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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110)第十三日:大辂南金-相争


大王今早的心情不错,昨夜雄风万里,晨起时居然并不觉得萎靡,顾氏女走出门找到寝玄,说大王起了。

寝玄早有准备,进了正殿,向大王报了朝食的单子,见大王没有反对,向后摆了摆手,宫女小奴便在大宰的带领下送了上来。

大宰看出大王的心情不错,上前凑趣,为大王舀了一杯酒,恭恭敬敬递到大王面前:“大王,酒是淡酒,却是新酿,香气犹在。而且已经三滤,虽还有些沉渣,但昨日进宫,臣放在地库阴凉处沉淀了一夜,用钭舀出皮面的酒,酒色清澈透亮,正适合磨制得极薄的玉杯。”

大王端起酒杯,对着门外的光看,果然晶莹剔透,竟看得出杯中的波纹。大王赞一声有心,喝了一口酒,竟有果香,酒的涩味中夹杂有微甜馨香,这香甜不喧宾夺主,只锦上添花,让酒味更显醇厚。

大王忍不住又赞了一声,对寝玄道:“大宰用心,赏!”

寝玄长腿微屈,应了一声,没人注意他因不满而眉头微蹙。

大宰得大王赞许,又舀了一杯,笑着问:“臣在煮酒时,佐以三种果子,果肉糜烂入味,大王再试试,看能不能猜得出是哪三种果子?”

大王被勾起童心,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正要说话,外面一个宫人慌慌张张来报,子见与子画二位王子,在王后的宫殿之前打了起来。

大王一大早好好的心情,听说两个儿子竟打起来,顿时败坏到了极致。

“卫启呢,叫卫启把他们打开!”大王恚怒,说完才想起卫启北伐邛方,不在宫中。

大王指着寝玄:“你去,把他们打散了!”

寝玄领命而去,远远看到路寝之外,子见与子画打成一团,几名宫甲歪倒在一旁,又爬起身上去拉扯,试图将二人隔开。

子画力气终不如子见,所幸子见防御居多,并不过分用力。

只是苦了劝架的宫甲,打架的是王子,二人向来力大,宫甲畏畏缩缩如何劝得开?反而像是被兄弟二人联手打了一顿,还不能还手。

子画被宫甲拉开,还要往前扑,与子见被拉开后躲在宫甲身后完全不同。

宫门打开,妇息从里面走出来,站在门边看着二人,对宫甲恨声道:“都松开,让他们打!”

宫甲愣愣看着妇息,不知王后何以如此。

妇息脸色发青,薄唇微颤,见宫甲不动,厉声喊道:“都聋了吗?放开他们!”

宫甲才松手,子画又朝子见扑去,子见虽然力气更大,却似理亏,躲在宫甲之后绕,不与子画对面。

寝玄见了,紧走几步,对身手两名宫甲喝道:“架开他们!”

见妇息眼中隐然有泪光闪动,完全没注意自己带人前来,寝玄有意大声:“大王有旨!”

大王的旨意是打散二位王子,宫甲却不敢真打,伸腿碍爹,缩腿碍娘,劝架的反被打架的打了几拳,偏偏不敢呼痛,只龇牙咧嘴的忍着,好不容易拉开二位王子,寝玄才上前,对妇息一躬,转身对二位王子道:“大王有请二位王子。”

大王一早的好心情,被两个儿子的争闹打得烟消云散,当然不愿意见他们,但子画被两名宫甲拦住,犹是满脸的不忿,几次要扑上前去挥拳打子见,子见还好,只一味躲闪,并不接招。

寝玄暗自纳罕,子画身手虽不弱,为人却恭谦,便是对庶民,也是持礼甚躬,怎么今日对自己的异母哥哥如此动怒,连王后也压制不住?

眼下状况,自己前脚走,难免后脚二人又打起来,寝玄不得已抬出大王的“旨意”,对喜怒无常的大王,果然二人都有些忌惮。

见二人衣裳不整,子画眼睛发红,子见则鼻血不止,大王怒气勃发,将手中玉杯掷在地上,玉杯在蔺草席上弹了几下,滚落在木板上,轻微的嗡嗡响,竟然没有摔坏。

大王胸膛起伏不定,半晌才压抑住怒火,看着跪在堂前的两个儿子:“都说说吧,何事争执?”

殿内静默。

寝玄袖了一只玉杯弓身上前,拾起玉杯,用衣摆略微擦拭,见玉杯虽未破碎,却有一道细微裂痕,扭曲在晶莹的杯体上。

“大王息怒,兄弟间打打闹闹的,原也正常,打过之后,还是兄弟。”寝玄将摔过的玉杯纳入袖中,换了一只小心翼翼地放回大王面前的案几之上,轻声道:“便如这个玉杯,便是有些磕碰,却仍是完好。”边说边舀了一钭酒,滗入杯中。

寝玄见大王颜色稍和,从案几上端起玉杯把玩,玩味着自己临时起意的一番话,连忙转身对二位王子和声劝道:“大王问话,为子为臣,当尽言!”

“你问他!”子画歪头看着子见,脸上仍是愤愤难平之色。

子见脸上的难堪一闪而灭,但寝玄深宫多年,早已练就一双察言观色的眼睛,看子见没有说话,退到一旁,直如将大王重又推到最前面。

“深宫中诸事皆是秘密,偏偏深宫之中最藏不住的便是秘密。不用一日,整个王都的人都知道,余的两个儿子在王宫中打了一架,这个消息会长出翅膀,飞出王都,不用多久,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余的两个儿子不睦。说不定卫启伐邛回来,也会问余,你二人何以不睦!”

大王奋力压抑着怒火训斥,却越说越是发怒,声调不由得提高了不少:“因为教子无方,余下旨责骂过曾侯、训斥过蔡侯,因为兄弟相争、得位不当,余讨伐过伍氏,罢黜过宋氏,现在好了,全天下的诸侯都会看着余的两个好儿子,一身好武艺,却用来手足相残!”

大王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声音因低沉而显得苍老:“真好!真真是好!我们兄弟四人,你们的大父阳甲大王,二父盘庚大王,季父右相,还有余,一生所遇,比你二人不知凶险百倍,何曾动过手,流过血?”

大王遥指王宫之外右相府的方向:“成儿遇刺,右相伤心欲绝,世人都道动手的是余,眼光看着王宫,看着相府,要看我兄弟二人火拼一场,但我们谁都没有动手,敛只身到王宫来,便是信任余,余从亚进的军士列阵中走过,自然也出于对敛的信任。可……”

大王想起一生兄弟情谊,虽然有相互信任的底子,可却掩盖不了临老越来越疏远的事实,本想对子见、子画训斥几句,伸出食指对二人指点几下,忽然有些哽咽,竟说不下去。

“你看看你们的样子,成何体统!”大王指着狼狈的兄弟二人,忽然没了继续说话的欲望,屈起食指,然后张开,无力摆了摆手:“你们退下,好好反省一番,莫要叫余失望,莫要叫盘庚大王失望!”

郑达的家中被收拾得整整齐齐,郑达四下看了一眼,竟有些不习惯。从榻边薄薄的灰来看,芷儿在他走后不久便离开了,只是走之前,芷儿将物资收拾得更整洁,整洁得让他觉得陌生。

芷儿不见了踪影,郑达估计不用多久就会恢复原来熟悉的样子,只是想到这一点,他忽然觉得眼下的整洁,竟有些许没由来的亲切。

郑达看了一眼门后,对卢治说:“门后的包袱,你拿来给我。”

卢治依言将包袱放在案头,包袱中散发出异味,卢治不经意身子略略后仰。

郑达打开包袱,里面一个惨白的头颅,一柄断剑。

“阿广。”郑达将头颅扶正,正对卢治和黎逢,“相府亲卫,杀死王子成的凶人。”然后拿起两截断剑,拼在一起,道:

“这是阿广的兵器,我怀疑这便是刺杀子成的凶器,樊替和任克身上的创口,与亲卫的一般无二,但究竟是不是,还要顾七看了才知。”

郑达放下剑柄,在案几上敲敲:“卢治,你让顾七看看,阿广所持长剑是不是就是刺杀子成的凶器。”

卢治应了一声,屏住呼吸,上前扎包袱。

“对了,王后的那个媵臣,叫猛父的,已经死了,埋在坑里最下面的那个便是。”

郑达不顾二人讶异的目光,待卢治取过装了头颅和断剑的包袱,便端坐闭目养神,不再说话。卢治与黎逢知道该告辞,一揖告退。

走到门口,郑达忽然开言:“黎逢留下,我有话要问你。”

黎逢正有话要报郑达,只是郑达伤重,卢治又在,便忍住没言语,听了郑达召唤,对卢治微微点头,返身进屋坐在郑达对面,轻声道:“大人!”

郑达仍闭目思索,良久问道:“里面有什么消息出来?”

“有!”黎逢要说的便是这个,见问,当即从胸前掏出一张划满符号的卷帛,交给郑达,说:“才递出来,属下还没来得及看,得知大人回来,因此先赶来了。”

“外面的情况呢?”郑达展开卷帛瞄了一眼,收进怀中,问黎逢。

“五日来,王后在外面见面次数最多的是……”黎逢上前走近,附在郑达的耳边压低声音:“大王、王子见、右相大人、巫亘、寒嬉……”黎逢一连念出七、八个名字。

郑达闭眼在心中默念一遍,确认自己记住了,问:“除了子见,王后还见了什么异常的人?比如看不出有该见的理由却见了的人?”

黎逢没有犹豫,很快答道:“没有!”

“其他人呢?”右相先前交待,对长老要格外关注,因此郑达人手虽然紧,也安排人对除了亚进之外的每个长老盯梢。

黎逢摇摇头:“除了王子见在洹水边拜见子信,其余未见异常。”

“又是子见!”郑达心中轻叹,与自己如今的猜测不同是,所有探来的消息都指向子见,子见在这次王位的争夺中,究竟陷得多深?

“王位如此诱人,只怕子见也难逃脱纠葛其间吧。”郑达暗想,问道:

“确认?”

“确认!”

郑达沉默良久,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这些事对黎逢无需过多交代,都能办好,黎逢对盯梢之事有异于常人的极大热情,在撤走对各长老府前盯梢的命令下达之前,郑达无需过多扌喿心。

屋内只余郑达一人,显得寂静。

街市上的喧闹在经过一个巷口、三重门之后,已经弱不可闻,屋内寂静得冷清。

郑达端坐,心也冷寂下来。

任克与樊替就死在他的眼前,而他,与其说是猝不及防,不如说是无能为力。若非计五及时赶到,他能不能留得性命回王都都很难说。

樊替跟了他七年,突然身死,郑达心中的痛并不比樊品少,又是痛恨又是惋惜,而面对阿广时的无力感,更让郑达百感杂陈。

郑达回到王都,没有第一时间去回禀右相大人,除了身上的伤之外,他还需要知道王都这几日发生的事,一问之下,王都的精彩,丝毫不亚于泞地,他需要时间好好消化这些消息。

更关键的是,右相大人于他有知遇之恩,只要右相大人愿意用他一天,他就会拼死效力一天。子成遇刺,真相已渐渐浮出水面,只是背后搅动一潭浑水的那只手,究竟属于谁,郑达没有任何把握。

卢治的提议很合郑达的心思,但卢治可以对他说,他却如何对右相开口?

以右相为饵!

这本身是一种冒险,而对右相大人说出这样的提议,更是一种冒险。

思忖再三,郑达决定即便面临右相的猜忌,也要对右相说出这个提议。

漫天撒网也许能捕到小鱼小虾,但真正要钓到大鱼,却需要渔翁选准点,撒些诱饵,不怕鱼儿不吃钓。

如果息开联络梅图,确实别有所图的话,卢治的提议几乎是唯一快速找出意图对右相有不轨之心的捷径。

除此之外,妇息仍会是他最关注的那一个,复庙私会的事浮出水面,郑达不得不重新审视妇息在其间起到的作用,妇息很可能就是整个案件解开索套、打开门锁的那个骨错。

至于从阿广言辞中得到的那一点微弱可能的猜测,郑达还要想清楚该如何入手他还没有想好。

此事关碍非小,他必须慎之又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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