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比试﹒袁文清

三人上车回刘家，知言见她半天不说话，只好红着脸道：“岚姐儿，今日之事可莫要告诉旁人。”今日他这男子汉的颜面也算尽失了。

        “那是自然，咱们就是多逛了一圈儿。”定岚一笑。

        知言突然想到一事：“你既然早认出来这伙逃犯，怎么还要拉着我去她家？还不提前告诉我实情……你自己胆子大就罢了，就不怕你表哥我有危险啊！”

        “哥，我路上想告诉你来着，你根本不听我说啊。再说你自己明明也想去啊，眼睛都没离开过那个萍娘呢！你要不认，咱们回去问玉婵姐。”

        “那倒不必了！这事还是别让她知道，怕吓着她。”他这做哥哥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嗯，反正哥你别气了。哥有用的着我的地方，我一定效劳，如何？”

        “嗯……嘶！”

        “怎么了？”

        “我这胳膊，怎地一碰就疼？”知言挽起袖子，看到上臂的软肉上一块暗青色一指宽的痕迹，一压就疼。

        “唔……是那个萍娘干的吧，就趁你晕的那会。”定岚目光闪烁。

        “她干嘛掐我？”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她。”

        刘宅玉婵的住处，两姐妹睡过了中觉，定岚正要收拾包袱回家，却被从前院跑过来的知言拦住了。

        “你这是要走啊？我们要比投壶呢，等比完了再走也不迟啊。”

        “怪了，往日你们哥儿几个投壶，从来没叫上过我们。”定岚笑道。

        “今日不同嘛，袁敏之来了，还有他母亲和妹妹。二弟提议哥儿、姐儿们一起来比投壶，祖母都同意了，说有哪个姐儿赢了，她就给一支和田玉的镯子！”

        “刘知瑾怎么会提议带上几个姐儿的，他平日见我们都爱答不理的。袁敏之我倒听你提过几回，就是他父亲在南京国子监做祭酒的那个？”玉婵问道。

        “就是他，他名文清，敏之是他的表字。他已经中了举，他父亲袁大人在南京任上，他和袁夫人留在樊城老家，方便他准备会试。咱们家和袁家是世交，娘说，祖母跟袁老夫人提过几回让两家小辈结亲的事。如今袁敏之已经及冠了，袁夫人前些日子还跟祖母打听过咱家的女孩儿。所以娘觉得，他们此次就是来帮袁敏之相看的。”

        定岚眨了眨眼：“那难怪了，刘知瑾让几个女孩儿去投壶，定是为了他妹妹刘玉斓。”

        玉婵：“嗯，还真没准，我哥说那个袁敏之长得挺俊的。”她脸色微红。

        “的确，他也称得上相貌堂堂了。”知言并不想再聊这个，“他投壶也厉害得很，定岚一定得去啊！”

        “为何？”定岚往嘴里塞了一把花生仁，含糊不清地问。

        “因为二叔说了，他也出个彩头，就是他手里那方雕小桥流水的端砚。你得帮你哥哥我赢回来。”知言看着定岚，目光大有深意。

        定岚嚼花生的嘴突然一滞。懂了，这就是哥哥要她效劳的地方了。

        玉婵却不知个中缘由。

        “哥，岚姐儿凭什么帮你赢啊，岚姐儿若是赢了，自当要那只和田玉镯子。”

        知言不想跟她解释。

        “……岚姐儿自会帮我，不过我也不让她吃亏。”他又转而看向定岚，“天竺街有家铺子，风筝、空竹、土偶儿样样做得别致，特别是风筝，绝对不比你那个大红鲤鱼的差……你喜欢什么我都带你去寻了来，好不好？”

        他一说红鲤鱼风筝，定岚想起来，之前就为了这只风筝她差点丧了命。她仿佛还能感觉到那日河水的冰冷。那人将她从水里抱上岸，背着光，看不清相貌，只记得他声音沉郁柔和，挺好听：“胆子不小啊，为了只风筝，命也不要啦？”

        ……

        过了申时，热气才消散了些，定岚、玉婵带着丫鬟行至慎行堂。这是知言的居所，他的院子宽敞，只有靠墙的窄带上种了些花草，院中铺青砖，畅行无阻，他们就在这里比试投壶。

        快行至院子，西侧的回廊上传来几人的脚步声。二人驻足望过去，见为首的是知言并一个陌生男子，知言的二堂弟刘知瑾紧随其后，再后面跟着个小厮样的，也是个生脸。

        那陌生男子着一件淡青色直裰，身姿挺拔，阔步生风，与知言应答颔首皆有世家公子的气度，此人大约是那袁家公子了。

        待几人行近，知言为众人介绍，几人相互见礼。定岚借机细观袁文清，才见他长眉似剑，眸如墨玉，确是清秀俊美。然而军营里那么多男人，她也不是没见过好看的。

        文清见这姐妹俩，一位着丁香色褙子，一位着鹅黄色对襟衫配牙白色挑线裙。着丁香色褙子的是刘家大小姐，面若莹玉，温雅娴静。

        着鹅黄衫的是沈家小姐，一双杏眸波光潋滟，唇角微翘，不笑时也有三分笑意。明明是一张俏丽的脸，可到了眉尾、鼻尖却轻轻一挑，倒多了几分英气，顾盼间神采飞扬。

        文清早习惯女儿家在他面前忸怩含羞，大概他是长得好看了些。这位沈小姐却是大大方方地直看过来，眼角眉梢噙着笑意，从容之余，似乎是没觉得他有哪里不一样。文清心下一动，忙收回目光。

        他这一瞬的失神，谁也没注意到，单他自己觉得有些尴尬：“沈小姐也是家住厉城么？”他想随便说些什么稍作遮掩。

        可话一出口，他更觉得不妥。刚见面就打听人家姑娘家住哪，是否有些唐突？

        定岚并不在意，笑着答他：“小女家住北境，离厉城也不远。”

        “表妹的父亲便是北境守将沈将军。”知言道。

        文清见定岚目光澄净，觉得自己实是多虑了，当下还是少说为妙，便垂眸拱手：“竟是沈将军千金，失敬。”

        几人行至院子，刘家另几个哥儿和姐儿都到了。文清的妹妹袁英虽也受邀，但是路上颠簸劳累，她便不来玩了。几个哥儿与文清上午见过，知言便为文清和几个妹妹介绍。

        玉鸢、玉芳见文清举手投足文雅谦和，形容俊美，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都不免面露绯色，抿唇不语。文清对此早已习惯，不甚在意。

        玉斓袅袅婷婷上前几步，福了一福，柔声道：“素闻袁公子投壶技艺出众，今日小女有幸大开眼界了。”

        她平日里骄纵跋扈，忽然这副样子，几个姐儿忍不住瞧她。

        文清客气道：“哪里哪里，只是粗练过一些时日，要让三小姐看笑话了。”

        玉斓却道：“便只是粗练过，也是强过我百倍的。玉斓虽喜欢投壶，却总不得要领，若能得公子指点一二，玉斓定会十分感激。”

        她这话连亲哥哥刘知瑾也听不下去了。大户人家的闺秀，平日里与外男多说几句已是不妥，幸好有自家兄弟在场，倒也不用担心被人诟病。可是她这话实是有些上赶着，知瑾觉得脸上无光，便抢着咳嗽一声：“敏之兄，我看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开始吧？”

        文清乐得不必应付玉斓：“正是，袁某悉听安排。”

        其他几个兄弟心领神会，也不给玉斓再开口的机会，便簇拥着文清到了院子东侧落座，几个姐儿则坐到了西侧。

        此时有婆子将一个长屏风摆放在院子的中轴线上，又有丫鬟将一个方口无耳铜壶摆在离屏风侧边约二矢的位置，这样两边的人皆可立于屏风侧投掷。

        在景朝，男女杂坐，投壶以娱在茶馆、酒肆中是极为平常的。然而刘家毕竟是官户，所以设了屏风，以免招人闲话。

        玉斓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没说成，心里早把哥哥知瑾骂了几百遍。屏风另一边，知瑾正喝茶，突然呛了一口，咳得停不下来。坐他右手边的知平瞟了他一眼，却见他耳根子都红了。

        知言将规则说与众人。景朝从皇帝到平民百姓皆爱投壶，文人雅客还自有一套投壶的礼节规矩，不过此次主要是自家兄妹间比试，人又多，所以规则做了诸多调整。知言派了个丫鬟站在铜壶后，报上场的人是谁、投进了几支，应得几筹。旁侧一个丫鬟给众人发筹以计分。玉斓还派了自己的丫鬟小梅去哥儿们那边伺候茶水，以便观察。

        比赛设了三局，第一局每人投八只箭矢，分两次投完，也就是一次扔一捆，中六矢以上者可入第二局，这局倒用不着计筹。

        知言与文清三请三让之后，文清接过箭，最先开始，其他几个哥儿按长幼次序依次投掷。文清与知言皆是八矢全中，得了一片喝彩。知瑾中六矢，知平只中四矢。

        接下来轮到几个姐儿。玉婵最大，先上场。她从小与知言和定岚一起玩耍，投壶比其他姐妹强过许多。第一局她中了六矢。

        定岚有一阵子没玩投壶了，但是箭握到手里，熟悉的感觉就来了，那铜壶就像在她面前一般，两捆箭一支不落地入壶。众人从前不知，沈家表姑娘竟是个会投的。

        知言却早她的厉害，带头给她喝彩。

        日头偏西，西侧的姐儿贴屏而投，身影便映在了屏风上。文清观定岚身姿稳如松柏，听壶内矢声整齐响亮，便知这沈小姐定是得其要领的，说不定可与他争个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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