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好像世上，或者准确点说，东境五州之中，很少有记得五六岁的沈慕堇模样的人了。

        倘若在东境五州的高门世家中提一句“沈慕堇”，大多数人只能想起十五岁之后的她。

        一张精致美丽却常年不见波动的脸庞，配上规矩端庄的姿态举动。

        她站在那里，就像是一片皑皑白雪，和屹立在其上晶莹剔透的冰雕。

        沈慕堇当然不是冰雕，她是活生生的人，但却比冰雕还要庄严肃雅。

        人是俗物，喜好美色，少有例外。

        所以少有见沈慕堇第一眼不被蛊惑的人，但也仅止于第一眼了。

        话本里常说冰山美人让人有征服的欲望，然而再冷的冰山到了沈慕堇面前，仿佛都不过如是了。

        她不冷，只是神情少有波动，但却莫名地让人想敬而远之，仿佛在她身边，再放浪形骸的少年人都得收起玩世不恭的那一套，整理好松垮垮的衣衫，站直了身子，脸上带出庄重的神色来。

        他们不知道顾恪安这种行事素来潇洒的公子哥，是怎么能忍受长期待在沈慕堇身边的。

        最初那一两年，顾恪安还会认真跟人解释沈慕堇哪哪都好，小时候更是可爱，五六岁的小冰雪团子，睁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叫你“哥哥”，声音稚气又乖巧，头上顶着两个乌黑的小啾啾往人怀里钻，谁会不喜欢呢？

        长大之后人很热心肠而且天赋极高，她只是规矩守礼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缺点。

        再往后，他懒得说那么多，便只回一句，“她长得好看，东境五州最好看。”

        听到的人都会颇为认同地点点头，但没人会往旖旎的地方想，她长得确实好看，集沈凌两家之大成，放眼灵法大陆都算得上数一数二。

        若不是她的性子不讨喜，只怕裙下之臣会如过江之鲫，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除了东境寥寥几个世家或大门派的嫡系内门，竟没多少人真正认识她。

        而顾恪安，陪她从五六岁的雪团子，长成现如今十九岁的雪美人。

        他总归是比旁人要更了解她一些的，他知道她因着修炼的原因，自小便不怎么与同龄人来往，身边围绕的大都是长辈，又兼之身体一直不怎么好的原因，所以她向来懂事听话又守礼，小时候就能看出几分沉稳的性子来，太活泼的事情都不做。

        比起同龄人而言，她行事不自觉地就会内敛规矩许多。

        经年累月下来，她仪态出挑得颇为惹眼，在一众风流恣意的世家子弟中，显得格外娴静克己，不自觉地就让人觉得有距离感。

        再加上她本就不太擅长与人交流，素日行事谨慎，无意多出风头，所以让人越发琢磨不透，不敢靠近。

        但顾恪安全然不在意这些，先不说他与沈慕堇颇为投缘，是实打实的十几年交情。

        只从功利角度来看，沈慕堇能带给身边好友的东西，远远超过同辈的世家子。

        在旁人都还得靠家族或门派的资源庇佑供养时，沈慕堇已经成为那个有资格置喙资源分配的人了。

        顾恪安听到她说“法则之境”时，就莫名心安了不少，他可以不在意容家龙凤的大机缘，但是紧迫感还是要有的。

        沈慕堇往往是那个能舒缓他紧迫情绪的人。

        他半开玩笑地问道，“说实在的，真的不能去你那儿吗？”

        沈慕堇沉默了片刻，“再等等吧，我还控制不太好。”

        他们心知肚明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话说到这份上就该停了。

        “我室友要回来了，先不说了。”

        顾恪安轻轻点了点头，虽然也知道她根本看不见。

        “好，再见，晚安。”

        ——————————————

        次日清晨。

        沈慕堇换上了那件云水蓝的学服衣袍，腰间环着云峰白的腰封，同往日里素雅低调的打扮别无二致。

        推开自己卧寝的门，寝室公用客厅中站着一个人，见她出来，友好且客气地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沈慕堇也毫不在意，她与她的室友本就关系淡淡。

        祈安学府的学子寝室为三层小楼，底层最大，二层次之，三层最小，但这面积的差异只体现在公共区域里，每人的卧寝都是一般大小的。

        每层都有公共客厅，分别都是四个卧寝，卧寝不大，放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正正方方的小桌子之后，便再没旁的东西了，平日里，除了睡觉，一般大家回寝室之后都会选择呆在宽敞舒适的客厅里。

        除了沈慕堇这种极度少话的人之外。

        她今天上午有课，是剑术基础，很重要的一门。

        祈安学府绝大部分灵师会在一级生时就修这门课，但沈慕堇碍于自己底子实在太差，只能在二级生时才敢选。

        不过，因她是辅助类灵师的缘故，这种举动倒也没太过引人注目。

        灵法大陆充斥着灵气，便是凡人界中也有淡薄的灵气流动，更遑论是灵师所在的四境之地了。

        灵师乃是灵法大陆中身具灵根的修炼之人，灵根只分两种——善攻击的为天启灵根，善辅助为玄盈灵根。

        因此，灵师也被大体分为攻击师与辅助师。

        但这并不代表辅助师一点攻击力都无，也不代表攻击师无法修炼防御之类的灵术。

        只是二者在修炼上的天赋不太相同，刚开始辅助师在单打独斗时会比同期的攻击师吃亏不少，但随着灵师不断成长，这种“单干”时的差距会消弭于零。

        在这些灵法四境众所周知的信息之外。

        还有另一个玄之又玄的领域，名为——

        法则。

        灵法大陆灵气充沛，所以生而便具灵根可修炼者繁多，但并非所有灵师都会觉醒法则。

        迄今也无人能搞明白，“法则”究竟是什么。

        只能认为它是天道赐予灵师的第二类天赋，而这类天赋并不是仅靠修炼就能得到的。

        法则种类颇多，至今也无人能总结完全，更别说给法则起名字了，目前，对法则掌控最好的东境世家也只能将法则大体分为元素类，控制类与特殊类。

        一般而言，只有灵师自己知道自己的法则是能做什么用的，但这种“知道”也会随着觉醒程度的深入而不断深入。

        法则就像是一棵树，刚开始觉醒时，灵师只能根据它的状态了解它作为一个小芽的实力，而随着它的不断长大，灵师就能看到它更多的实力。

        比如，较为常见的元素类法则，刚开始时，通常只是一些看起来与灵术差不多的攻击或辅助手段，一条火龙或水龙之类的，但再往后，法则的强悍之处便展现了出来，它或许能直接在灵师的灵根处放一条火龙，或是无差别冰冻对方的灵根，或者剥离所在区域的某一元素灵气，造成元素失衡灵气失控。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因此，法则也隐有“大招”的戏称。

        而这种前后对比，也造成了流传颇广的一个小道消息——

        一个有极高天赋的灵师是可以拥有多个法则的。

        但在“法则”之事上最有话语权的东境隐世之派——

        凌虚宫，曾明确表示过，一个灵师只会有一个法则。

        元虚之战后，灵法大陆才有为灵师所认知的法则出现。

        沈黎南是灵法大陆第一个拥有法则的灵师，第二个则是凌家当时的少主凌安。

        沈黎南的法则究竟是什么无从得知，但凌安的法则却算得上众所周知。

        他的法则类似于传授法则，就是在灵师觉醒法则的路上，起到“师傅领进门”的作用，这个法则在战斗中异常鸡肋，甚至可以称之为无用。

        但对于当时几乎没多少灵师觉醒法则的情况来说，这个法则就如同像是一个香饽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对于当时的凌家而言，完全护不住一个凌安，但，沈黎南也在。

        她帮着凌安建立了凌虚宫，开门立派，招收弟子，既招收散修，也招收世家子弟，不教灵术，不教心法，只点拨法则之事。

        而凌家则隐身于凌虚宫之后。

        传说的最终章，凌安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仙逝之前将自己的法则融进了凌虚宫安燊峰的一个高耸石壁之中，安燊峰无人居住，只供修炼所用，千百年来，不是没有过想将石壁凿下来带走之人，但无奈安燊峰灵气近乎于无，据传是因为法则与灵气难以共存的缘故。

        纵然是天灵师，在石壁周围催动灵气，也只会被石壁吸个一干二净。

        法则与灵气之间的古怪关系，仿佛能解释清楚不少事情。

        比如，东境灵气自元虚之战之后渐渐稀弱，而觉醒法则的灵师恰恰较多出现在东境，灵气最稀薄的地方更是出了一个凌安。

        但却难以解释，明明是两个看似不相容的东西，却能同时出现在一个灵师身上。

        也正因如此，沈黎南与凌安在长久研究过法则之后，曾在凌虚宫成立百年之时，同不少来凌虚宫祝贺的灵师分享了这个发现。

        法则与灵气在某种程度上存在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在灵师修炼之初，是难以做到同时进行正常的灵气修炼和觉醒并修炼法则的，只能择一进行。

        要么，按照灵法大陆一直以来的做法，按部就班地修炼灵气，在这种修炼过程中领悟法则的雏形——

        “技能”。

        领悟到技能之后，说明灵师有了控制灵气与法则和谐共处的能力，便可以酌情考虑借助外力来修炼法则了。

        要么，就选择法则优先，不刻意修炼灵气，要学得够“杂”。

        琴棋书画、刀枪剑戟等等都要涉猎，刻意感知技能与法则的存在，等到能觉醒法则之后，便开始正常修炼灵气。

        但通常而言，觉醒法则的灵师，在地阶满盈境之前，修炼灵气时会比别的灵师慢一些，或许其中也有法则的抑制作用在。

        然而，第二条路，一般只有在东境才行得通，仿佛东境受法则之力庇佑一般。

        而东境之中，又属凌祈州最佳。

        但凌祈州又着实不适合灵师修炼，因为此地灵气稀薄，且法则压制之力颇强。

        早在凌氏败落之际无人知晓法则的存在之际，就陆陆续续有人搬离，等到了后来，偌大一州竟只剩了凌氏一族。

        再往后，凌祈州又热闹过一阵，但实在难以与天地抗争，只有法则成形的灵师能在凌祈州中活动自如，除此之外，也就只能在凌虚宫庇佑区域之中才行了。

        所以，灵法大□□境之中，三境的灵师依然选择之前的方式进行修炼，毕竟灵气是实打实的，而法则过于虚无缥缈，谁也不知道自己会觉醒一个什么样的法则，万一是个无用的，反倒浪费了过往的时间。

        而东境中，凌虚宫自然是走第二条路子，毕竟他们有凌安留下的石碑，法则之路会比旁人顺畅一些，其余四州的散修自不必说，比起法则来，更看重灵气修炼。

        而世家子弟，也很少有修炼初期便进入凌虚宫的人，大都会选择去四境学府进修。

        四境学府分为，南境祈安，北境卫安，东境祈元，西境卫元。

        其中，只有东境祈元学府之中有着凌虚宫传承下来的《启法之书》，也因此祈元学子会较早地接触到法则，但却不会跟凌虚宫弟子一般刻意压制灵气修炼，这导致在玄灵师阶段，他们灵气修炼不如其余三境，法则修炼不如凌虚宫弟子，但两者又恰好形成一个实力互补。

        说到底，不过是走的路子不同，并没有孰强孰弱之分。

        自此，沈家长长久久地屹立在东境之中，而凌虚宫则有意隐藏自己，不再广开门派招收灵师，五六年能收一个徒弟就算不错的，弟子一般也都是凡人界出身却身负灵根的，或者便是四境之内的一些孤苦幼童。

        除此之外，凌虚宫只等着四境学府把适合的学子送来，他们着重修炼一下法则之事，收点学费。

        虽说在灵师眼中，法则并不比灵气高贵多少，但同阶灵师对战中，一个有法则的，确实会比没有法则的胜算更大一些。

        再加上，凌虚宫代代都有天资绝艳之辈，所以，四境之中的一流世家对其还是颇为尊崇，但再往下，在普通灵师中，凌虚宫更多的是一种神秘符号一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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