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最近宫中有大事发生。

        一向不近女色的睿宗皇帝从周宰相府中带来了一个绝色美人。据闻皇帝被那狐狸精迷住了心窍，日日与其缠绵，夜夜与其欢好，再也顾不得什么雨露均沾的屁话。

        一下子，名不见经传的白玉被宫里的女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她们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扔到那宫里水最深的鸣翠湖里喂鱼。而代表后宫权力所向的四妃虽然都没有什么举动，但心里早都恨得牙痒痒，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白玉被封为玉妃，虽不是四妃之一的封号，但在这宫中名分也排在了第五。有时也能和四妃平起平坐，接受相同的赏赐和待遇，羡煞旁人。白玉自知自己出身卑微，一不留神就会被人坑害，在宫中更是小心谨慎，避免行差踏错。

        这日，四妃和白玉在建筑于鸣翠湖之上的碧竹亭喝茶谈天，闲情逸致，好不愉快。白玉眉欢眼笑，发出“咯咯”的笑声，正听德妃讲那白玉入宫之前在宫中发生的趣闻。虽然她心思早已飞到九重天外，但样子还得做出来。时不时地点头嗯哈，让德妃的自尊心得到了空前满足，好似遇上了心灵相通的姐妹。

        白玉偷眼观察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四位宫妃。虽然已经见了几次面，但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在这险恶的宫中要想活下去，还得好好研究自己的对手。

        四位宫中最有权势的妃子，她们按“贤良淑德”封位：周嫣，周宰相之女，花信年华，和皇上年纪相仿，资历最深，排位也最前，在此之前一直掌管六宫之事，颇得皇上信任，封为贤妃；方玥怡，方大将军之女，桃李年华，和自己年纪相仿，仗着父亲的权势，在宫中嚣张跋扈，但无人敢得罪，封为良妃；戴梦瑶，御史大夫之女，同样是双十年华，在宫中一直谨小慎微，外界颇有好评，封为淑妃；田玉珍，吏部尚书之女，碧玉年华，年纪最小，天真可爱，不经世事，封为德妃。

        四妃姿色皆为上等，且各有特点。周嫣端丽冠绝、秀外慧中，方玥怡娇柔妩媚、光艳逼人，戴梦瑶花颜月貌、小家碧玉，田玉珍桃腮杏面、妍姿俏丽。

        龙应天的福气不薄。

        而四妃中除了德妃讲到兴起、口若悬河外，其他女子都在偷偷打量眼前这名位份跃升极快、颇得龙宠的新人。

        自从白玉入宫后，宫中就盛行一句话“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一时间人心惶惶，都道这皇上的新宠是柳贵妃那狐狸精的转世，绝色盖世，宫中其他女子日后想要得到皇上的恩宠可难了！

        只见她身着纤腰玉带白缎裙，鬓梳朝阳五凤髻，头戴如意金步摇钗，手拿轻罗小扇，正给自己扇风。只道其，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疑是仙女下凡来。

        德妃讲完趣事，众人哄笑后，气氛有些冷场。白玉正想告辞，回宫练琴，可那边却有人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良妃是最沉不住气的。一想到这狐狸精用美色迷惑了皇上，让自己独守空房，寂寞枯寂，心里便像有了块大石头，难以安心。她真想上前用自己锋利的指甲划破她那颠倒众生的小脸蛋，好一解心头之恨。

        她起唇道，“妹妹真教人羡慕。这才入宫几天便得赏赐黄金千两、绸缎百匹、奴仆几十，最紧要的是，妹妹你居然入住了凤栖宫！这宫里谁人不知那是皇后的宫殿，皇上这是要把你往那凤位上捧啊！”

        一下子鸦雀无声，众人的脸色皆变了。良妃哪壶不提提哪壶，这话说到心坎上去了。她们沉着气，和玉妃说笑谈心那是因为现在这个女人还没伤到她们切身的利益，犯不着动手。可若是皇上存了把她封后的心思，那她们就不能袖手旁观再装姐妹了，毕竟她们入宫背负着家族的使命，便是为了那个位置而来。

        白玉倒像个没事人似的，轻笑道：“姐姐说笑了，这是要折杀臣妾啊。这宫里谁人不知妹妹出身卑微，就是借妹妹十个胆也不敢觊觎那崇高的位置。”

        良妃在心里直骂不要脸，这宫里哪一个女人不渴望后位，就连那低微的宫女也妄想哪一天能一夜承恩，飞上枝头变凤凰，脸上却不动声色道：“这不是有前车之鉴吗，先皇熹宗宠妃柳茹云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妹妹你呀真是想得太多了。若是能长受帝王恩泽，这宫里谁还敢提你那上不了台面的出身。”

        良妃在“上不了台面”这几个字上加重语音，听起来分外刺耳。

        白玉看到站立身后、勤劳奉茶的烟雨此时握紧了拳头，怒气冲天，却因为是哑巴而有怒气无法言，忙示意她别激动，静观后事。

        贤妃此时也坐不住了，白玉是周府上的人，和自己脱不了关系，总觉得良妃是指桑骂槐，连自己也骂了，忙打圆场，“这入了宫，便都是好姐妹，应为皇上开枝散叶，多子多福才是。何必纠结于小事？瞧玉妃这容貌，这涵养，这性情，将来生下的皇子定是一等一的人才。”

        贤妃明是劝解，暗是在提醒在座几位妃子，这几年众位一直无所出，而如今这玉妃娘娘颇为受宠，指不定将来哪一天先于她们诞下皇嗣。若是生了个男孩，那指不定就是未来的储君。还是少惹她为妙。至少在明面上众人还应是好姐妹，给彼此留些进退的余地。

        而她却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近些年来她一直怀疑自己有生育问题。玉妃是父亲派进宫的人，如果玉妃生下儿子，那就等于解决了她的一个难题。

        白玉虽然心中有气，但也知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正好贤妃给了个台阶下，便接受了这番好意。她纯真地傻笑道：“姐姐谬赞了。妹妹没想这么远，就想在这宫里过上几天舒坦日子。毕竟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孤陋寡闻，没多大个追求。啥的妹妹都不懂，就对那些赏赐欢喜得紧，皇上不来看妹妹时，每晚都要抱着黄金才能入眠。”

        四妃一听这话中听，这下等出身的人就是下等，才刚来宫里没几天便被荣华富贵迷了眼，找不着方向，竟想在这宫里固步自封以图安然度日，难道她不知道在宫中那是不进则退，我不犯人，人亦犯我吗？纷纷觉得这新人太过自卑，没有野心，明显是扶不起的阿斗，将来定是昙花一现，不知身首何方。便都以蹩脚的理由告退，起身离开这无聊的姐妹聚会。

        唯独贤妃走得最慢，留在最后和白玉并排而立。

        “姐姐何事？”白玉两手交叉放于胸前，目视前方，漫不经心地问。烟雨正在身后抚平白玉坐得久了形成的褶皱，提溜着裙摆，跟着她的步伐走。

        “妹妹，方才……良妃也真是的，竟当着那么多人说出那番失礼的话来，你可莫往心里去。你也知道，良妃在宫里嚣张惯了，有些不懂事，我们得多体谅。”贤妃一直在观察白玉的神色，见无异又说道，“姐姐听家父说，妹妹和他有些旧交情。这可是真的？”

        白玉知道总会有贤妃找上自己的那一天，方才贤妃替自己说话，摆明了是将自己当成她那一边的。便也觉得不意外。

        “对的。周宰相和周公子曾经对妹妹有恩。此次能进宫也多亏了他们出谋划策。”

        “这么说，那就是自家人了。”贤妃牵起白玉的手，把手交叠在她手面上，“这日后我俩在宫中那就是情同亲姐妹，凡事多互相照料。”

        “那是自然。都是一家人。”白玉双瞳剪水，含情凝视贤妃，说的话听来倒也情深意切。

        “时候不早了，姐姐还有事，不多说了。”贤妃款款而立，明眸善睐，头发梳着如云高髻，手挽淡紫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整个人显得端庄贤惠，温柔娴淑。

        白玉内心对这些上演姐妹情深实则拉帮结派的矫情戏着实讨厌，但没有办法。眼前这位举止得体、让人挑不出一丢错的周嫣十足让人头疼。论虚伪吧，她可以比你更厚脸皮；论教养吧，她可是大家闺秀，从小学着呢；论心计，从先前情形就可见一斑。难怪四妃中，皇上最倚重她，是看重她的让人省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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