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屋里正中央摆了一张大桌子，桌子上堆着叶子戏的纸牌和许多点心瓜子。桌旁围了一群穿得花里胡哨的女子，正好奇地望向这边，十有八九也都不是人。

        云湖生把林煦又往上托了托，一只手取下胸前画轴，递给丽娘：“你别再着急换上了，反正你蜕皮也不好出门，白浪费几天化相的生效时间。”

        丽娘“哼”了一声：“要你管。”

        她接过画轴，那一群莺莺燕燕的闺蜜们立刻围了上来，兴奋地要看丽娘的新化相。丽娘也十分期待，背对着云湖生和林煦缓缓打开画轴，闺蜜团里立刻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尖叫。

        “好漂亮啊！”

        “我也想赶紧换新化相了！”

        “天啊我才刚换了半个月，我又想去买新的了！”

        “我也是！”

        “好想要！我想要不一样的！可这个也好好看！”

        几个离得近的女妖毫不顾忌地用屁股撞了撞丽娘表示恭喜和亲昵，被丽娘红着脸打开：“死开！有外人在呢！”

        几个女妖便簇拥着围过来：“好俊的小官人！这是被步掌门下药了吗？”

        “嘻嘻，步掌门最喜欢给不听话的小哥下药。”

        林煦：救命，好怪。

        一只女妖笑嘻嘻地问：“小官人，你犯什么事啦？还能放出来吗？”

        另一只道：“肯定没事啦，你没看生哥把他带出来了吗？”

        于是几双眼睛又齐刷刷看向云湖生。

        云湖生习以为常，往后退了退道：“他是别人家的，你们不要想了！”

        云湖生想，传闻泑山白刀多黑刀少，很少有白刀能够找到合适的黑刀厮守一生。林煦既然是姬薄寒亲自选中的，想必他们二人会搭在一起一辈子，那他俩应该就算是绑定了，林煦怎么也不会娶一个招摇山的妖回泑山去，也可以算是“有人家了”。

        “哎呀，已经有人家了呀，真可惜！”

        “有人家也不一定就没机会了呀，他这么年轻~”

        几个女妖显然想到了少儿不宜的事，嘻嘻嘻笑成一团。

        云湖生对他姨们的脾性习以为常，只是这会儿林煦在这里，他又怕林煦那看起来冰清玉洁的脸听不得这些狂蜂浪蝶的调笑，又怕林煦被惹炸毛了现出“妖捕头”真身，把他姨们统统抓进大牢里去。

        他连连后退着往门边走，道：“你们继续打牌吧！掌门前辈让我这几天照顾他，我先走了！”

        女妖们便笑嘻嘻地来拉他：“哎呀，你会照顾人么？不如留在我们这里好了。”

        “是啊是啊，我们最会照顾人了。”

        云湖生才不听她们的这种话，背着林煦就跑。女妖们挤在门口，并不追出去，一个个挥着手绢笑着和他们告别。

        云湖生跑出去一段，慢了下来，向林煦解释道：“你别害怕。她们不会真的留你的，丽姨这几天蜕皮，她们要照顾她的。”

        “就在家里吗？不去隐蔽一点的深山里？”林煦问。

        “没事的，这里是招摇山，不会出事的。而且我姨们都在，等明天正式开始蜕皮，招摇山的一位长老也会过来坐镇。”云湖生道。

        林煦意外：“招摇山还管这个？”

        云湖生道：“倒不是招摇山管，只是那位长老也是位女妖，会多照顾周围的女妖们些。”

        “原来如此。”林煦道。

        云湖生纠结了一下，还是担心刚才那些女妖给林煦造成了不好的印象，又解释道：“她们灵力低微，没什么修为，只是比较喜欢谈恋爱，喜欢长得好看的男的，并没有做过伤人的事。不然掌门前辈也不会留她们在这里的。”

        林煦笑道：“怎么，你还怕我把她们抓回泑山问审么？”

        云湖生真的是认真在担心，便没有反驳。

        他替自己姨们反思了一下，虽然没有谋过财害过命，甚至还补贴过一些穷书生，但感情方面，这群水性女子确实是伤人无数的。每次见到俊俏男子便喜欢，追上了就谈一段，谈完了就直接换一副新的化相，去找新的美貌男子谈新的恋爱，委实的渣女。

        云湖生不清楚骗人感情算不算犯法，但他身为男子，确实每次都很为那些被甩的男同胞鸣不平。

        他小声道：“她们有时候确实有点疯……”

        林煦笑起来：“疯又不犯法，顶多是苦果自食而已，我不会因为喜欢谈恋爱就抓人的。”

        云湖生放心下来：“哦，那就好。”

        两人再次来到山下的两棵大树前，那只名叫北山的麻雀妖依旧在那里看书，云湖生和他打了招呼，背着林煦来到湖边。

        他蹲下来，把林煦轻轻放在草地上。

        山里的阳光又暖又亮，洒在草叶上令人炫目。林煦躺在草地上，身体软绵绵地任他摆弄，云湖生不禁一阵耳根发热，跪在旁边试探着问：“船不稳，我、我抱你上船行吗？”

        “抱抱抱。唉，你背都背了，怎么抱还要问。”林煦无奈道。

        他心想，真是奇怪，明明我刚刚在步提衣那里还心情沉重得不得了，觉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好像就轻松了许多？

        云湖生俯下身，一手从林煦的腋下抱住他的背，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揽住他另一侧的肩膀，另一手抄起他的膝弯，然后双臂用力把人抱起来。

        这样子不免有些亲密，云湖生被六月正午的太阳晒的晕乎乎的，心脏咚咚狂跳，他紧张地想：心跳声这么吵，林煦会不会听见？

        林煦倒是很自在，趁着自己几天来难得的好心情，甚至把唯一能动的脑袋往云湖生胸膛上贴了贴，好避开耀眼的阳光。

        云湖生感受到他的动作，不由自主地一阵腿软。

        他稳了稳，忍不住想：要命，他明明是个人，怎么像只小猫一样的，我可不能跪地上去，太丢人了！

        这可是泑山首席黑刀！

        云湖生抱着林煦，步伐僵硬地跨上船，差点不会走路。他四下看看，把先前放在船上的潮湿的蓑笠踢开，然后弯腰把林煦的腿先放下来，让他把上半身靠在自己大腿上。

        接着，他动手解下自己的上衣，揉成一团，垫在林煦脑后，这才轻轻放手，让林煦躺下。

        林煦笑了一下：“这么贴心。”

        云湖生赤/裸着上半身，小媳妇一样并膝跪在他旁边，问：“你还要什么吗？我去撑船了？”

        林煦想了想：“嗯——有点晒眼睛，斗笠给我戴上挡下太阳。”

        云湖生说了声“好”，去拿斗笠，发现实在太潮，戴头上恐怕要生病，便道：“斗笠太湿了，我去给你摘点树枝。”

        他站起来，跳下船。林煦看着他朝山门处的大槐树和大榆树拜了拜，然后敏捷地飞身上树，在枝干间跳了几次，折下几根郁郁葱葱的槐树枝来，然后直接从高处跳了下来。

        林煦有些意外，他看得出，云湖生这几下都有不错的功夫底子，只是没有用上灵力，只是些腿脚功夫。

        云湖生回到船上，把树枝的根部插在船上木板的间隙里，调整着角度给林煦遮太阳。

        林煦道：“你功夫不错。”

        云湖生受宠若惊道：“真的吗？”

        他心想：莫不是我帮了他，他在跟我客气吧？

        林煦看透了他的想法，笑道：“确实不错，不是哄你。等我恢复了，我们可以打打看。”

        云湖生喜不自胜，恨不能现在就让步提衣解开法术，好好跟林煦讨教讨教。

        他一开心，就又开始抖落自己的黑历史，道：“我的功夫其实是以前看姬薄寒来招摇山打擂台的时候偷偷学的，但是他太厉害了！每次三招之内对方就下去了，我也一样，所以学不到太多。这下好了，你是……”

        林煦笑着看着他，云湖生意识到自己偷学功夫的对象正是眼前这人朝夕相伴的白刀搭档，“啪”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半晌，他懊恼地放下手，低着头道：“对不起。”

        林煦笑起来：“大傻子。”

        云湖生这次不敢反驳了。

        林煦憋着笑道：“好了，没事。只是学些拳脚，不算什么。泑山不传的是功法。拳脚功夫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你看的那些，也都是他自己往日实战积累的经验而已，每个人都不一样。不过既然每个人都不一样，就不一定全部适合你，你要是想变强，也不用生搬硬套，还是要按适合自己的来。”

        或许是林煦的态度给了云湖生些勇气，他抬起眼看着对方，试着问道：“那你能教教我吗？”

        “可以啊。这几天可以先口头指导一下你，毕竟我是你‘前辈’嘛。”林煦道。

        云湖生内心狂喜，觉得自己简直是捡了大漏，开心地“嗯”了一声，动力十足地起身去撑船。

        很快，两人再度穿过云湖上方的浓浓大雾，回到了对岸。

        这次，云湖生没打招呼就直接一把将林煦抱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家里，把他轻轻放在床上，然后兴奋道：“那我们开始吧？”

        林煦：“……”

        唉。

        接下来的几天，云湖生都没有到招摇山去上课。

        林煦问起，他大汗淋漓地收了刀，笑出一口大白牙：“我是外门弟子，没有师父，去了也是上大课，怎么会有你在这里一对一指导好？”

        “那也不见你去打猎采药？”

        云湖生抓起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脸，趴在床沿上看着林煦：“我总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你现在不能动，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林煦勾勾嘴角，问：“那回头吃什么喝什么？没钱了怎么办？”

        云湖生道：“没关系的，等你好了，我多去妖市接点委托便是。”

        “你……你心里有数就好。”林煦哽了一下，避开了云湖生的目光，“歇歇吧，驴宝该换药了。”

        “哦，好的。”云湖生便站起身，抱着一个草药罐子出门去了。

        林煦看着被云湖生搁在桌上的砍刀，有些走神。

        这砍刀是云湖生平时上山带着的，削竹子、砍柴、捕猎、防身，都是用它。总之，云湖生用它是十分顺手的，所以这几天林煦指点他功夫，也是用的这把刀。

        这样一把刀，在林煦眼里却并不适合用来修炼。作为工具的刀与作为武器的刀大有不同，云湖生如果想在刀法上更进一步，还需要一把好刀。

        不过，林煦连自己的佩刀都已经丢在泑山了，云湖生自己又过的紧巴巴的，现在就在武器上吹毛求疵不太现实。他便把这个想法压在心里。

        回泑山也好，泑山以刀法立派，锻刀的技术也登峰造极，等回了泑山，想办法送他一把好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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