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第二百二十九章·刻骨

就在刚才，莫共在园子里散步，今日清晨朝露欲滴，风声和鸣，只见惠口美子从西边慌慌张张跑过来，急切说道：“莫小姐，荒木大佐中枪了，荒木大佐中枪了，十分严重！”

        莫共听后，“哦”了一声，继续在园子里散步，脚步轻盈。

        “莫小姐您去看看大佐阁下吧，大佐阁下有生命危险。”见莫共如此心不在焉，惠口美子因为焦急突然大声喊道。

        莫共继续原来的步伐走路，园子里已经走过一遍，又重新走一遍。

        你将我的尊严高昂的踩在泥土里，让我卑微如蝼蚁，我怎么可能不十倍奉还……莫共望着前方带有潮气的花圃，漠然思索着，你在我的烟火里繁盛绝烈，你眉目玉浮清雕，花开如粲，你以为我与你之间是可以如此简单，是能够臣服的吗？倒在血泊里的那个人，原来真的是你……是老天替我还回去的吧？

        那日从雨花台回来，连着几日莫共脑海里都是自己的脸倒在下着大雨脏兮兮的泥水中，连着被噩梦折磨……

        见莫共还是无动于衷，惠口美子又说道：“如果大佐阁下有生命危险，莫小姐您在这里是一定活不了的。”

        “你在威胁我吗？”莫共突然抬起头，肃杀的目光盯住惠口美子，她知道莫共的身份不一般，但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莫共眼睛里的杀气。

        “对不起，莫小姐，惠口不敢。大佐阁下真的中枪了，情势十分危急，您去看一看吧，惠口实在是太担心了。”

        莫共走到惠口美子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道：“如果尊贵的荒木大佐有什么闪失，那我陪他一起死。”

        随之莫共转身离开，惠口美子漠然的望着她，牧野和宏让自己来请莫共过去，结果竟是这般结局。

        深夜，噔噔噔的军靴急促的从门口传过来，惠口美子知道定是牧野和宏向这里走来，她急切的望向莫共，十分担忧，而莫共的神色波澜不惊。一整晚，莫共都不让惠口美子点灯，只点着一支蜡烛。昏暗的深烛色光线下，莫共的神情不可辨，惠口美子却焦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她不知道自己是担忧荒木歌川的生命还是莫共的处境，只是怕这噔噔噔的巨响会给这间静谧的屋子里带来巨大的裂变。

        牧野和宏敲了敲门，惠口美子将门打开，牧野和宏走进来诚恳说道：“莫小姐，荒木大佐昏迷不醒，您去看一看他吧！”

        莫共背对着牧野和宏不回头看他，也不应声。

        “在指挥营中，我们将大佐阁下救出来之时，他已中枪，昏迷不醒，却一直喊着你的名字。”说着这些话，牧野和宏向莫共恭敬地低下头，深深鞠了一躬。

        牧野和宏这一动作将一旁的惠口美子吓得不轻，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惠口美子万没想到日军高级副官牧野和宏会有这般举动。惠口美子立刻向后退了两步，十分紧张，双手举在胸前，不知要做什么。

        莫共侧过身来瞟了一眼牧野和宏，幽然问道：“你们把他从指挥中心解救下来，这一场战争，你们又杀了多少中国人？”

        牧野和宏头依旧低着，恭敬的说：“莫小姐，我只知道你是大佐阁下的挚爱，他爱你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我恳求莫小姐，去看看大佐阁下。他体内的子弹已取出来，但是这一整日阁下都在昏迷当中，医生说如果大佐阁下一直昏迷不醒便十分危险！你和他说说话，他听到了定会有非常强烈的求生意志，也许会醒来……莫小姐，我求你了！”

        莫共再次把脸别过去，十分冷漠：“牧野，你走吧。”

        牧野和宏一边颓败的抬起身，一边低沉肃杀的问道：“莫小姐，你当真不顾大佐阁下的死活？”

        莫共一言未发，沉默在深宁的夜色中。隔着昏暗的光线，惠口美子都感觉到了牧野和宏的愤怒。惠口美子将牧野和宏送出去，在走廊中，惠口美子说道：“牧野阁下也别太忧心了，我再劝劝莫小姐。请阁下稍安勿躁，也请保重身体，现在全府上下，都在等阁下决断。”

        牧野和宏望着惠口美子，苦涩的点了点头。

        人们走于夜芒的秘境，脚步轻轻，我迷失于世界的尽头，眼暮沉沉……莫共眼睛熬着，总是合不上。

        我们之间为何总是这样，是否有第三条路？夜色深谧朦胧，月光背着在乌云后面，一丝光亮都未透进来。一整夜，莫共静坐窗前，一夜未眠。一整夜，她都在思索着牧野和宏临走时说的那些话。

        “这次濮阳作战，大佐阁下本不愿意，但是大佐阁下被阿南少将围起来，日夜不歇的逼着要荒木大佐给出方案，甚至给大佐阁下深深的鞠了一躬，要大佐阁下给出最上乘的作战方案。”

        牧野和宏并未将阿南俊臣要挟莫家这件事告知莫共。

        莫共依稀瞥见，远处灯光通彻，烟火繁盛。

        ……

        屋子内设都是白色的，整座屋舍都在她四周旋转，她十分晕眩。惠口美子深切嘶哑的哭声，牧野和宏惊慌的呼喊声，伊藤绫野顶着扭曲哭肿的面容冲向自己，那个南京陆军医院的医生荻岛仓末的脸时隐时现，忽大忽小，他面无表情地宣布：荒木歌川抢救无效，死亡。

        无效，死亡！

        无效，死亡！

        无效，死亡！

        忽然，莫共打了一个冷颤，从梦中顷刻惊醒。惠口美子快步走进来，急切的望着她，莫共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她看不到惠口美子，也看不到四周景象。莫共妆容不整，着一身白色睡袍，连鞋都没穿便冲出去，向走廊另一端跑去，端着热水的惠口美子稍稍放下心来。

        此刻，窗外的天色已经亮了，又一日清晨七点。

        莫共跑到荒木歌川病室门口，士兵拦住，牧野和宏见是莫共，立刻下令退却亲兵，莫共一步一步往前挪，又不敢走过去。

        荻岛仓末医生正好在给荒木歌川诊治，观察情况，见莫共这样闯进来，一直盯着莫共。莫共一进门对上荻岛仓末医生的目光，但她丝毫未迟疑，走到荒木歌川身边。

        莫共什么话都没说，一直坐在那里，静静等候。

        这时，牧野和宏进来询问荻岛仓末情况，荻岛仓末日语回了几句，莫共没有听清楚，只是呆呆的望着。

        荻岛仓末检查过病情，牧野和宏示意他退出去，荻岛仓末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莫共身上而离去。

        “荒木，你醒醒……”

        “荒木，醒来看看我……”

        “荒木……荒木……”

        一声又一声，莫共嘴里一直喊着，而房间静寂无声。

        中午，阳光漫天洒下来，房间静寂；

        日暮，夕阳西下黄昏漠漠，房间静寂；

        夜幕降临，无声息的房间更让人害怕，莫共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且越来越清晰……如果他真的醒不过来该怎么办，他醒不过来……莫共忽而不敢再往下想，她的心像被一座山压住，那么重那么痛，此时，莫共非常确信，这个人刻骨铭心的隐于自己的肌肤里。

        夜过三更。

        “共儿……共儿……”

        “共儿……共儿……”

        莫共趴着，恍惚间听到虚弱的呼唤……是……荒木歌川！

        莫共立刻惊醒，荒木歌川已经睁开眼，正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梦中……你在樱花树下向我招手微笑，这原来是真的。”荒木歌川十分虚弱，还是攒足全身力气和莫共说完这句话。

        “你醒了？”莫共没忍住一滴眼泪猝然而下。

        “嗯，醒了。”荒木歌川内心忽感万分欣慰，他心中梦寐以求的女人为他落了泪，不再是仇恨，而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为他而流的泪。身中两枪，荒木歌川才深切的体会到失去她，再也见不到她有多么痛！那日雨花台的举动，忽然之间如海水打在自己脸上，他真的万分后悔。

        “你……还怨我吗？”荒木歌川小声问道。

        莫共直摇头：“不要提以前不愉快的事情了，你先养好身体。”莫共万分欣喜，立刻去喊牧野和宏，不一会儿，荻岛仓末也跟着进来，又给荒木歌川检查一遍，告诉牧野和宏荒木大佐已没什么大碍，好生修养便可。

        牧野和宏示意荻岛仓末与自己一同出去。

        待这房间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荒木歌川精神一些，身子向里靠了靠，拍了拍空出来的床板：“共儿，上来。”

        莫共当然明白荒木歌川的用意，她犹豫一会儿，还是上去了。

        荒木歌川将莫共紧紧抱在怀里，下巴贴着她光洁的额头，柔声说道：“你的眼睛，好像总是让我看到世间万千变化，和万千永恒。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如此饱满有灵性，如此摄人魂魄。”荒木歌川深情的望向莫共，每一次都是这样，只要莫共出现，他的瞳仁便集中万千光质，全部投射在她身上。

        “哼哼……呵呵……”莫共发出娇柔的笑声，头向荒木歌川怀里蹭了蹭：“就知道捡好听的说，整日里甜言蜜语的。”

        “共儿，是真的，我说的话都是发自肺腑，你不会以为我故意说些甜言蜜语哄你吧？”荒木歌川突然认真起来，目光紧锁莫共。

        “谁知道呢？”莫共开心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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