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大衍朝秋操当日，老天爷十分给面子地结束了连绵细雨。这日晴日当空，惠风和煦，秋老虎初露爪牙，隐隐有闷热感，又时不时有凉风吹过。

        杜溥心兴奋地寅时便起床，照例跑完步后，开始在房间里搭配衣服。

        他穿着一身墨蓝壁衣锦袍，月牙色腰带勒出劲窄的腰身，脚踏玄靴。墨发被发带束起，精神气十足，头上还带了条抹额，衬得他唇红齿白，一双秋水眼亮熠熠的，灵动非凡。

        他站在白蔻面前，无不显摆道：“怎么样？”

        眼睛紧紧盯着白蔻，嘴唇抿着，似乎很在意她的看法。

        白蔻打了个哈欠，没仔细看，“蛮好。”

        杜溥心却十分受用，松了口气，笑嘻嘻的：“那就好。”

        他很爱臭美，平日里的穿搭都是用心琢磨过的，骚包而不艳俗。也深知自己的风格，合适的衣裳加上那张惊艳的脸庞，让人凭空生出三分好感。

        秋操这样的日子，杜溥心和父兄不能像平时一样坐轿，须得骑着马去到坐落在京郊的校场。

        好在杜溥心有些底子，白蔻又给他恶补了一通骑行的理论，才不至于出丑。

        白蔻就得和其他女眷坐软轿慢慢过去。

        两人兵分两路。

        路上，平南侯看到杜溥心骑马四平八稳，有些惊诧，也有些欣慰，“溥心御马还算不错。”

        杜溥心内心大喜，面上却只是淡淡一笑：“父亲谬赞，只会皮毛罢了。”

        看得杜立辉在一旁一愣一愣的，他记得他这个大哥学骑术都是很早之前的事了。今日原本还存着看他笑话的心思，没想到他御马之术如此精进，在马背上稳稳当当，半点不见颠簸之意。

        一点也不像个只学过皮毛的人。他捏着缰绳，垂下眼皮。

        果然他还是像幼时那样聪敏么，过目不忘，一点即透。杜立辉不禁心烦意乱。

        京郊校场，禁卫军全部出动，将此处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防备极严，另还有四万大军在附近的军营待命。

        狼烟滚滚，士兵正在奔走点燃小烽火台，营造战场的氛围。

        空车中有凛冽的味道，冷风从鼻腔灌入肺部，沁人心脾，将人血脉中的好战分子召唤出来。

        杜溥心随着父亲下马，来到一个几十丈高的高台处，拾级而上。

        大人物都是要迟到的，皇帝和众位皇子还没有来，平南侯府算是到的早的。

        几位面生的穿着官服的人凑上来与平南侯寒暄，又与杜立辉套近乎，看到杜溥心时皆是一愣，嘴角的笑虽然还挂着，但眼神中不免轻蔑。

        见此，杜溥心都习惯了，只是冷哼一声，心道你等着。

        他回过头去找白蔻的身影，两人约好了碰头。果不其然，他一眼看到远处有个身影缓缓靠近。

        杜溥心底气顿时足了起来，腰板挺得笔直。他冲那几人行了一礼，道：“溥心见过几位大人。”

        那几人被他这恭恭敬敬的态度看得一愣，还在想着浪名远扬的杜溥心什么时候这么遵礼法了。都回礼道：“侯爷虎父无犬子，子良果然有长子之风，知书达礼。”

        嘴上这样夸，内心却不是这样想。

        即便长了张甜嘴儿又怎样，今日是秋操，杜溥心这么个声名远扬的纨绔能会什么？凭一张巧嘴艳压四方？

        轮到正经事上，杜溥心还是要逊于杜立辉的，且看着罢。几人这样想着。

        杜溥心领着白蔻去熟识环境。

        大衍朝民风开放，众人看着他领着个丫鬟四处游走，倒也没太过诧异。

        正闲逛着，前方突然爆发一阵阵震天动地的齐呼，恭迎王者高呼万岁的盛大架势。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殿下千岁。”

        “四皇子殿下千岁。”

        “……”

        一大串的问安声排山倒海的袭来，冲得白蔻脑壳一昏。

        杜溥心：“皇上来了，走我们回去。”

        他伸出手抓住白蔻的胳膊，修长的手指踟蹰一阵，又向下握住了她的手腕，滚烫地圈住。

        白蔻在原地没有动，“急什么，八百里加急去给他下跪？等一会儿拜完了我们再回去。”

        杜溥心被她的发言吓到了，连白蔻不动声色地把手腕抽出去都没注意到，捏着空气在那儿目瞪狗呆。

        两人在一刻钟后默默回到了高台上。

        高台上多是些高门贵族的帐子，一家一个，样式多多。而官位稍低的人家的帐子则在高台下面，成两条平行的长龙，绵延不绝，一直到视野范围外。

        在两条长龙的包围下，划定了许多赛场，有专门的射箭场地、赛马场地等等不一而足。赛场上已有许多人在摩拳擦掌了。

        杜溥心和白蔻悄悄溜回平南侯府的帐子里，平南侯已被叫到皇帝身边去了，这里尽是女眷之流。

        杜溥心给白蔻指着看，“那就是皇上。”

        白蔻看到一位精神矍铄的中年人，眉眼之间不见老态，却有一头稀疏的银发。一双看透一切的眸子让人心惊，看上去慈眉善目，但眼底却似深不见底的深潭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明黄色的龙袍显得他瘦得只余骨架，可莫名合适，压不住的九五至尊的龙气。

        “他旁边的是太子殿下。”杜溥心悄声道。

        白蔻眼神又转向皇帝身边站着的年轻人，他年纪与杜溥心相仿，有张好皮囊，眉眼轮廓舒心，黑眸深邃。正俯首倾耳与皇帝说话，看上去很恭良温俭。

        白蔻第一次见到活的皇帝与太子，不禁多看了两眼。

        冷不丁旁边插进来一道声音：“心儿！你领着个丫鬟四处招摇什么？”

        大夫人拉着个长脸，肃目严辞。

        她今天学得乖了，并没有穿艳丽的衣裳，只着素白色衣袍，头发上只用一根简易的银簪挽着。

        不知为何，白蔻平日里总用木头簪子杜溥心觉得舒心，但大夫人这样就让人觉得甚是做作。何况这样的大日子，却是不合礼法。

        杜溥心皱眉，“大夫人穿成这样是想表达什么？平南侯府还不至于穷酸成这样，当家主母如此寒碜，也不怕叫人笑话了去。”

        大夫人闻言，诧异又尴尬，开口想说什么。

        杜溥心又开口道：“还是说大夫人是刻意借此向旁人展示自己的处境，好让全京城人都知道平南侯府亏待你？”

        “我没有……”大夫人说着又要哭。

        杜溥心不吃这一套，挥手道：“没有最好，大夫人穿着不得体，未免出去让人笑话，今日就好好待在帐子里吧。”

        大夫人本是想来教训他的，谁知反被教训一顿。现在她在杜溥心面前是越来越没有话语权，偏偏每次杜溥心都占理，她辩驳不得，只好再次灰溜溜跑走。

        白蔻一直在旁看着，直想拍手叫好。

        杜溥心果然是有点小聪明在的，她现在只需提点一两句，他就能自由发挥地将大夫人怼得哑口无言，可喜可贺。

        刚收拾完小怪。

        便见不远处郭忻穿一身劲装，板着张脸，从帐子走向赛场。

        杜溥心大力冲他招手。

        郭忻虎着脸继续走，压根没向这边看。

        杜溥心拉着白蔻将他拦下，看着郭忻怒发冲冠，涨红着脸，明显快被气升天的样子不禁失笑：“郭忻，你气势汹汹作甚去？”

        郭忻眼睛瞪得圆圆的，猛然看见杜溥心出现在眼前还愣了一下，随即又道：“子良，你来了正好，陪我出气去！有人要骑在我们头上拉屎！”

        杜溥心听到他这屎屁尿的污秽言语，直想去捂白蔻的耳朵，然而还未等他动作，就被郭忻拽走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长龙环绕的小赛场之上。用白线划出的宽敞场地，一簇又一簇的人或聚或散，四周吆喝声喝彩声四起。

        远远看到两拨人，正处于箭弩拔张的对峙。

        一方人多势众，气焰嚣张，纷纷坐在长凳上，翘着个二郎腿，十足的大爷范儿。

        另一方人数较少，也不甘示弱，时不时出言讽刺；但观他们的神情，似乎在等待什么。

        郭忻凑到杜溥心耳边，低声道：“王修儒那厮特意与我们找茬，指桑骂槐的！又要与我比投壶。哼哼，小爷我别的不会，投壶还是很准的，你且看我怎么羞辱他！”

        白蔻缓缓走着，淡淡地问：“恐怕不止是单纯找茬？”

        她遥遥看见人多的一方正在密谋着什么，一个个的神情很像滑稽的表情包，胸有成竹一样。

        郭忻听见白蔻插嘴很惊讶，听到她秒解形势更惊讶，招了招手让两人附耳过来，压着嗓子说：“王修儒是四皇子麾下的人，平日里行事就乖张跋扈，几次在外边编排我！仗着有皇子宠信就敢横行霸道？他当京州是他家？今日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他！”

        他嘀嘀咕咕说了一大串，还待再言，那边远远传来呼唤。

        “郭公子——”

        郭忻紧忙拉着杜溥心过去，还没等开口。

        人多的一方中，衣着最为华贵那人站出来，慢悠悠道：“郭忻，你换个衣裳磨磨蹭蹭这样久，莫不是怕了？怕了就赶快认输吧，省得丢面子！”

        郭忻叉着腰哈哈笑得嚣张，叫道：“我会怕你？”

        他一来，人少的一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上前附和道：“郭公子，上！让这厮知道知道厉害！”

        杜溥心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顿觉不妥，忽而掉头要跑。

        白蔻面无表情地推了他一把。

        杜溥心正好扑到众人面前，险些摔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郭忻看着他，眼底泛着一层光，果不其然，他一把抓住杜溥心，挺着胸脯道：

        “杜溥心也来了！他最近一直在锻炼身体，你们且看着吧！”

        杜溥心：“……”

        您当展示猴呐？就差一句“来给看官们钻个火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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