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当众之下

医院的消毒水味儿重的呛鼻子，行走在行廊中能够听见病者亲属们的哭泣与喜悦，这里是人生悲欢最真实的写照，短短看去一眼，就窥见许多人所经历的人生。

        由迢给张政祖母买了补品，他不知该怎么开口，或许是逼迫到无处可去的地步，才回想起这份早已让时间流逝掉的亲情。

        一个把亲情看成比命还重的祖母辱‖骂的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亲孙子。他们都让由甄玩‖弄在手掌中，成了自认清醒的愚蠢玩偶。

        由迢按照张政给得具体地址，走到病房们前，他抬脚透过门上的窗户去看里面的情景，结果便是什么都没瞧到，他把礼品掩在身后，双手交缠着。

        进入的理由是什么？又能说什么？他总不能把事实告诉一个病危的老年妇人，像是在鬼门关前给她扔了两块儿阎王带来的白骨头。

        “你是病者的家属？”

        由迢偏过头，面前是一个年轻的护士，戴着口罩，手里捧着记录本。

        他犹豫了下，点头。

        护士的声音很轻，说:“这年头能够来看病人的家属就算很尽孝了，我们旁外人都能体贴病人家属忙碌，别说爱你们的病人本人了。快进去看看吧。”

        说罢，护士推开门，询问起张政祖母的身体状况，她不曾开口提及门外还站着一个，仿佛方才奉劝由迢的不是自己。

        由迢见护士出门，才拿着礼品进门。

        张政正要拿苹果给祖母削，一转身就看见了由迢。

        他忙伸手接住礼品放在一侧，缓缓说道:“由学长能够来看望就已经很让人意外了，怎么好意思让由学长再买东西。只是不要更会折了面子。”

        由迢说:“没事的。”

        他的视线落在床上的妇人，正半靠在墙上。

        妇人姿态优雅，神情平淡，只是脸颊苍白，双唇都没了朱红色。她少去往日奔波的劳累，更不会撒泼，像是一只冬日倚在巷子口的梅，花叶正惨败的枯萎，却不曾弯下了腰。

        她自己或许都快忘记了，在他丈夫和儿子没有离世前，她是贵妇们聚会的常客，所有人都笑脸迎迎的叫一声张夫人——林亭。

        由迢组织着言语，想着该怎么开口。

        妇人微微抬手，笑:“我已经知道了，由甄告诉我了。”

        由迢眼眸波动，淡声道:“好吧。”

        张政一头雾水，他皱眉，想得知两个人再聊什么。

        林亭随便编造理由要把张政调走，称要吃哪家正热卖的糕点。

        张政看了一眼由迢，又看一眼祖母，他虽不得知究竟发什么，但还是听从祖母安排，离开病房。

        林亭捏着病院的被子，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我起初还以为那是由甄胡乱说出的，用来恶心人。然而他让我自己判断，嘲笑我多年的复仇怨恨都发在了至亲骨肉上。”

        由迢取出那块儿玉，递给林亭:“由甄在告诉我后给我的，他说这是我亲生父亲的。”

        林亭抓过玉，仔细观望着，她的眼眶又凝上圈泪水，微微向上仰头说:“由甄说的没错。他是我们张家的救命恩人，抚养了一个张家的孩子。”

        “我们要做一下亲子鉴定吗？”由迢问。

        他抱以最后的庆幸，却不知能为何庆幸。一场骗局要用一场骗局来掩盖，总归还是逃离不了欺骗。

        林亭把玉还给由迢:“不用了，我已经不在意是真是假。我不想相信你是我的祖孙，又期望你能是我的祖孙。”

        由迢下意识的上前，任由林亭靠在自己怀中，说了一声祖母。

        那声祖母的语气很淡很轻，晚风都能把这两字吹散到各处，只是听的人不忍放弃，会把这两个字刻在自己脑海中。

        时隔多年，林亭又拥有了真正的亲人。

        可是却没有所预料的那么惊喜了。

        傍晚趁着林亭熟睡，由迢偷偷叫医生拨了一根她的头发，暗自做了dna鉴定。他期待着结果，预料过再会有无数的骗局。

        然而事实就是——亲生祖孙。

        由甄在死前没有骗自己，却练练续续骗了好多年。

        接下来的日子，由迢都在林亭身边，他会推着林亭的轮椅行走在医院的院子中，怕太过寒冷又给她增添许多衣服，也会和张政一同替林亭削水果，买糕点。他在一个老人的最后时日中试图去尽现出多年的孝心。或许他们只是包含血肉的亲人，却在无形奉献中各怀心思，用来弥补其他人。

        由迢的手机总有简泽云的来访，消息也曾不出穷，他恨不下心把那个人拉黑，强忍着拒绝了许多次。

        冬日的年要来了，手机的群愈发热闹，已经有抢红包的环节出现，那个人的消息也未减一毫。由迢没有心情，随手在a他的群中发了消息。他在想，他的爱是否低到尘埃中，就算遭受欺骗也执迷不悟。

        “由迢，什么时候带着简泽云来找我和容池照玩阿。”

        常义推开房间的门，看着昏睡的白祁。他揉了揉床上人正泛着红的手腕，眼眸含着笑。

        由迢“嗯”了一声:“会的，你和容老师会好好的吧。”

        常义点上蜡烛，笑着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和容池照的关系很好很暧昧。话说白祁怎么还不回来，哥都想他了。”

        由迢眨了眨眼睛，叹出口气:“谁知道呢，他去其他国当交换生后就不咋活跃了，偶尔发个沙雕视频，评论两句群里发生的事。”

        常义拿起蜡烛，贴近去看燃着的火焰，眼眸半眯着，他将手机免提，扒开白祁的衣服裤子，拍着他的脸。

        他见白祁醒来，轻声说:“电话对话的是由迢，你也不想把你的发‖骚样子给好友知道吧。”

        白祁瞪着常义，不敢言语。

        “对啊，你最近和简泽云怎么样，有没有天天很累，很忙，很困，做的浑身疲惫。”

        他抚摸着白祁的身子，狠狠的按着胸前的粉点，声音无法充满情‖欲，略微带着点嘶哑。

        由迢心头一颤，他抿了抿唇:“我和他…………反正我是挺累的。”

        “我给你送点东西补补？”

        “你能不能滚。”

        常义笑出声音，再次拿起蜡烛照亮昏暗的房间:“好嘞，不打扰你了。有空来找我们玩。”

        他挂断电话，低头看着凝固在底部的蜡油，他手指一横扫过蜡火，把白祁的双腿扒开。

        “挂电话了，你可以发‖骚了。”

        年前少不了的就是烟花，午夜炸裂在上空要比星星还明亮，乍响的声响贯彻在窗外，有人卧床忧心忡忡睡不着，翻来覆去，也有人在床上猛烈做‖爱，与烟花并同释放。暧昧与分离不若一瞬那么短暂又美丽。它们却也能如烟火刻在人的眼眸中。

        然而，它们无心看烟花，为自己，为别人，更是为了这一夜。

        翌日。

        由迢起的很早，为林亭的画展做准备。

        他没像张政一般拦阻林亭去办个画展，深刻懂得似乎林亭有着回光返照的景象，清醒的时间变多，食欲增强。当他看见林亭开始有精力去绘制画的时候，就会为她调好颜料。

        那一幅又一幅画作有少女的娇羞期盼，与丈夫的恩爱，膝下子孙环绕。无不是林亭对待事实寄托的幻想。俗话说将死之人会在临死前产生太多的思绪，用来弥补今生所遗缺的事情。

        “人本来就会充满幻想和热爱，只有在认定的悲惨现实中才会失去骨子里的温柔。”医生给由迢和张政说:“这里建议家属听从病者的要求。”

        张政没法去做决定，他的上面有太多的长辈，然而长辈们根本不顾虑林亭。在十几面前，他们把林亭看做骄傲，外人听闻后都要说一声那个画家是我的什么什么亲属，在林亭变成一个疯婆子后，没人愿意把家丑扬给外人，避之的动作恨不得快到抓不住身影。

        于此，张政才能拥有决定权。

        举办画展的那一天，林亭病情加重，躺在床上几乎没了知觉，倒是画展的情况要比想象中的要好上太多，不少名流的画家都前来“赴宴”。在得知林亭已然病卧床上，不免伤心难过。即便这些情感流露的太过于明显简单，也不能否认他们对艺术的追求。

        追求艺术的人不在乎性命，只在乎有人带着艺术离开。

        人死了，但是艺术长久留着。

        林亭悄悄告诉由迢，她将会活的长长久久，因为她的画会替代自己的精神永恒。

        她只是太想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了。

        如今由迢和张政穿梭在这个没有画主的画展中，成了主要的负责人。可他们知道，这里每一笔画都有着林亭的鲜活气息。

        由迢对林亭没有亲情，却有敬佩惋惜的感情。他没法去劝说，去讨论情爱。

        他比谁都要失败。

        “你好，请问这幅画可以贩卖吗？”

        由迢缓过神，转身说:“画展的画只能欣赏，不可——”

        他让人用唇堵住了嘴。

        当众之下。

        简泽云看着面面的由迢，他貌似消瘦了不少，会是思念自己吗？

        他瘦了，好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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