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枫红

　　【血色漫延着，一点一滴，红色吞没了世界，原本秋天的枫叶红就应该是孤独的。】

　　……

　　当林枫再一次被滚烫惊醒时，已经是秋天的凉夜了。林枫全身都被冷汗浸湿，晚风一过，就愈发的寒。

　　林枫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披上从床头柜上取下纯黑外套裹住。她轻声下床，取了拐棍在黑暗里摸索着。不过她的动作实在太笨拙，从病床到门口的几步路，也废了半天功夫。

　　等她刚准备打开电灯时，房门吱呀一声，向里开了一条缝。

　　林枫下意识痛苦的捂住耳朵，手也在发抖，脚底的一阵麻劲直接传到脑子里，钻心的疼从耳膜发散开来，扩散至全身。林枫不得已得靠在墙上。

　　吱呀声拉长，这次门是完全开了。与此同时，夺目的光也在“啪嗒”一声后驱散了黑暗。

　　“小枫儿？小枫？”甜美的嗓音柔声安抚着林枫，“怎么下来了呢？姐姐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只要按一下床头的灯姐姐就会来陪你。”温沁半蹲，抚了林枫松软的头发。

　　其实林枫的听觉已经有很大程度的恢复了，能简单听一些清晰的句子。不过在恐慌中，她却根本听不清。指尖还在颤动，嘴里不停的说着“不要，不要……”

　　“又做噩梦了。”温沁轻叹，将她抱去病床上，平摊放好，又细心盖被子。

　　林枫虽然一直很配合发声、听觉训练什么的，可很少主动表达过什么。语言寥寥无几，多是只有晚上探查才会听见她主动说话，不过都是些挣扎的语言。

　　温沁拧了毛巾，来给林枫拭干虚汗。女孩意识有点模糊，词藻也是混乱难解。温沁坐在塑胶椅上，沉默地注视着病床上闭眼流泪的小姑娘。

　　女孩熟练的转身侧卧，一点一点，双腿弯曲缩上肚子的位置，小手环着膝盖，终于蜷成了小小的一团。不安的颤抖貌似稍稍平静了些许。

　　在温沁的记忆里，这名女孩在白天很少流露出自己的感情，总是淡淡的疏离的。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样的林枫像是被关在了笼子里的小鸟，连带那份朝然生气也一同被锁住了。

　　床上的女孩明明在痛苦哭泣，却一直死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于是，连细微呜咽声也都飘渺消失。

　　……

　　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某个不知名的街道。曾有一名戴着黑色口罩男孩，慢悠悠跟在红衣女孩的身后。

　　“诶，你怎么那么喜欢红色？”男孩半拉下口罩透气，没有叫姐姐，也没有强硬的口气。

　　就是这个简单而轻飘飘的一个问句，像是不经意间想起的，又像是埋在心底很久的想法。

　　“不是红色，是枫叶红！红色也分很多种的好不好？”林枫有些恼怒，却又仔细纠正着。

　　“行，那你为什么喜欢枫叶红？该不会——因为这是你最爱的妈妈取的名字，就顺带喜欢上了吧？”

　　林语凌罕见的话多，可能是秋天的太阳太温柔，暖和舒适，于是这个掩埋心底的问题就顺势挠着痒，不经意间就跳了出来。

　　男孩有点紧张，装作书包肩带不适的样子，又捏了捏滑扣，吞咽唾液。

　　“啊，没事，我也就随便问问——”

　　林枫只走在前面一点点，正对这暖阳。出声道：

　　“其实……也不算什么特别的原因，”女孩吸了吸气，继续说:“大人的都说秋天是悲伤的，诗人们也多把秋天渲染哀思，这样秋天该多难过啊。”

　　俩人一起放慢了脚步，林枫背对着他，微风不燥，悄悄打过散落的长发，绽开美丽的神话。

　　“我喜欢秋天，秋天应该是温柔的。不比冬寒夏热，不比万物复苏的慷慨，只是柔风轻抚，沉淀春天的愿望。”

　　“我喜欢枫叶，枫叶应该是温暖的。不比寒梅牡丹，不争不抢随遇而安，只当秋风刚至，便红装作礼，送去满心欢喜与希望。”

　　男孩不言，只默默的听。

　　“枫叶的红色，温暖热烈。”

　　“短暂一生，春发而秋落，秋天一结束，枫叶也就失去了生命。在所谓象征悲伤的秋天里，在满地的枯黄中，枫叶真挚而倔强的表达着，祝福着。”

　　“所有的花卉都背叛秋天，姹紫嫣红竟无一在秋，而枫叶愿意将自己一生最美的红，献给枯黄的秋。”

　　林枫止住了脚步，侧身注视着男孩的眼睛，阳光洒在她身上。女孩着的红衣，正好在金色的光里盛开。男孩对上了林枫的眼，她的双眼发光，男孩的黑色眼珠快要被灼伤了，却只听女孩一字一顿道：

　　“我喜欢它对秋天赤忱的爱。”

　　……

　　幻境易碎，美梦不牢坚。

　　“你醒了？”

　　梦也该醒了，林枫再度睁开眼，吊瓶、仪器充斥整个狭小的空间——这才是现实。

　　女孩用手揉揉眼睛，毕竟，现在就连普通的白灯光对她也是一种刺激。她发觉手侧又湿润了一片，泪渍还沾在枕头右边留下深深浅浅的不规则状，她沉默的将枕头翻到背面，慢慢撑坐起来。

　　“小枫儿？今天早餐想吃点什么？”温沁扶她去洗漱台，见她不说话，却不厌其烦，又换了轻松一点的语气“今天有小惊喜哦！小枫儿不妨先选早餐，吃完了姐姐就拿给你。”

　　林枫抬起原本耷拉着的头，像是被勾起了一丝涟漪。“还能有什么惊喜呢？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她心里这样想，却还是张了口，用沙哑而低沉的声音，缓慢艰难的说：

　　“我要绿豆粥，还有包子。”

　　……

　　温沁将早餐留下的塑料袋和一次性碗筷收集起来一并扔了，擦了病床临时餐桌。等一切都收拾好后，温沁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小盒子递给林枫。

　　里面是被血染了的福签，四个整整齐齐叠放着。

　　几滴污血上正是“平安喜乐”四个大字，龙纹打底的绣花黄布，线头被勾起来了，还明显残着几粒细小的玻璃渣。

　　污血已经干透了，原应是褐红色的血迹在黄布上面，居然变成了枫叶一般的红！

　　“我喜欢……”“我最喜欢……”

　　“我最喜欢枫红色了！”

　　漫天的杂音淹没了林枫，黑盒子被揽入怀中，林枫右手攥紧了那个龙纹福签，碎渣的尖椎刺破了女孩的手心，一滴一滴的血淌下来。

　　“啊——”锐利刺耳却沙哑的尖叫，哪怕时不时破音，时不时的断声。却震的人心慌、不安、焦躁。

　　爆发式的哭泣，泪水夺眶而出，止不住，止不住。

　　就像在水里被闷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经快忘却空气的味道时，突然抬头在海面上大口大口的呼吸，止不住，止不住。

　　对于林枫来说，尖锐刺破手掌带来的疼痛、失声的尖叫，就是她大口大口的呼吸，是她痛苦存活的证明。那些是埋葬深处的记忆真正撕破时光，毫无保留的完全展现。

　　她伤悲着，属于她的男孩，化身为绽放的枫红，毫不犹豫的扑向他的秋，然后如飞蛾一般瞬间飞灰湮灭。

　　我早该知道的，什么美丽的献身，什么热烈的爱意，都是枫叶的一厢情愿。秋天，枯黄的秋天从始至终本来就是哀伤的，就连那抹唯一的红，也成了落叶化成了哀土。

　　秋天是孤独的，秋天的枫红也是孤独的。

　　“我最讨厌枫红了——”

　　


　　https://fozhldaoxs.cc/book/93066321/62395897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fozhldaoxs.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fozhlda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