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万叶

富豪留下的遗产不在横滨。

        这是龙头战争开始的第四十天，千代柊了解到的消息。

        某些方面相当严谨的少女并不在乎是否有观众，自顾自地进行了交换情报的戏剧，并发现了之前一直没能注意到的细节、因此引发了感慨。

        普通人的生活轨迹都有迹可循，哪怕是凝光，在这方面也属于“凡人”的范畴。

        所以做戏做全套地让两个角色接触，对千代柊而言是必要的预防措施。

        至于遗产的下落……

        千代柊确实因为温迪的能力和新马甲的能力有所明悟，但她并没有去证实她的猜想。

        说句对她而言真实的话：千代柊对钱不感兴趣。

        比起把这笔钱告知争夺者中的一方，千代柊更愿意等着别人自己发现，或是干脆没人发现，让她将这笔财产保留、用在日后有可能用得上的地方。

        龙头战争开始的第六十一天。

        有了官方的契约，凝光不再让自己的眼线深入各个黑色组织内部，对外安分了下来。

        但若有不长眼的家伙侵入她的领地，那么仿若宝石的岩造物也不会留情地给入侵者一个教训。倘若运气再差些，那面对的就不是岩石的阻挠，而是罗生门的利刃或毒匕的暗杀了。

        即便凝光转攻为守，即便财产还未露出，龙头战争也如开启时那般快速地停下。

        究其原因……

        大概是两个心理年龄幼稚到加起来不满十岁的搭档（双黑）因为口角争夺，一路杀到了操纵龙头战争继续的幕后之人、白麒麟的所在之处了吧。

        “所以说蛞蝓就是蛞蝓，脑容量小到连信号都解读不出来，比我预计的抵达时间居然晚了整整八个小时！”

        “哈？！是你率先行动的吧？把求助信号藏的那么隐蔽，要不是我你现在还在骸塞躺着！”

        “我那是战略性被俘，如果不是我你早就在雾里被自己的异能杀了！”

        “笑话，要不是你最后掉链子，白麒麟那家伙怎么可能逃出我的重力！”

        “明明是你关键时候没注意涩泽龙彦有同伙，让他被人救走！”

        “你不抓我我怎么可能放跑他！？”

        “那还不是因为中也太暴力，闯进骸塞的时候差点儿把整个骸塞打穿。如果不是为了不让自己被笨蛋的失误摔得血肉模糊、死都死得这么丑，我才不想抓你。”

        “——是你让我尽快制服他的吧？！”

        “这么简单的行动都要我讲清楚，你是没断奶的宝宝吗，中也？一点对策都不思考，就直冲冲地把涩泽龙彦当沙包砸碎大门，兰堂就是这么教你的？”

        “这关兰堂什么事？”

        “啊呀，我还以为中也把兰堂当‘爸爸’呢~毕竟他出个任务你都要再三确认……你真的不是需要父母关照的婴儿吗？”

        “太宰治你——”

        如果是平时，兰堂可能还会顾及首领的存在、以及不想让中原中也总是以被说得哑口无言结束，主动出声打断这两人的争吵。

        可惜龙头战争刚开始没几天，因为被某人的来袭刺激、加上一些无法明说的心理，兰堂接了首领主动递给他的外派任务、到距离欧洲不远的小国家窃取情报，一时半会回不来。

        而在场能制止他们吵闹的，只有坐在办公室主位，笑眯眯旁观的港口mafia首领，森鸥外了。

        “真是有活力啊，这两个人。”

        “明明是幼稚吧。”爱丽丝听到森鸥外的话毫不客气地吐槽，“一个三岁，一个五岁，（心理年龄）不能再多。”

        “这叫‘纯粹’哦，爱丽丝酱。”

        爱丽丝露出被恶心到的无语表情。

        “干得不错，太宰君，中也君。”

        首领发话，斗嘴的两人便停止了。

        准确说，是中原中也主动闭嘴，而太宰知道他不会在森鸥外面前放肆，也跟着无趣地撇过视线，不再激怒他。

        “以二位的能力，想必很快能升到干部的位置了。”

        中原中也算是尊敬地应了声，太宰就满脸无聊地打量起了别的地方。

        森鸥外对此心知肚明。

        他稍稍觉得有些麻烦，但想到这两人相互牵制、以及外出任务的兰堂，又觉得现在的制衡还能再持续一些时日。

        可总归，这些都不是长久之计。

        “虽然白麒麟逃走失踪，但他找到的遗产却还在……”

        森鸥外想到那些宝石，心知那未必是财产的全部，但得到那部分可解燃眉之急，也能有正当理由霸占。

        比起全部的五千亿，这笔钱对森鸥外来说才是有用的，“虽然不是全部，但已经够了。”

        太宰治心里嗤笑了一声。

        他有一个发现，但他谁也没有告诉。

        那些带回港口mafia的宝石并非异能者的遗产，而是涩泽龙彦的收藏。

        真正的遗产不在横滨，也没有被人拿到。

        想到手下听从他的命令收集回来的情报，太宰猜测除了他以外，还有人知道那笔财产的去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没有对这笔财产动心，将它取出。

        算了。

        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

        冷眼看着森鸥外误会更有趣。

        “我对这些钱的去处没兴趣~”太宰举手，用十分无辜的语气道，“所以之后的会议我就不参加了，森首领最近请务必有事没事都别叫我。”

        “太宰！”中原中也看不惯他懒散的样子。

        “没事，中也君。”森鸥外早就知道太宰治是个什么德行，所以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颇为满意他完成任务就抽身的态度。

        “也是我没考虑到这回事。”

        “不止是太宰，中也你也好好休息一番吧，这场争斗持续太久，也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了。”

        中原中也没有回话，只是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低了低头表示认可。

        说是“听从”，也不尽然。

        中原中也服从的不是森鸥外，而是港口mafia的首领森鸥外。

        一个前缀的差别，就是天差地别。

        索性。

        比起太宰治，中原中也的“忠心”是可信的……嗯，涉及他和兰堂本人以外的忠心。

        送走两位属下后，森鸥外后仰、靠在了座椅上。

        “双黑是震慑外部的武器，也是对内的定时炸弹啊。”

        他压低了声音，酒红的眼眸中闪着晦暗的光。

        时间并不停滞地前进。

        因为龙头战争的恶劣影响，横滨各大学校为了学生安全选择了延迟开学或线上教学，直到十一月才重新开放校园。

        现今已是龙头战争结束的第二个月。

        马上就是新年，刚结束财产争夺、还处于新一轮恢复期的横滨已经开始有了些许节日的氛围。

        可街道外看着喜气又热闹，无人踏足的街道内却仍旧上演着不为人知的肮脏。

        横滨某处暗巷。

        本来打算出来完成任务（指一些鸡毛蒜皮的小纠纷）的织田作之助觉得有些麻烦。

        收账也好、处理哪个重要人物的情妇纠纷也好，织田作之助早就已经习惯和有了一套自己的解决方案，但今天显然发生了一点意外状况。

        并不是指他把任务搞砸了，而是在收工前，他不小心撞到了某些残余黑色组织的灭口现场。

        身为前杀手，织田作之助的身手不差，更不提他还有类似预知的异能傍身、帮他躲避数秒后的危险——但游刃有余的前提，是他没有抱着一个“拖油瓶”一起。

        是的。

        他在撞见那群组织成员时，下意识救下了他们用枪口对准的女孩儿。

        那孩子看起来才四五岁，坐在地上哭，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步上父母的后尘，更不提躲避和求助。

        织田作之助没有犹豫地冲上前将她抱在怀里，侧身半滚地躲开了那一枪。

        所以两分钟后，他带着女孩儿躲避那些灭口不成恼羞成怒的组织成员，顾虑手中的子弹不多、没有正面解决而是迂回地逃离，就没那么难以理解了吧？

        逃跑的经历对于织田作之助而言并不稀有。

        在他还没有逃离原本的组织、加入港口mafia以前，他偶尔会有大意惊动了任务目标、或是一击没杀死对方的时候。

        那时候最好的方案就是跑，然后找别的机会重新潜伏、刺杀。

        可在他金盆洗手、还要保护人的现在，只是跑并不能解决问题。

        “害怕吗？”织田问怀里的女孩儿。

        她并没有回答。

        眼泪模糊了女孩的视线，但她敏锐地感觉到了织田作之助的善意，所以哽咽了半天，还是试图给他回应地点了点头。

        “别怕。”织田在龙头战争期间至现在已经收养了四个孤儿，所以他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到现在已经能熟练地安抚小孩。

        “就当作在玩游戏吧。”

        “闭上眼，就像捉迷藏那样数二十个数。”

        织田作之助转过一道弯，终于不再单纯躲避。

        他将女孩放置在废纸箱之后，借着纸箱的阴影以及视线死角暂时隐藏她的踪迹，好方便他出手解决那些麻烦。

        “我保证。”他目光微凝，调整呼吸，子弹上膛，“等你再次睁开眼，一切就会结束了。”

        不再杀人的杀手并非被剔除利爪的猫。

        想要让人失去行动力，也不是非得杀死一个选项。

        ……就是他不可避免地会受点伤。

        最多就是在非要害处中几枪。

        希望不会影响他明天的酒吧之约，毕竟身为他友人的太宰看起来没心没肺、还会在他和安吾任务受挫时不客气地嘲笑，但内心其实不喜欢他们为了一点“（对太宰本人而言的）小事情”出什么不必要的事故。

        红发青年想到这里，颇为无奈地再度调试了自己的状态。

        ——他不可能放着那孩子不管。

        说是被启迪也好，固执也好。

        在他决定放弃当杀手、宁愿日子过得拮据一点也不再度杀人的时候，织田作之助就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不是那么容易。

        但好在直到现在，他也没产生过后悔的情绪。

        ……不如说。

        救人的感觉，真的比杀人要好太多了。

        乱七八糟的思绪在敌人接近的那一刻消除干净。

        舍弃杀手身份但并未丢掉杀手技术的青年呼吸越发轻微，枪口也预判一般瞄准了即将冒出的敌人非要害处。

        紧张的氛围一触即发。

        可正是双方再次撞见的那一瞬间，第三方以不容拒绝的速度加入了战局。

        人未到，声先至。

        “云隐——”

        那是一道温煦的男声。

        随着话音扩散的，是斩出初岚般的一刀。

        “——雁鸣。”

        如流风荡漾，如秋野降临。

        特殊的、如同领域一般的刀气将众人围绕，并伴随着走火的枪口染上鲜艳的火红，好似置身于飘零的落枫，只能被动地看着这幕不失凌厉的美。

        明明能挥出那样气势的刀气，少年本人看起来却个性温顺。

        踏着红枫步入刀气内的白发少年一身略显古老的武士装束，但仅穿一半的振袖和服让他的打扮不显累赘。冬日常见的寒冷天气，让少年脖子围着的一黑一红两条围巾不再突兀，随着他的步伐，那两条围巾也因为刀气的涌动而翻飞。

        若说对他的印象，应当是枫叶二字。

        因为他的发梢挑染了一抹与瞳色相似的枫红，就连袖摆和衣尾也印着枫叶的图案。

        ——是了。

        来人正是鲜少下船的南十字船队成员之一，枫原万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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