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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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枯花零落,秋风吹动,枝桠发出稀稀拉拉的碰撞声,枯败的树叶一片一片从枝头挣脱,踩在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我撑了撑桌子,起身走到庭院里。
太阳依旧高高挂着,我举起手,半遮着望向天空,一群大雁在天上高低盘旋地自在飞着。
小悠儿又端着一碗汤药追了出来,我面无表情地喝了下去,像个提线木偶,麻木地,空洞地看着手里的木碗。
这药效越来越不明显了。
也是,已是十月了,我大抵也就剩半年的光景了。
人在快死的时候总是爱回忆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哪怕是一个小梳子都能想起好多故事。
我拾起一片枯叶,一些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断断续续的,好像也是在这样一个秋日,我约莫四五岁大,也曾有这样一片枯叶落在我手里,叶脉清晰,叶片完整。我努力回想了半天,最后也没记起个大概,只得做罢。
柳川又在府外站了一天,依旧是望着那株老芙蓉树。
我在府内,远远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移了移,落到我这儿。他瞅着我,眼神却透过了我,那是对另一个人的思念。
我犹豫了片刻,转身往回廊走去。
我推开了父亲紧闭的房门,他负手立在屋内,一动不动地瞅着那副挂在墙上的我母亲的画像。
“惜儿帮我和柳先生说一声,相某有愧,无颜见他,叫他不要在等了。”
父亲的背影此刻显得是那样的落寞,我低下头,轻声应了,抬头时却被墙上的画像吸引住了目光,我以前从未注意过画像落款处的那朵木槿花,如今一看,竟觉得有些眼熟。
木槿花,木槿花。
我娘叫,苏念槿。
一些东西忽然在脑海里连了起来,铺展成往事,将我拽入回忆。
那年我四岁,大病了一场,所幸从鬼门关捡了条命回来,母亲把我塞进马车,要带我去寺庙里谢谢菩萨。
我一路拉着母亲的手,不曾松开,直到母亲进了佛堂,她把我留在门外,叫我不要乱跑,乖乖等她出来。
我坐在台阶上,摆弄着周围的树枝。
那天,我遇见了一个人,一个长相俊朗,穿着一件有木槿花花纹衣裳的人。他站在人群里,一脸慈爱地瞅着我。
我朝他跑过去,奶声奶气地问:“叔叔一直跟着我们干嘛?”
他俯下身子,将一片枯叶放进我手心。
他说,要保密。
腰间那块木槿花木牌在我眼前摇啊摇,摇啊摇…
等等。
木槿花木牌?
我缓过神,看着柳川离去的背影,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袖子。
他回身对着我,有些不解。
“相小姐有事?”
我看着他腰间别的那块木槿花木牌,上面雕刻的花纹和母亲画像落款处的木槿花如出一辙。
“柳川,我们可曾见过?在很久很久之前?”
他瞅着我,忽而释然地笑了,不知从哪掏了片枯叶出来,放在我的手心之中。
他说,要保密。
我明白了,又没完全明白。
一阵风吹过,卷起一片落叶,擦过我的脸颊,柳川的发丝在风中飘荡,依旧是那个慈爱的笑容。
“惜儿,你生得很像三娘。”
三娘么?我好像很久没听过这两个字了,除了爹爹在喝醉时偶尔念起,三娘这两个字好像早已被人遗忘了。
我娘,苏念槿,苏三娘。
我娘生于盛京,是重臣嫡女,习得一身好武艺,喜好诗书,一生仁善待人。可偏偏这样一个人,却是郁郁而终。
自祖父兵败,她一夜愁垮了身子,不过半月便撒手人寰,留下了六岁的我和十一岁的相乾。
我没在她的口中听到过关于柳川的任何事,至少在今日之前,我未曾想过柳川会和我娘扯上什么关系。
柳川没再说什么,只剩我在那儿呆了许久。
又是一年秋天了,今年的风又吹散了多少人呢。
——
暮色最近倒是不避讳,白日里总是扯一些乱七八糟的由头往我屋里跑,小悠儿是站在宁熠那头的,自是没什么好脸色给他。
我跟他说我好歹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他如此怕是要坏我清誉。
暮色眨着眼睛,无辜地看着我:“不是惜儿叫我不要晚上找你的吗?”
“……”
我好像确实这么说过。
不过暮色这人倒是奇怪,每次借着由头来了,却都只是找我下及盘棋,也不多说什么。
府里的下人们一开始也议论过,可他们偷偷摸摸来瞅了几次,发现居然真的只是下棋,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把这种行为归类为——文人的特殊癖好。
我好生无辜啊。
每日被拉着下棋不说,还要被人家说有特殊癖好,棋不下坏不肯休。
我问暮色,为何每次都只缠着我下棋。
暮色很铁不成钢地跟我说我三弟棋技多差多差,他转了一大圈下来,属我棋技最好。
我挑眉,是吗?
“惜儿输了,再来。”
无语,好歹让我赢一局吧。
翠竹在旁边拿这个鸡毛掸子掸来掸去,慢吞吞地阴阳怪气:“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我黑脸。
我将棋盘从院子里搬进屋里,摆手把屋里的下人都赶了出去。
屋子里只有我和暮色了。
我用手挡住棋盘上,抬眼看着暮色。
“说吧,你想干嘛?”
暮色收起那副无辜的嘴脸,微微眯起眼,还是不吱声。
我扫了他一眼,告诉他,朱雀在屋顶看着,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暮色嘴角微抬,无赖地跟我说只是想下棋罢了。
我傻了才会信他的鬼话,他怎么可能会把这么多时间砸在一个下不过他的中等棋手上。
“围棋可以最快地增进我们对彼此思维的了解,在一定程度上培养我们的默契,所以,直说吧。”
“惜儿的棋下得很好,只是太胆小了,只顾防守。”
暮色顿了顿,“我只是希望惜儿知道,我善强攻。”
暮色说着,在我的棋篓里捻起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之上。
白子。
理应是黑子先行的,他怎得先落了一颗白子。
我皱着眉仔细思索这枚白子的意义,暮色却利索地起身,推门离去。
他善强攻,他拿了我的白子,难道……
诶呀相惜!你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暮色靠在门柱上,背对着站在暗处的人,神色复杂。
“她并非不能赢我,可她从一开始选的便是白子,弃攻而守,她顾虑的太多了。”
“若她敢选黑子,我不一定下得过她。”
“传话给柳川,我们或许该换个更稳妥的法子。”
暗处的人影闪了一闪,消失在屋后。
——
父亲又垂着个头回来了,徐姨娘说父亲近日在朝堂上很不好过,许多早年结怨的大臣纷纷被提拔,父亲自然遭了很多弹劾。
皇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绕着府,来到了府里东南角的外墙,那生了很多凌霄花,长了有几年了,我很喜欢那些花,总是在未时来瞧瞧它们,如今入了秋,花儿已经败了不少了。
我上前两步,接住一片落下的花瓣。头上的天空好像暗了暗,一团大黑影子带来一股莫名的压迫感,逼得我呼吸一滞,我僵硬地抬头向上。
相惜,我就说你命不好吧。
我被重重地撞在地上,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我捂住脚踝,嘴里“斯~”了一声。
“实在是不好意思。”
我睁眼瞅她,是一个束着高马尾,穿着黑色便服的女子,她先是对我行了个拱手礼,然后连忙要把我从地上拽起来,可我脚踝实在是吃不上力,拉扯几次都跌坐了回去,最后我索性摆摆手,叫她不要再扶我了,坐着也挺好的。
那女子挠了挠头,悻悻地收回了手,估计是觉得她站着我坐着有些尴尬,豪迈地甩开袍子,蹲到我身边。
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画面——浪荡之徒和柔弱少女。
“你是军中的人?”我问她。
她震惊的看着我,仿佛在看着什么不得了的物件。
“你行礼时动作利索,和我大哥很像,而且,洛阳城内会翻墙的女子可不多。”
她对着我又挠了挠头,“相乾他跟我说你经常在未时来此处看花,我便想着从这里进来见你方便些,哦对,我!我本意不是!不是要砸你的!!这是意外!”
我看她因为拼命解释而涨红的脸,觉得有些好笑,可还是故作平淡地说知道了。
她缓了一口气,把一封信交到我手里,说前些日子他们盯得太紧,她不敢过来,这封信是我大哥留给我的。
我抿着嘴接过了那封信,颤抖着将它打开。
“吾妹亲启
如今局势动荡,皇帝多疑,相府危如累卵,吾自知经此一别,再会怕是无期,别无他愿,唯愿惜儿平安长大,相府平安。
不曾有怨,望妹释然。
兄”
一滴泪水落在信纸上,相乾这家伙明明都这把年岁了怎么还是写得一手破烂字,影响观感。
我曾想过,到底是何种情形能让他丢掉性命,他明明那么厉害。我构想了那么多次,仔细盘算,推演,不曾想真相竟是他心甘情愿地去赴死。
原来他早就知道结局了,他早就知道的,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跳进了那个陷阱,专门为他相乾做的陷阱。
他这个傻子,竟以为自己死了就能让那个狗皇帝放过相府,笨死了!笨死了!!
“相乾,你这个笨蛋…”我咬着牙,发恨地打着哆嗦。
萧祈到底是做到了哪一步,才逼得我大哥如此,他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相府!
那个女子无措地拍拍我,她跟我说,我跟我大哥说得一样聪慧,我大哥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了,他叫我定要顾好自己。
自己命都没了,还要叫别人顾好自己,相乾,这世上怎么能有你这种二傻子啊。
草地那头传来动静,我抬头瞄她一眼,她心领神会,三步翻上了墙。
“就此别过了,嫂嫂。”
墙上的人猛地停住了,回头笑着跟我说,“你比你那呆子大哥强多了,他若去了你梦里,你帮我讲一声,他这辈子亏欠我的,下辈子早点来还。”
我苦笑着应下了。
小悠儿着急忙慌地扑到我身边,问我怎么摔在草里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磕到哪了,还疼不疼。
我被她一连串的问题弄得招架不过来,敷衍她说,只是走路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下,别了脚,才啃了进来。
小悠儿一下又扑到我的脚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的脚踝,带着哭腔的问我,“这怎么都肿了啊。”
我无奈扶额,朱雀识趣地拎开小悠儿,把我扛回房里。
——
晚上我把朱雀叫进了房里,小悠儿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脑袋一甩,踏着大步出了屋子,看样子,他们在闹别扭。
朱雀站在屋子里,左右打量一圈,递给我一个眼神,我点点头,倒了杯茶,递给他。
朱雀定在原地,头低低的,跟我说,这不合规矩。
主子给下人倒茶确实是不合规矩,可我从未把他当成下人过,便茶硬塞进他手里。
他抬头瞅我,表情复杂,无奈接过了我手里的茶。
我抬抬下巴,示意他喝下去。
他视死如归地瞅着我,默默把茶杯送到嘴边,咕嘟,喝下一口。
“我又没下毒。”
他呛了一口水出来,咳了几声,忙跟我解释,“不不是的我咳咳”
我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为何暮色总是戏弄我了,这感觉,还真不擦啊。
苍天为鉴,我本意并非如此的,我只是瞧他在院里眼巴巴地瞅了小悠儿半天,一口水也不敢喝,有些可怜,才给他倒了杯水。谁知道他东想西想的想了那么多,我只是借机,借机逗逗他而已。
他稳了稳,羞红了一张脸,跟我说,小姐捉弄他。
我不置可否。
虽然捉弄他一下挺好玩的,但我找他确实是有别的事的。
“你应该猜到了暮色并非普通的门客。”
朱雀低着头,没吭声。
朱雀嘴严,人聪明,我从未有意避开过他,换句话说,即便我刻意避开,若他想知道也是瞒不过他的。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愿意…”我走到他面前,顿了顿,“永远忠诚于我。”
柳川来府里,并非只是为了怀念故人,更多的是试探,试探我爹的态度,很显然,他抓住了我爹的弱点。
如今萧祈忌惮我父亲位高倾国,处处提防打压父亲,大哥的死只是开端,他本是想让我入宫好牵制住父亲,可这个计划已经失败了,微儿是庶出,不会被他收进宫里,目标自然就落在我相府其他孩子上,三弟随先生云游已离开三年有余,只剩下时生一个年幼还未成事的小娃娃。如果在孩子们身上无法下手,萧祈定会在父亲身上想法子。而父亲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能让则让,早早地交了权出去,很少参与朝堂政事,只想平平安安混到自己退休,可按萧祈的秉性,又怎会轻易放过我父亲,相府日后怕是危矣。
柳川也是看透了我相府的处境,掐准我父亲的心思,萧祈在位一日,我相府便危险一日,如此看来,父亲当时留下暮色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柳川最近频频来找,便是在逼我父亲做选择,他们目前需要相府的人脉,需要相国公的地位。
我相府如今夹在两股势力中间,腹背受敌,无论怎么选,都是逃不掉这个漩涡的。
暮色和柳川只是在我与父亲之间犹豫罢了,女子隐蔽,还可以以此要挟住我父亲,一石二鸟,他们更多的还是倾向于我的。
若非要选一个,我也希望是我。左右我没多少活头了,我死后,父亲还可以多条退路。更何况,我是真的相信,暮色会成为一位明君。
朱雀沉默了,他很清楚我所谓的忠诚是什么意思,我是在问他,是否愿意只听命于我一人,是否愿意去跟着我走一条不知道终点的路。
良久,他抬起头,眼神坚定,他说,无论前路如何,他不会后悔。
我背过身,长吐一口气,我也不想让他跟着我,只是很多事情,我一个人是做不来的,我已经感觉到暮色他们最近要有动作了,我需要帮手。
一片落叶顺着窗子落进屋里,正好落在那个兔子木雕的脑袋上。
半晌,我回身对着朱雀,笑着跟他说。
“快去哄哄小悠儿吧,她很好哄的,你带着半斤酥糖去就好了。”
朱雀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僵硬地点了点头,出了屋子。
其实我也摸不清自己做这个决定到底是权衡后的取舍,还是我对暮色的私心。
或许,我只是不忍他再一个人。
这是我第一次在预料不到结局的情况下做了决定。
——
三更半夜,我推开窗,又是那张熟悉的脸。
我挑眉看他,问他,不是让他不要在晚上来找我了嘛。
他利索地翻进窗户,将脸抵到我脸前,说他可没答应。
我对上他如墨一般乌黑的眼睛,呼吸一滞,忙后退几步。
无耻,无耻。
他依旧平静地看着我,没什么表情。
我回身,他将我拥入怀里,小心翼翼地把我往里紧了紧。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声音低低的。
“相惜,我要离开几天。”
“相惜,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也会出差错。”
“相惜,无论你信不信,我对你,是真心的。”
我抵在他腰上的手突然没了力气,最终轻轻覆在他的头上,语气轻柔。
我说,“暮色,不要怕,我等你回来。”
他没吭声。
我当然知道你也只是个普通人,所以暮色,我愿意接受你的不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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