
主审的大人还未到,堂上已经先跪了三个人,云青听到镣铐上便知是谢灵芝,扭着身子要往她那边凑,两个衙役使劲才能压得住他。
谢灵芝含泪看云青,他黑了也瘦了,好在眼睛还炯炯有神,还没屈服麻木,这便够了。
“云弟,”谢灵芝轻启朱唇,“我没事,不用担心。”
她的话很是管用,云青不再挣扎了,他念叨着什么,咬着唇直挺挺地跪在当地,一股子执拗。
而另外一人就是许叔,他可是指证谢朝海攀附羊相,为一己之私陷害萧络的最大证人,自然得到场。
青莲镇在直隶,到长安不过三四天的时间,许叔已然全白了头发,再加上路上颠簸,他像是老了十岁,风烛残年。
第三人便是蒲津县的县长陈则,与谢朝海有同门之谊,谢灵芝记得刚搬来蒲津县的时候,陈县令还多次造访谢宅。
不然当时谢灵芝也不会想着要向陈县令报官。
原太仆寺录事谢朝海一案几个主要人员都到场了,因还在等尚书大人,几个刑部官员都在偏厅喝茶,轻声交谈,
而蓝谦独自立在隔扇后,默默地望着,他的目光从几个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到谢灵芝的身上。
彼时太阳已经过落于佛塔之后,几缕昏黄的余光穿堂而过,正投在谢灵芝身上。
她就跪在那方寸光影间,面容沉静,眼神坚定,额上缠着纱布,虽然带着病容,但并不弱势,甚至还透着一股桀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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