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一个皇子不受重视，原因是很多的，但最重要的无非是那几样——

        生母不受宠、出身低微。

        亦或者，皇子本身不讨皇帝喜爱。

        小唐子跟在她身后，似乎看出她的疑惑。

        “主子不知道，”他压低声音，顺脚踢开路边的小碎石：“五殿下生母还在时，内务府那个姓李的，便公然克扣他的用度了。”

        小唐子提起李掌事，整个人如玻璃笼上一层灰。

        苏霁玥轻拍两下他的肩膀，后者感激地摇了摇头。

        这一头，苏霁玥心思仍想着苏霁琛。

        看来问题出在他生母身上。

        “可……”苏霁玥想起早上收到的布料，她不懂什么时不时兴的，只知道那料子，质量比她平时收到的好。

        “主子是说早上那块？”

        “对，你认得？”

        “我进宫时间虽短，但曾做过点校工作，这几年有些什么我都记得，但那块料子我头一次见……”

        小唐子摇摇头：“估摸着是五殿下生母留下的东西，虽然保存得不错，但多少看得出旧了。”

        那块料子她只大概看过一眼，本以为就是块布而已，哪知道可能大有来头。

        “没人愿意来这珑翠轩，都说是最穷，主子也最难对付的，只有得罪了人，才会被扔过去。”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会被身边人当众背叛。

        她走上前，亲自敲响了寝宫门，收回手指，上面竟然沾了灰。

        然而等了有一会儿，里头始终无人应答。

        小唐子搓着手：“主子，这天看着快黑了，咱再不回去，奉珠姐姐会杀了奴才的！”

        “再等等吧。”苏霁玥想着，再怎么也要当面道个谢，还有……把今天他提前走的原因问清楚。

        她自问真心待人，总不希望有根刺，始终扎在兄弟之间。

        又敲了许久的门，里头才有一种脚步声逼近。

        但在打开前，里头那人问道：“谁？”

        苏霁玥一听，怎么是五哥的声音！

        咦？珑翠轩连个开门的宫人都没有吗？

        “五哥！是我，苏霁玥！”

        苏霁琛眉头微皱：“你来干嘛？”

        “你能不能把门开开，我们进去说？”

        大门隔着，声音变得有些沉闷：“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并不熟，你走吧……”

        “等等！”苏霁玥连忙叫住他：“我是来谢谢你给的饴糖，还有那块布，喂！你别走……”

        宫门那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似乎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天色已彻底黑下来，最后一点日光，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下。

        “殿下，咱真的要走了！”小唐子再次焦急地催促。

        他声音不小，苏霁琛悄悄折回墙脚时，全听了去。

        这就要走了？

        苏霁琛轻轻抿了抿唇，微垂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凉意。

        他只是……不想欠人情，不想叫外人压自己一头。

        毕竟，即便那个人没死，也有宫人敢欺辱他，慢慢的，他也明白了一点——

        就算他不得宠，就算他出生低微。

        只要他还顶着皇子的名号，那些人总有忌惮。

        只要他的“胡作非为”还在底线之上，旁人也不能置喙。

        轻轻抓握紧拳头，苏霁琛嘴角噙着自嘲的弧度，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他竖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在那个小太监反复催促后，六弟到底松了口。

        “算了，我们走吧。”

        看，又是这样的，像他这样的人，根本没人会在意。

        靠着墙站了会儿，一直等到外头脚步声，消失在宫道尽头。

        苏霁琛的奶嬷嬷曹氏端着饭菜从小门进来，远远地看见五殿下，独自倚着墙，瘦弱的身子弓着，微微含胸垂头。

        薄薄的月光从墙头落下，如薄纱披在他肩上，平添一丝落寞。

        “殿下？”曹嬷嬷试着喊他。

        却见他抬眼时，那抹落寞瞬间被冰冷取代，又变回平时阴晴不定的五皇子。

        “主子，饭菜拿来了……”

        话未说完，苏霁琛已走到面前，扫一眼她手里的食盒，伸手轻轻一探。

        “一点热气也没有，又是平常那样？”

        曹嬷嬷面上闪过心疼和无奈，叹息：“老奴去求其他嬷嬷，给几个……”

        “不用，”苏霁琛抢过食盒，头也不回地朝里间去：“我不喜欢欠人情。”

        另一头，苏霁玥带着小唐子，一路快跑回含光宫，虽然轻手轻脚的，还是被奉珠逮住。

        奉珠不会处罚她，但不会放过小唐子。

        “你，给我跪搓衣板跪去廊下，没我的准许，不准吃饭！”

        小唐子顿时苦了脸，哀求着苏霁玥救他。

        “奉珠……”苏霁玥抱着她的胳膊，想要撒娇。

        结果才摇了两下，就被奉珠轻轻拍开手。

        “主子。”奉珠难得眯起眼睛，明明在笑，莫名感觉瘆人。

        “奉、奉珠……”

        “奴婢虽不能罚您，但管着您的点心，这点还是做得到的，您说呢？”

        点心！那不行！绝对不行！

        眼看主子意有松动，小唐子嚎得更厉害了。

        “咳咳，小唐子啊，其实我想了想……”苏霁玥笑眯眯地看向他，后者拼命摇头，一步步后退！

        “那啥，你就当帮主子一个忙，哎呀，你别急着拒绝啊！银子？不行！我一个月才得多少钱？大不了，以后我的点心分你一些，还有……你要是喜欢画画，上书房若是开了画画课，我也带你去如何？行啊？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小唐子苦兮兮跪了许久，眼看着月亮越升越高，膝盖都有些麻了。

        “嘿！”

        得，主子这回又有什么事？

        他打定主意，不管主子说什么，都不同意。

        “这个给你垫着，省得膝盖青了。”

        一个小软垫递来，小唐子一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主子，您真好……诶？主子您要去哪儿？大晚上的……”

        话未说完，小软垫扔在他脸上，打断后面的话。

        “我马上回来，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有东西落路上了，知道吗？”

        小唐子一把抓住软垫，正要喊住主子。

        只见她“恶狠狠”地回头，警告道：“要是敢告密，你偷偷用软垫的事，别怪我不留情！”

        小唐子：“……”

        曹嬷嬷收完晾晒的衣服，回到前院时，远远看见主子屋里还亮着烛。

        昨日，苏霁琛仿佛忽然改了性似的，既没有胡乱发脾气，也没有看杂书、和小太监玩。

        一直埋头看着正经书，就连吃饭也是匆匆几口。

        本以为昨日是他一时兴起，想不到今天也在读书……

        曹嬷嬷有些不确定，真的是在读书吗？不会又在开小差吧？

        这么想着，她正要走上前一问究竟。

        忽然听见主子房间方向有动静，那烛火晃了几下，窗户上的影子明明灭灭。

        她快步走去，敲门：“殿下？”

        里头又是一阵骚乱，隐约还有嬉笑声，曹嬷嬷又凑近些，欲细听，那笑声不见了。

        烛火也恢复平静。

        “殿下？”

        又敲了几下门，里头总算有人回应。

        “嬷嬷，我在看书，你先去睡吧。”

        “哦，这样啊，”曹嬷嬷想了想，追问道：“我听殿下屋里有动静，刚才……”

        “没什么！”苏霁琛打断得有些急，不过很快平静下来：“是我窗户没关紧，不小心放了只小虫进来，我一会儿就把他赶出去！”

        “可还有……”

        “什么都没有！”苏霁琛故作不耐烦：“嬷嬷怎么还问？一点风吹草动你就要管着，我这书还看不看了？别再打扰我了！”

        听他语气坚定，曹嬷嬷这才放弃追究，转身离开。

        等人终于离去，一点脚步声也听不见后，苏霁琛长舒一口气。

        但在转身瞬间，眉毛皱起：“你怎么溜进来的？”

        “珑翠轩有偏门，我看见有个嬷嬷从那儿提着食盒出来，于是就溜进来了。”端坐矮凳上的苏霁玥，羞赧地挠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转，她还浅笑着吐舌头。

        “那什么……我收到五哥给的布还有糖，总觉得过意不去。”

        “说了不是我。”

        “得了吧，五哥，答案都写你脸上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跳下凳子，又向苏霁琛跳来。

        “干嘛！？”

        苏霁玥看着五哥炸毛的模样，撇撇嘴：“我们是兄弟，五哥一副我是洪水猛兽的样子……我是要给你这个啦！”

        哪个？

        苏霁琛下意识看向她伸过来的手。

        白白的手心躺着一大包……

        “点心？”

        苏霁琛困惑了，没事送他点心做甚？吃又吃不完，放久了浪费。

        “我没有存饴糖，平时拿到的都吃完了……所以，我把点心带了过来，这些很好吃的！你相信我！”

        他又不是七岁的小孩！

        苏霁琛别过脸去，拒绝意思很明显。

        然而，某人不给他机会。

        “五哥存了那么些饴糖，肯定是爱吃甜的，甜食嘛，我懂！你信我，吃一口就知道了！”

        说着，一块白白软软的糕点，怼在了他嘴边。

        “我不吃……”

        “咕咕——”

        一阵不合时宜的肚子叫，让他的两颊瞬间染红！

        这一回，苏霁琛面容有些挂不住。

        苏霁玥勾着一边嘴角，挑眉：“所以呢？五哥你吃不吃？”

        片刻后，苏霁琛乖乖地张开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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