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萧裕反应很快，“皇叔怎么高兴怎么罚。”

        萧怀瑾微垂着眼，玉匙在那一小盏青花梵文杯里轻搅着，眼里的情绪如同野草一样疯长着，似是要把什么东西牢牢缠住，据为己有。

        沉吟片刻后，萧怀瑾缓声道：“看在也不是什么大错的份上……你禁足西楼一月，除却入宫上朝，哪也不准去。”

        想起了鸿禧茶楼里那一幕，萧怀瑾面容一冷，再道：“还有你院子里那些侍婢，尽数换了，往后你的衣食起居，俱由府里的侍卫来近身服侍。”

        萧裕心下有些奇怪，皇叔换他院子里的侍婢做甚？何况那些心粗手粗的男丁，能做好精细的侍奉活儿吗？

        也难怪萧裕为难，毕竟，前世伺候他的都是从外之内层层选拔出的大宫女，每五年一次的大选，选天下淑女年十三至十六者万余人，入选者仅千余人，这千余人中再挑选数名为宫人之首，得以近侍君主左右。

        入选者皆姿色端丽，心思玲珑有七窍。

        要是让他早回来两年，在冷宫里习惯习惯也就罢了…偏偏不久前还是珠围翠绕、侍执巾栉，就这么突然地把女侍全换出来，实在是…

        萧怀瑾看出了萧裕神情间的不愿，再度沉声斥责，“冷宫里那般清苦的日子你都能安然过活，如今只不过把伺候的侍女换成男丁，你就不愿了？”

        萧裕低垂着头，自是不敢有半句违逆之言。

        萧怀瑾冷笑一声，上下两片薄唇一碰，出口的每个字都刻薄又无情，“不过在王府里养了两个月，就养出了这么多毛病，看来还是对你太好了。”

        人刚过来的时候，他处处小心，顾忌着萧裕，怕触碰到他心里的禁区，从不在他面前提起冷宫二字，也严令全府上下任何人不准提。

        可现在，萧怀瑾觉得他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

        这人脸皮厚着呢，身子也金贵着呢。

        如果不是他亲自把人从冷宫里接回来的，萧怀瑾几乎以为这是个锦衣玉食长大的富贵公子。

        要不怎么说有些人生来就是贵人呢，这位不就是么，即便在冷宫里，也养出了这么一副金贵的身子骨。

        而且，最气人的是，他动了气，他还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

        看得更气！

        担心自己再一次控制不住脾气把人打伤，萧怀瑾不想再看萧裕，冷声呵斥，“还不下去领罚，愣着干什么？”

        萧裕连忙起身告退，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瞅了萧怀瑾一眼，猫儿一样蹑手蹑脚地推门离开。

        外面日头很好，刚一出门萧裕就被阳光照了满身，自屋子里带出的一身寒气也缓缓消融了。

        长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萧裕身侧，压低了声音道：“殿下，王爷不就仗着官阶比您大几级么，对你说打就打，说罚就罚，简直过分！等您晋升了亲王，一定……”

        萧裕顿住脚步，回头凝视着长生，语气淡淡却压迫力十足，“上回怎么和你说的。”

        长生眼睛四处乱飘，不敢直视萧裕眼睛。

        萧裕不打算放过，上下打量了长生几眼，讥讽道：“这一上午都未见你人影，本王要传个信都得亲自去，正经事不见上心，说主子坏话倒是显出你来了，同样的错，可以饶你一回，休想让本王饶你第二回。”

        “妄议主子这事，你自去刑堂领罚，回来后去偏厅把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往后该去哪儿去哪儿，你这种需要人伺候的奴才，本王可用不起。”

        说完，萧裕也不顾脸色瞬间惨白的长生，拂袖离去。

        皇叔冲他撒气他不敢反抗，还不能找个奴才撒撒气么，谁还没有点脾气呢…

        而且长生这个奴才，确实聒噪。

        前世他要再昏一点，怕是会在长生的挑拨下，落得个在史书工笔下遗臭万年的下场，这狗奴才若是生在乱世，必是个乱权干政的大奸臣。

        萧裕揉了揉眉角，回了西楼。

        虽然平白受了一通无名之火，午时一到，萧裕还是巴巴赶到了安隐堂，一如往常一般和萧怀瑾一同用餐。

        只是在看到桌案上摆好的饭食时，萧裕的神情一僵，半天下不去筷子。

        本该盛放着鲜燕窝的小巧玉碗，却盛满了一碟糙米粥，另外一个青花小瓷碟里，放着两个米黄色的窝窝头。

        而萧怀瑾面前，则端正摆着一碗精细的燕窝鸡丝汤，一碟蒸梨片，一碟海参烩珍珠菜，外加一小碗粒粒分明的白米饭。

        萧怀瑾吃进嘴里几粒米，偶尔抬头的间隙，看见萧裕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抓着一只黄澄澄的窝窝头，一口一口艰难咀嚼，一副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模样，心情终于好了些。

        萧裕被欺负的没了脾气，也担心再把人惹生气了，直到午后，萧承煦派人来请，萧裕在得了萧怀瑾的眼神准许后，才和那传话的小厮一道出了王府。

        小厮奇怪地瞅了眼萧裕，心道这位煜王殿下在定北王府的处境似是不太好，出个府也要看定北王的脸色。

        南承王府坐落在长街以西，不似定北王府那般恢宏壮阔，而是布局规整，府邸是由贯穿中线的多进四合院组成，分中、东、西三路，剩下便是中规中矩花园。

        很适合养老的处所，这是萧裕前世就得过的结论。

        见到萧承煦后，萧裕一板一眼地行了礼，神情恭敬。

        虽然不知道五皇叔叫他做什么，但很快就要有求于人，恭敬一些没错。

        见萧裕如此，萧承煦的神情松缓了些，上回的火气算是下去了，“今儿叫你来，是想拨一队人手给你，你王府内外俱是萧怀瑾的人，这样也不大安全。”

        除了为萧裕的安全着想，萧承煦还有自己的小心思。

        王府落成在即，萧裕不日便要入主煜王府，届时枕戈待旦，身围都是萧怀瑾的亲信，如何能安心？

        他就是想试试萧裕对萧怀瑾究竟信任多少，会不会用他的人换下萧怀瑾的人。

        虽然萧裕对他也不一定全都信任，但最起码可用他的人手换下萧怀瑾的部分人手，这样他和萧怀瑾互相掣肘，萧裕也就有了可以经营自己的家底与人手的机会。

        这是明智的做法，萧裕是个聪明人，定会答应。

        萧承煦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而萧裕也有自己的打算，垂着的手虚虚地握了握，似是想抓住什么。

        煜王府建的再好，有皇叔府上住着舒服么？皇叔修缮宫苑需要人手，他早就想把那些王府精英调回，这回正好有萧承煦的人手可以顶上，何乐而不为呢？

        “如此，就多谢五皇叔了。”萧裕对着萧承煦又是一礼。

        萧承煦微愣，心想萧裕对萧怀瑾也不过如此嘛，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自己，看来早对萧怀瑾有所防备。

        “南北两镇抚司俱由你皇叔掌管，本王插不进手，只能予你一队校尉以供差遣。”

        懒洋洋地说完，萧承煦丢出一块令牌，道：“你拿着去找赵统领，他自会把人调给你。”

        萧裕又道了声谢，攥着手里的令牌，走了。

        一路上，萧裕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不管皇叔乐不乐意，他就厚着脸皮赖在摄政王府，这样一来煜王府也就形同空设，管是校尉还是骑兵，放进去充个场面就行。

        目视着萧裕离开，萧承煦微侧着身子，以手肘支着下颌，神色慵懒间带着些许乏味。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萧裕满心满眼都是萧怀瑾时，他心里吃味儿，萧裕为了安危利用自己掣肘萧怀瑾，他心里也不大是滋味。

        到底还是忌惮啊…

        今日能忌惮萧怀瑾，来日未必不会忌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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