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照顾

自己来日本求学，已有一年时间，半年前，国内北伐混战，家中发生变故，财产全被军阀强掳，父亲的生意命脉也被割断，家里已经拿不出钱寄给自己，前几日，自己没有钱交房租，便被赶了出来，也没有什么朋友在这边，没有住处，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本以为自己活不过今晚了。”陈宝荣凄然说道。

        莫鹤秋：“天无绝人之路，一切都会好的，少年切莫自生悲情。”

        陈宝荣怀着万分的感激之情，望向莫鹤秋：“谨听莫先生教诲。”

        “一个人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今晚你先住在这里。”莫鹤秋将陈宝荣的被子盖紧，自己则睡在榻榻米上。一直以来，莫鹤秋都不习惯日本人的榻榻米，于是在屋子里添置了一张床。

        第二天一早，莫鹤秋出去之前，拿出一笔钱递给陈宝荣，陈宝荣不接受，莫鹤秋强行塞给他，恳切说道：“这钱不仅是为了你自己，你远到日本来求学，学成归国，便是国家之幸，现在的祖国被各方列强军阀占领，风雨飘摇，国家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啊。”

        陈宝荣接过钱，感动感激全部埋藏在心里。

        这一年，莫鹤秋37岁，陈宝荣20岁。

        陈宝荣生性敏感内向，不愿多与人交流，所以在日本也没什么朋友，自此以后，陈宝荣只要休息，便来到莫鹤秋住所。

        莫鹤秋做事隐匿，也从未和陈宝荣透露过自己的事业，陈宝荣虽然不知道莫先生具体是做什么的，但他知道一定是为国家为民族，所以陈宝荣从不过问，

        两人相差十七岁，却几乎没有任何隔膜，两人一起交流历史古籍，谈时事政治，谈人生理想。

        这段时间以来，陈宝荣感觉自己的人生从未有过这样的舒适，也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能遇到这样高贵的人，这一生之中，弥足珍贵的忘年交。

        陈宝荣酷爱戏曲，自小便和戏班子学过，《霸王别姬》更是其中翘楚，自从在东京听过一次梅兰芳大师演绎，便再也难忘。于是他一边读书，一边学习唱戏。

        三个月后，熬过了冬天，东京初春乍暖还寒，陈宝荣又生了一次病，莫鹤秋十分担忧，便提出来，让陈宝荣搬过来和自己同住。这样，自己也可以照顾他。

        久而久之，莫鹤秋才了解到，陈宝荣的父亲经营家具生意，但是这些年战乱，生意不景气，陈宝荣是妾所生，父亲自幼对他疏离，母亲早逝，留下他一个人，无人看管照拂，再加上他天性敏感，不善与人交流，所以性格脆弱也阴暗。

        莫鹤秋一人在东京秘密做事，从起居饮食生活各方面都非常关照陈宝荣，莫鹤秋知他身世可怜，几乎是无微不至。陈宝荣从小身体羸弱，母亲去世之后，便没有人真正关爱他，久而久之，陈宝荣的思想开始发生变化，莫鹤秋于他而言，已经不单单是忘年交，亦父亦友，更是他的精神支柱。

        莫鹤秋广博睿智，好似任何问题任何困难在他这里都能迎刃而解，陈宝荣习惯了这样的依赖，遇到任何事情，都要找莫先生决断。

        莫鹤秋有时候会打趣他：“你呀，就像是我的儿子。犬子要是有你这样深明大义就好了。”陈宝荣笑笑，心中更是开心。

        两人同住一年多，民国十七年（1928年），莫鹤秋回国，和陈宝荣道别。

        陈宝荣拿出自己珍藏已久的戏装，画上最隆盛精致的妆：“宝荣无以为报，给先生唱一曲《霸王别姬》，当是赠别。”

        莫鹤秋坐定，陈宝荣娓娓诉来：“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适听得众兵丁闲谈议论，口声声露出了离散之情。”

        陈宝荣的目光定在“离散之情”这四字上，眼波含泪，声声悲诉。

        一年多时间的相处，莫鹤秋也早把陈宝荣当成自己的亲人。

        陈宝荣凄凄婉婉唱完这一曲，心中不禁感慨，今日，终是遇到能听懂之人。

        戏罢，莫鹤秋郑重嘱咐道：“一定要完成学业，报效祖国，国家需要你。记住，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作呜呃！”

        陈宝荣望向莫鹤秋，郑重点头，和他最密切的人，他心中最挂念的人，却只能深深的埋在心里。忘年之交，情镌永至。

        “等我学业完成，回国之后还能否见到先生？”问出这句话之后，陈宝荣心跳不已，他非常害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当然可以。”

        陈宝荣欣喜道：“我能否去南京寻找先生？”

        莫鹤秋点头：“‘莫氏典当行’，如果有机会来南京，便来这里找我。”

        “我一定会去的，莫先生，一定要等我。”听到这个地址，陈宝荣就差手舞足蹈了，一起在东京相依生活两年，他才知道原来莫先生是做典当行生意的。

        莫鹤秋离开之后，陈宝荣整个人好似被抽空，虽然不再为经济担忧，但他落寞潦倒，不知所云，陈宝荣几次想要放弃学业，回国寻找莫鹤秋，但莫鹤秋说过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学成归国，便是国家之幸，祖国风雨飘摇，国家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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