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第二百四十章·追悼

夜里，耿中石捏着重庆寄过来的这封信，深沉的坐着。

        “莫鹤秋先生为了搜集对我军有价值的情报，常年潜伏于敌寇豺狼营巢。莫先生的夫人白穆清医生，全面抗战爆发以来为治愈我军伤兵，日夜不下手术台，为我军做出巨大贡献。莫家一门忠烈，千秋功臣，莫老先生从年轻时追随孙总理参加同盟会到后来党国初建空军捐赠飞机，倾尽一生为国家为民族奉献……所以，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将莫鹤秋和白医生的爱女莫共从敌巢中救出来！完成他们最后的遗愿！”

        署名：戴老板。

        比这封信更早寄过来的还有一封重庆军统急电：全力营救莫共出虎穴。

        前几日，戴局在重庆以“清华大学同学会”名义为莫鹤秋召开追悼会，并呈请蒋委员长颁发“烈并常山”挽额，旌其忠烈。耿中石为自己不能到场而十分惋惜。

        这日清早，莫共向大门口走去。

        莫共的伤还未痊愈，昨日已经出去一趟，今日又要出去，明少福担心莫共会有什么事，立刻追出来，便询问莫共如果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做的话，他可以代办。

        莫共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明叔，我知道您担心我，您放心，我不会有什么事，只是……这个人我必须亲自去看，这个歉我也得亲自去道。”

        明少福好像明白了莫共要去哪里，便点了点头，叮嘱莫共早点回来。

        一辆双人黄包车停在城南一条小巷子里，莫共严令惠口美子不许跟着她，明少福便派吴妈陪伴在侧。

        莫共在一座年代已久的房子前敲了敲门，一名与吴妈年龄相仿的妇女走出来。莫共礼貌说道：“请问，这里是梁小姐的住处吗？我找梁小姐。”

        妇女点了点头，客气的将莫共二人领进来。

        房屋不大，且十分古朴，与莫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本以为梁景丽的住处定是奢靡华丽，这样才符合她“第三者”的身份。

        这时，梁景丽站在正厅门前，静静的看着进来的客人。

        几年未见，莫共发现梁景丽的眼角爬满了细小的皱纹，也失去了往日的柔媚和风采，莫共率先行礼：“梁小姐，今日冒昧前来，打扰您了。”

        梁景丽呆呆的站着，刚才开门的那名妇女对梁景丽说：“丽儿，呆站着干什么，赶紧把客人迎进来啊。”

        梁景丽这才说道：“请进。”

        莫共与吴妈进入客厅，梁景丽亲自端上两杯茶来，说道：“这是我的母亲。”

        莫共站起身来，鞠躬问候。

        莫共示意吴妈暂且回避，梁景丽母亲便将吴妈带了下去。

        莫共诚恳说道：“梁小姐，今日突然拜访，非常冒昧，但我必须亲自前来，我只想和您说一声，当年那般对您，真的是深感抱歉。我是真心实意和您道歉，希望您能接受。”

        莫共又一次站起身来，向梁景丽深深的鞠了一躬。

        “别这样，莫小姐，我实在是受不起。”

        梁景丽的眼圈发红，声音有些哽咽，莫共都看在眼里。定是父亲遇害，她也十分悲痛，莫共如今才意识到，梁景丽对父亲是真心实意，莫共心里一阵疼痛。

        “以往，我因为我爹误会了您，我太过愚昧……”莫共的眼泪止不住流出。

        “我……我知道你的脾性，你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所以我从未真正的怪过你，只是……只是没想到莫先生突然就……”梁景丽的情绪再一次崩塌，低声哭起来。

        ……

        莫共与梁景丽两人相互安慰一番，情绪稳定一些，才又开始谈话。

        “我就知道，以莫鹤秋先生的品行，他一定不是真正的汉奸。”梁景丽的模样十分自豪，莫共看着有些难受，连外人都相信自己的父亲，唯独自己没有，相反还恨透了他。

        “其实我知道你父亲一直在利用我，但是他并没有做任何伤害我的事。后来我越来越强烈的直觉感觉到莫先生他，可能是在抗日，我不敢和任何一个人提起来。”

        “这就是我的愚蠢之处，我不仅误会了您，还误会了我爹，我一直以为他是……”莫共也开始哽咽。

        “别太自责了，这说明莫先生是不想让你知道，他担心会连累家人。”梁景丽赶忙安慰道。

        “嗯……”

        “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误会你父亲对你母亲的态度？”

        莫共摇头。

        梁景丽说道：“没有就好，这一点你毋庸置疑，莫先生他十分钟爱你的母亲！”

        “这……”

        “虽然莫先生从未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夫人也就是你的母亲，但我能感觉得出来，莫先生对你的母亲感情很深。”

        莫共好奇的望着梁景丽。

        “你父亲他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你母亲，但是有一次，你父亲说了一句‘还是黑色旗袍颇为丽质’，我便开始去做黑色旗袍穿，所以那一日遇到了你……”

        莫共自知愧疚，低下头去。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你母亲钟爱黑色旗袍，所以你父亲才这样说的。”梁景丽怅惘慨叹，“莫先生多么爱他的夫人。你的母亲很幸福，有你父亲这样的男人一生爱她，保护她。”

        “对不起，梁小姐，真的万分抱歉，之前那样刻薄的语态对您……”莫共眼角更加湿润，她除了道歉不知道该说什么。

        莫共哭声越来越大，梁景丽也忍不住，抽泣起来，她走过去轻轻拍着莫共的背：“你别哭，别哭……你要振作起来，你父亲看到你这样，一定心疼不已。”

        莫共的哭声反而更大了。

        伊藤绫野死士此时将自己关押在黑屋子中，默默的回想这些时日来发生的事情，又是那个荒木歌川，每一次好像都是在快要得手的情况下，便被人横刀阻拦下来，是天都和自己作对吗？当日，马家街监狱关押那名□□女人牢房的士卒均被荒木歌川处决，幸而自己在荒木歌川进来的那一刻奉伊藤小姐的命去拿刑具，才没有撞上荒木歌川那行人，侥幸躲过一劫……不过也怪伊藤小姐，他曾屡次三番劝说她杀掉那个□□女人，伊藤小姐却还要折磨她……现如今，伊藤小姐也被押解回东京审判，自己没有保护好伊藤小姐，该如何向老将军交代？杀妻之仇还是未报……死士陷入连日来的苦闷。

        游轮缓缓向前，前方蔚蓝氤氲，水天一色，汹涌的海浪奔腾而来，一波又一波向这边滚过来，波澜壮阔。伊藤绫野目光如炬，静静望向前方，凛冽的海风吹过她的脸颊，她到不觉得疼。伊藤绫野浑身各处伤口还在肆意作痛，她双脚被射入子弹，整个人现在都还站不稳，却执意要吹这海风。

        这时，一名日本士兵走过来，恭敬请示，继而在伊藤绫野耳边低语一番。伊藤绫野瞳孔放的异常大，怔怔的盯住前方的海平面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抓住这名士兵的胳膊大吼：“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南京特高课传来的消息，千真万确！”

        “哥哥真是好样儿的，我就知道他会为我想办法。”伊藤绫野兴奋说道。

        士兵退下，伊藤绫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呆呆的站着，她忽然好想跳入前方的大海中，这冰凉的海水浸在身上定是刺骨的。真是扭转乾坤的局势，莫大的喜悦涌上伊藤绫野心头，她的决断是正确的。此刻，伊藤绫野迫不及待想站在荒木歌川面前，堂堂正正告诉他，她的决断她的做法毫无疏漏，莫共和莫鹤秋都是隐匿的抗日分子，罪当万死！

        “号外！号外！新政府财政部次长莫鹤秋是真正的抗日志士！”

        “号外！号外！潜伏新政府六年的莫鹤秋是军统卧底！”

        “号外！号外！曾经退出国民党的莫鹤秋并非真的投降！”

        “号外号外……”

        一时间，南京大街小巷都是这则新闻，各大报社源源不断的印刷着报纸，新报纸印发出来，立刻便被抢购一空！

        南京特高课课长伊藤松阴查出来莫鹤秋是国民党间谍，是真正的“抗日分子”！消息传到总司令部，南京派遣军军部立刻炸了锅。伊藤松阴立了莫大的军功，一时间，在军部炙手可热。

        东京，伊藤光政得到消息，立刻赶往“东京大本营”确认事情真假，伊藤绫野在南京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这些时日正在发愁军部会如何处置他的女儿。

        伊藤光政没想到，这一次他的儿子倒是立了功，伊藤松阴这些年在南京也没什么建树，而这一次调查莫鹤秋有理有据，伊藤光政十分欣慰。

        莫鹤秋遇害的第五日，一位名叫小崎三郎的人突然给伊藤松阴发来一封电报，说他手上有重要资料，伊藤松阴与小崎三郎取得联系以后才发现原来他就是四年前在南京被暗杀的天皇亲派特使饥谷濑田的侍从。当年饥谷濑田遇害，小崎三郎便一直继续饥谷濑田的工作，调查莫鹤秋的背景，这几年来终于有了眉目。

        且小崎三郎指出当年饥谷濑田被害最大的可疑性凶手就是莫鹤秋。伊藤松阴只在想这也实在是太巧了，莫鹤秋刚遇害便查出来他是“抗日分子”，不过没多久伊藤松阴便平静了，也许一切都是天意，让伊藤松阴更为兴奋的是，也许顺着这条线索能够查到莫鹤秋隐匿的那笔巨额财产。

        小崎三郎本想再查一查，找到更加有力的证据证明莫鹤秋是“抗日分子”后再告诉伊藤松阴，结果突然听到莫鹤秋遇害的消息，他便觉得不能再等了。

        伊藤松阴想到之前饥谷濑田的遭遇，这一次，他变了思路，自己亲自去香港取回这些资料并将小崎三郎带回南京来，一切悄无声息。

        将小崎三郎带回来之后，伊藤松阴便与小崎三郎合计，按照他们查到的资料，伊藤松阴特意秘密从东京请来几位财务和金融专家，将莫鹤秋经手的所有新政府财政部账目和中央银行账目全部细查。十多天过后，果然有了重大突破，莫鹤秋经手的很多账目有被销毁的痕迹，还有虚空账目，有物无账，有账无物……所有“不知去向”的数目加起来异常惊人！莫鹤秋做的秘密无痕，表面上看起来天衣无缝，常人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伊藤松阴倍感震惊，怪不得这么多年他都查不到莫鹤秋隐匿的那笔财宝。不仅如此，调查中央银行账目的那几日，莫锦丞突然来找自己，亲自向自己承认，他的父亲一直在抗日。

        伊藤松阴想，这个莫锦丞还真是卖主求荣的一块好料，为了自己能够活下来，竟然不惜出卖自己的父亲。

        莫锦丞与莫鹤秋日日生活在一起，他的话是最有力的，再加上小崎三郎的资料——莫鹤秋曾为重庆政府秘密捐赠一架飞机；中日两军空战开战后，莫鹤秋曾多次去上海开会，还曾协助政府秘密出资运输南京文物到大后方；莫鹤秋曾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统计局副局长戴笠秘密会面。

        伊藤松阴断定，莫鹤秋就是抗日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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