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林煦跟着云湖生穿过木头山门，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场景。

        山门内仿若一个乡间小集市，交错的街道两侧开着许多小商铺，也有些住在外面的人为了谋生，挑着担子来此交易。

        林煦以前跟着门派来时，便常常从后山的客居溜出来，到这人妖混杂的小集市玩。

        云湖生拨了拨头上的羽毛，跟着羽毛的指示，来到一处府邸模样的大门前。

        这门反倒比方才的木头山门阔气许多，青石基底，雕梁画栋，上方一块大匾，写着“步府”，恍若什么凡人间的富贵人家居所。

        云湖生意外道：“真少见，掌门今天在家。我以为还要跑到后山去找他。”

        他将羽毛摘下来，从紧闭的大门门缝间一扫，大门轰隆打开，吓了林煦一跳。

        “不愧是人和妖混居的门派，花样真多。”他定了定神，不动声色地评价道。

        林煦来过这妖市几次，也见过这座步府，却未曾想过竟是招摇山掌门的居所。

        门内并无人看守，云湖生也毫不客气地直接往里走，林煦便跟了上去。

        府内如同真正的人间府邸一般，厅堂林廊，假山清泉，应有尽有。只是空空荡荡，别说人或者妖，连虫鸣鸟叫也听不见，除了林煦和云湖生，以及那位此刻正在府内的掌门外，府中的活物就只有长廊两侧花园中的草木。

        林煦不禁感叹：“外面街市那么热闹，这里却如此冷清。怪不得你刚刚说掌门不常回家。谁又会喜欢一个空空荡荡的家呢？”

        云湖生则完全没有这份敏感，直愣愣道：“是这个原因吗？我家也空空的啊，我还蛮喜欢呆家里的。不过我也很喜欢上山打猎！”

        林煦无语地拍了拍他：“挺好的，继续保持。”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哟，小湖生？”

        林煦猛地转过身，克制住自己不做出防备的姿态，心中惊疑不定：什么人？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我怎么一点察觉也没有？

        只见一个穿着素色大袖的“人”站在长廊中央，模样苍白枯瘦，长相有些凌厉，神色语气却有股温柔气质，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二人。正是招摇山派掌门步提衣。

        林煦认出他，收起了一身的戒备，行礼道：“林煦见过步掌门。”

        步提衣这时也看清了林煦的长相，颇为意外道：“是你？泑山那小孩的那什么。你怎么在这里？”

        林煦：“……”

        这位上年纪的大妖怕是记性和脑子一起坏掉了。

        云湖生解释道：“掌门前辈，他是林煦，泑山首席黑白刀的黑刀。”

        步提衣恍然大悟：“哦对对对，黑刀林煦。黑白刀历来形影不离，你的白刀呢？”

        林煦简短道：“一言难尽。”

        云湖生道：“掌门前辈，林煦生了重病，泑山的郎中说是不治之症，不过您神通广大，想必一定有办法，我便带他来请您帮忙医治。”

        步提衣高高挑起两道飞眉：“呵呵，什么病啊这么严重？”

        云湖生忙道：“进山时，北山前辈说是被蛇所伤，会不会是中了蛇妖的妖毒？”

        步提衣笑着打量着林煦，没有说话。

        云湖生急切道：“掌门前辈，你看出什么了吗？他家那边的郎中说，他只有几天好活了。北山前辈也说，只剩四五天好活了，求您救救他吧。”

        步提衣笑着揉了揉云湖生的后脑勺，语出惊人道：“哦，确实只有四五天好活了，不过不是他，而是他体内的小蛇妖。”

        云湖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懵道：“啊？什么意思？”

        步提衣笑道：“傻小子，他要是不来‘看病’，估计过几天就要痊愈了。明白了吗？”

        云湖生诚实地摇摇头：“没有。痊愈不挺好的吗？他刚来的时候，晕倒在大雨里，看起来很虚弱，想必真的是很严重的病。”

        步提衣无奈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重复道：“唉，傻小子。你看他现在不是已经不虚弱了吗？”

        林煦见已经说破，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步提衣拱手垂首道：“请步掌门帮我取出妖丹。”

        云湖生瞪大了眼睛：“取出妖丹？你不治病了吗？”

        步提衣轻轻笑了一声，对云湖生道：“小湖生，你去我书房取一下新化相吧，回去的时候帮忙送到丽娘家里。就在墙上挂着。”

        云湖生再迟钝也明白掌门要和林煦说些自己不能听的话了，他担心地看了林煦一眼，留下一句“要好好看病啊”，往长廊另一侧跑去。

        步提衣等云湖生走远，看向林煦，缓缓道：“这几日，听闻泑山正在到处找他们的黑刀首席，说自家宝贝弟子奉命去捉拿一凶险妖物时走失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林煦：“看来，那凶险妖物，此时正在你腹中了？”

        林煦道：“正是。”

        步提衣绕着他踱了两步，又道：“擅自杀害妖精是重罪，哪怕妖自身犯了死罪，也不可以动私刑。更不用说……你把它吃了。”

        步掌门看着他，继续道：“而且看样子，这小蛇妖本就被下了术，虽然可能吃的时候你也受了不少苦，到现在应该受了不少反噬。但看样子这条小蛇妖修为并不怎么样，此时已经死透了，只剩一颗妖丹在你腹中维持着一丝意识，想要反抗。你即使不使用灵力去炼化它，它也快坚持不住了。”

        他踱着步，看着花园中的草草木木。

        “人修炼入门容易，结丹却难。妖成妖极难，成妖之后却很容易结丹。修真者吞吃妖精，无非是因为着急结丹，想借用外力，直接将妖丹转化为自己的内丹。”步提衣凑近了林煦，问，“我能知道，你为什么吞吃这只妖精，又为什么不炼化它的妖丹吗？这逻辑不通。”

        林煦垂眸，沉默了一会儿，道：“它叫竹哲，是一只近两百年的蛇妖。”

        步提衣道：“哦，你们还认识？”

        林煦没有回应这个问题，继续道：“竹哲为了修炼，接连骗杀了十一个凡人女子，我们查了一个月，终于在上个月底将他捉拿归案。根据《神道大典》，应当判处死刑，死刑定在三天前。”

        步提衣摸了摸下巴：“我记得《神道大典》里的天条有讲，妖精被处死后，如果有妖丹，妖丹该被灭掉。除非这只妖死前自愿贡献出妖丹，毕竟很多人力难以解决的伤病，确实能够靠结丹或者服用妖丹治愈。你是想说，这个蛇妖是自愿被你吃掉的吗？可是你是生吞了一条活的蛇妖，这事儿自愿也是重罪，你作为泑山弟子，应该不会不知道。要不然，谁杀妖取丹后都说妖是自愿的，我们妖可太屈了。”

        林煦抬眸，问：“虽然江湖一直有传言，但谁也没亲眼见过……您果然是妖身吗？”

        步提衣笑道：“我是妖身，不过我可没有犯过典例，泑山黑刀要盘问我吗？”

        林煦摇摇头：“步掌门既然是妖身，还请为妖精着想，将竹哲的妖丹取出，即使竹哲是戴罪之身，也应当以公道处罚，而非成全了我私人。”

        步提衣依然是笑着，问：“为何不找你门长老？”

        林煦语塞：“我……不太方便。”

        步提衣心想，生吞一只罪妖兹事体大，恐怕这事不是林煦一个人做下的。或许泑山那个望子成龙望疯了的老头也掺和其中，以他所知的堂堂首席黑刀林煦，也应当不会自己做出这种事来。

        他脑子里将近年来关于泑山首席黑白刀的传闻前后一过，心下大致有了猜想，问道：“那你干嘛来找我呢？我又不敢得罪泑山。你们是天下第一门派。你来找我，未免太看得起我。”

        林煦见步提衣直接开始说泑山，明白他已经有些八九不离十的猜测，只好道：“泑山养我十余年，掌门师父待我如同亲子，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我能早日结丹。只是……我实在不能接受。我既不愿事情传出去，让师门因我沾染了污点，也不愿违背原则就此接受这颗妖丹。加上当时被反噬得厉害，神志大乱，不知如何是好，走投无路间只想着把这本不该由我收下的妖丹取出来，哪怕会死……”

        他长舒了一口气，道：“只是阴差阳错，本想落叶归根，死也要回我苏州老家去，结果老马不识途，把我带到这里来了……也许，马也离家太久了。”

        步提衣皱眉道：“你小小年纪，说什么生死，我看你是昏了头。你就是一时冲动，在我看来根本就是叛逆。为何不直接和你师父说清楚呢？说你想凭自己的能力结丹，不想要借助这种不光明的手段，他难道还能强喂你吗？”

        林煦沉默不语。

        步提衣又道：“无论你是怎么吞食一只妖精的，但你为了心中正义，甚至不畏剖丹而死，这份心性确实可敬。只是你说来我这里碰运气，我却不觉得自己运气好。你毕竟犯的是监守自盗的大罪，我若出手救你，怕成了你的同党，若不救你，放任你自寻死路，又怕遭泑山记恨。你说，我该怎么办？”

        林煦心知此时自己确实是个烫手山芋，只好道：“步掌门谦虚。晚辈虽然不清楚您到底有何神通，也知道您在江湖上的地位举足轻重，不是泑山能轻易置喙的。您若是不方便出手，晚辈自会离去。只是……”

        林煦郑重道：“还望步掌门千万勿要传扬此事，林煦愿以任何代价换您一个承诺。”

        说话间，云湖生抱着一卷画轴回来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掌门前辈，林……，呃，你们……说完了吗？要不我先把化相送去？”

        步提衣笑道：“无妨，已经说完了。林煦小友的病我爱莫能助，只好请他另寻高明了。”

        云湖生本一听便急道：“怎么会？北山前辈明明说连丝丝前辈都能看好的，您怎么会没有办法呢？我可以付钱的！掌门前辈，我虽然是外门弟子，都不配教您一声师伯，但我从小受您和招摇山的照拂，您也知道我的，即使钱不够，我也可以给您跑腿抵钱，跑多少都可以！”

        步提衣笑笑，道：“傻小子，你跟他认识多久？就要为了他把自己卖给我？你知道我出手的价钱是多少吗？”

        云湖生噎了一下，看了眼林煦，有些担心自己真的付不起，又不想英雄当一半，只好问道：“多、多少钱？”

        步提衣大笑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看向林煦：“小子，看你也体内的妖丹也撑不了几天了，我不知事情原委，实在不好贸然插手。既然你是泑山的人，就等你们掌门来了处置吧。至于你的‘病’嘛，我暂且替你多延几天。”

        说罢，他便向林煦伸出手去。


　　https://fozhldaoxs.cc/book/93262194/6240553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fozhldaoxs.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fozhlda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