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第二百三十章·美食

清蒸鲥鱼、红烧狮子头、鸡汁干丝、镜箱豆腐、盐水鸭、清蒸大闸蟹、松鼠鳜鱼、鸭血粉丝汤、桂花蜜汁藕、赤豆酒酿小圆子……一道又一道菜肴，皆都上桌，莫共望着这琳琅满目的美味，就差流出口水来了，而且今日是明叔亲自下厨，她自小就知道明叔烧的菜可是一绝！

        菜品上齐，众人也开始列坐，莫鹤秋与荒木歌川相互推辞谦让一番，莫鹤秋拗不过荒木歌川坐了主位。见荒木歌川与莫鹤秋坐下，其他人也依次坐定。

        牧野和宏推辞万分，自己是属下，决不可与荒木大佐同餐，明叔见他扭扭捏捏不入座便打趣道：“烧了这么多的菜，你们不坐下来吃，岂不是浪费了我的手艺？”

        一句话逗笑众人，荒木歌川看了一眼牧野和宏，牧野和宏心领神会便不再推辞，坐下来。

        旁边矮桌上惠口美子、平田幸义和管家徐叔、吴妈都坐下来。

        莫共左边坐着荒木歌川，另一边坐着明叔。众人坐好，莫共正要动筷子，被明叔拍了一下：“又要贪吃了，长辈还没开始动筷子呢。”

        莫共不好意思的笑笑，轻轻放下筷子，众人都笑了起来。荒木歌川十分宠溺的望着莫共，对面的莫锦丞也看向妹妹这边，一脸的幸灾乐祸，莫共对哥哥做了一个鬼脸。这时，莫鹤秋举起杯，郑重说道：“今日，荒木大佐莅临莫府，莫府真是蓬荜生辉啊，我提议，大家一起举杯，敬荒木大佐。”

        左右人员举起杯来，均一饮而尽。

        饮罢，荒木歌川说道：“莫老先生客气了，荒木今日前来府上，叨扰各位了。”

        “大佐阁下太客气了，这几年来，莫家多亏大佐阁下照拂，才能这般安稳无恙，老夫十分感激！”

        这确实是莫鹤秋内心真实想法，这么多年，荒木歌川对莫府一直礼上有加，且上次也是托他的福，自己才没被伊藤松阴带走。即便莫共不提出来带荒木歌川回府吃饭，他也要主动表达感谢的。

        荒木歌川养病的这些日子，惠口美子将荒木歌川把莫鹤秋从伊藤松阴手上带走的事情告诉了莫共。莫共有些不可思议，惠口美子解释是牧野和宏告诉她的……莫共转念一想惠口美子不会骗她，便来询问明叔，明叔将那日事情的经过全部说与莫共。莫共听后十分欣慰，待荒木歌川伤好以后便主动提出，为了答谢荒木歌川，请他到莫府吃饭。

        莫共还提出带上牧野和宏、惠口美子和平田幸义，惠口美子和平田幸义听说他们被邀请去莫府吃饭，几乎是手舞足蹈，平田幸义嘴里一直喊着“我从未去过莫姐姐家里，真是荣幸”……惠口美子满脸笑意的望着莫共，是同样的心情。

        莫鹤秋还邀请了陈宝荣，虽然莫共对坐在最边上的陈宝荣拉着一张脸，但是陈宝荣完全不在意，他很开心。

        “爹，你说完了吗？我可以吃了吗？”莫共翘着可爱的一张脸娇嗔问道。

        “好好好，是老夫话太多了，大家都饿了吧，都动筷子吧，千万不要客气。”莫鹤秋温和说道。

        筷子动起来，话匣子也一下打开了，大家不拘身份聊了起来。一时间，莫府里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父亲、明叔、哥哥、荒木歌川、惠口美子、牧野和宏、平田幸义、陈宝荣、徐叔、吴妈，大家聚在一起，觥筹交错，面色皆十分红润，一家人其乐融融，这就是最幸福的模样，莫共今日别提多开心了。

        莫共想着，如果老师耿中石也在就好了，突然张甫程的面容出现在莫共脑海里，莫共不敢再往下想……

        席间，荒木歌川要吃什么，或者要拿什么东西，莫共立刻起身给他去拿，照顾的十分周全。莫鹤秋和明少福相视一眼，他们两人都知道莫共鲜少这样照顾谁，那对视的默契在说，莫共对这个荒木歌川的感情已经不寻常了……

        一个小时过后，盘里菜肴已尽，酒过三巡，众人皆满面红光，笑语盈盈。荒木歌川酒杯举在手里，忽然说道：“莫老先生，荒木从未在中国吃过这么隆盛的饭菜，这样的美味佳肴，荒木万分感激！”说罢，荒木歌川将这杯酒一饮而尽。

        莫共听出来荒木歌川的声音有些哽咽，便捏了捏荒木歌川的手臂。此刻，他眼睛里的忧伤深不见底，莫共不知道他怎么了，为何会在这么热闹的时刻生出这样的忧伤。

        众人的目光皆望向荒木歌川，牧野和宏为避尴尬，拿起酒杯站起来对莫鹤秋说道：“非常感谢莫老先生对大佐阁下和牧野的隆重招待，牧野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能在中国吃到这么地道的菜肴，非常感谢，牧野先干为敬！”

        这确实是牧野和宏没有想到的，未到中国打仗之前，牧野和宏想的是，战争疾苦，定是整日里行军，风餐露宿，没想到有一日也能到中国的大户人家吃最地道的“中国菜”。

        荒木歌川也举起杯来，与莫鹤秋一起饮过这杯酒，他从来都不知道一家人真情意切的坐在一起吃饭是什么滋味，自己从未受过这样的恩惠。他是一棵长在阴沟里的野草，这一刻阳光雨露洒在了他身上，这样的温馨和美是自己做梦都想得到的。

        又过五日，荒木歌川接到军部一条命令：大日本帝国陆军将领荒木歌川大佐晋升为“少将”。

        濮阳之战虽然规模不大，但这次战役中，高级参谋荒木歌川一人力排众议制定的战术以奇取胜，日军损失较少，是近一年来日军作战一次鲜少的大规模的胜利，此次战役还收回一年前丢失的两千多平方公里的根据地。东京大本营十分高兴，晋荒木歌川为“少将”，且要荒木歌川回东京接受嘉奖。

        最为开心的是牧野和宏，他本以为，荒木歌川许久未到战场指挥战争，对于战争已经完全生疏，也隐隐担忧荒木歌川早已陷入温柔乡中不再琢磨战事。没想到，荒木歌川依旧制定了高明的策略，赢得这场战役。

        真正召荒木歌川回去的是天皇，日军几乎各个战场都在失利，而荒木歌川指挥的这场战役却胜利了，以奇取胜，鼓舞人心。且这次战役中，荒木歌川负伤差点要了命，还有这些年来，荒木歌川驻守日军中国派遣军最高司令部有功。作为自己弟弟小时候的玩伴，天皇对这位年轻有为的参谋官十分青睐，便召他回国举行“少将”晋升仪式。

        夜已入深，牧野和宏呆在“共心斋”中并未打算离去。牧野和宏已经高兴了一下午，听到荒木歌川晋升，他比荒木歌川本人还要开心，一下午都跟在荒木歌川后面。

        “大佐阁下，卑职真的以阁下为荣。当年武汉外围，阁下在未使用一枚毒气弹的情况下，兵出奇招，勇夺安庆，智取马当，连陷澎湖，一年之内军衔连晋两级，这是我大日本军界的神话。而现在，阁下又因为指挥濮阳立了战功，要晋升为‘少将’了！”牧野和宏恭敬的站在荒木歌川面前说出这一番话，看起来十分激动。

        “这些话你已经说了一下午了。”荒木歌川淡然道，他并未有牧野和宏那样的激切情绪。

        “大佐阁下，卑职能跟着阁下，真是卑职的荣幸。”

        “我知道了，这句话你也说了好几遍了。”

        “阁下真的是战神，试问整个南京整个军部，谁有阁下这样的能力？许久不打仗，但是只要打仗，必赢！那些部队还要使用什么卑鄙的催泪瓦斯才能取胜，而阁下完全不屑。”

        “说到瓦斯，这些毒气弹，真的是祸害。这么久的战争下来，只要皇军打不过中国军队之时，便立即使用毒气弹，真的失掉了军人应具有的武德。”

        “卑职现在觉得对于胜利我们还是十分有前途的。”牧野和宏依旧开心着。

        “不要过于高兴了，免得乐极生悲。况且，我们的战争，虽胜，然感万分羞耻！大日本皇军一直自称为‘英勇无敌胸怀磊落’的军队，靠谋略勇敢取胜，却不想嘴上挂着武士道精神，战争中却使用卑鄙的毒气弹。”

        “大佐阁下，卑职一直都明白阁下心中所想。”

        “谋划一出可以胜利的作战方案并不难，可这并不是我心中所愿。”

        “卑职明白，阿南少将以‘莫小姐’和‘莫家人’相要挟，所以阁下才会‘心甘情愿’的做出濮阳指挥战的胜利，但莫小姐并不知晓阁下这一番苦衷啊。”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

        门外狭长的走廊中，莫共手里端着的这杯咖啡差点拿不稳掉在地上！原来如此，而之前牧野和宏只是告诉自己是因为阿南俊臣一直追着荒木歌川……

        怪不得今日荒木歌川和牧野和宏这么晚才从军部回来，而且牧野和宏十分开心，几乎是手舞足蹈了，她还从未见过牧野和宏这般兴奋过。就在刚才，她端着刚煮出来的咖啡，打算给荒木歌川送进来，没想到便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他没有使用过卑鄙的毒气弹，怪不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恨不起他来。他没有使用毒气弹，但是他因为指挥濮阳之战立了功，军衔又进一级；他立了功，那么中国军队便定然损失惨重，可他……莫共又回想起牧野和宏说的那一番话，“以‘莫小姐’和‘莫家人’相要挟……”

        一时之间，万千复杂的情绪又涌上莫共心头……

        深夜十二点，“共心斋”中，荒木歌川怀里抱着莫共。

        “今日，在书房门口，我听到了你和牧野副官的对话。”犹豫很久，莫共还是说出这些话来。

        荒木歌川低声答道：“嗯。”

        “以前……我……趁你不在的时候，翻过你的书房……”

        “我知道。”荒木歌川淡然说道。

        莫共心里慌了一下，平静一些又说道：“以前，是我误会了你，我在你书房里面看到了你曾经进攻武汉的资料，武汉战争中日军大面积使用了万人羞耻的毒气弹，我以为，你也使用了毒气弹……还有就是，当年我离开南京除了知道你使用毒气弹这件事之外，以为你还参与了细菌弹的研究……这些事情，方方面面……我内心里十分煎熬，所以才下定决心要逃离你……我想，你应该能明白我所说……”

        荒木歌川将莫共抱得更紧了：“我明白，我十分明白！我确实受军部的命令曾经进攻过武汉，但我没有使用过毒气弹，也没有参与细菌弹的研究。酒井寿夫在南京建立细菌实验室都是秘密进行的，军部很多人都不知道，包括我在内……毒气弹和细菌弹都是惨绝人寰的东西，实在为人所不耻！”

        见莫共沉默，荒木歌川继续说：“共儿，你要明白一点，军部制定的政策都十分疯狂，这些都并非我所愿，但我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没有可选的余地！这么久以来，我最恨的一件事，便是军部发动侵略战争，让我成为你的敌人，成为你家园的敌人。”

        莫共的眼泪储满眼眶，再多一秒便要涌出来。莫共将荒木歌川的胸膛搂的更紧了，这一刻起，她彻底相信了他所说所做的。

        荒木歌川的脸贴在莫共额头上：“共儿，答应我一件事，无论你看到什么，你都要记住，我不愿意做你的对立面，也不是你的对立面！”

        莫共郑重点了点头，说道：“歌川，之前对于你，我了解的太少，有一些误解，答应我，请你不要再杀任何一名中国人，无论是谁，好不好？”

        “好。”

        莫共心中默念，甫程教官，我欠你的，下辈子做牛做马再还你。

        第二日，民国三十三年（1944年）二月一日，荒木歌川启程回国！

        当日深夜，马家街三号，死士来报：“荒木歌川回国了。”

        伊藤绫野幽幽说道：“好，就是现在。”

        前些日子，自己并不知晓荒木歌川秘密外出指挥战争，等荒木歌川回来以后，她才知晓……伊藤绫野望着幽暝的夜色，愤愤想着，不然的话，何须等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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