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第二百六十三章·高门

日记簿很薄，每一页只写了一句话，荒木歌川与牧野和宏两人将武田金一的日记全部看完。最后几页是空白页，正要将日记簿合上之时，荒木歌川扫了一眼，最后一页那张纸十分褶皱，好像上面沾过水。荒木歌川立刻吩咐道：“武田的房间里肯定有显影液，你去找一些来。”

        “是。”

        几分钟后，牧野和宏将显影液拿过来，荒木歌川滴上去，最后几页纸张字迹果然都显现出来，密密麻麻铺着一行又一行：“平田幸义那个呆瓜，竟会突然冲出来抱住我，真是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平田幸义一直住在莫家，他定是莫家人派的为了盯住我，因为一个小孩儿不会引起我的注意……”

        荒木歌川更是吃惊……

        “武田金一为何要将杀害平田幸义这件事情记叙的如此详细？”牧野和宏问道，“一般凶手不都是抹灭证据吗？为何他还要记叙下来？”

        这也是荒木歌川想知道的。

        两人继续往下看：

        “要说这世界上的人，我最佩服的便是莫鹤秋。七年前的冬天，南京陷落，帝国军人开始疯狂屠杀，别说是□□人，连一只□□的苍蝇都从南京飞不出去。而莫鹤秋为了保住妻女，便勾结我的上司日本驻南京军务课交通部部长中村野毅大佐，将莫家财产悉数赠与中村大佐，换来中村大佐将莫家妻女从南京送到香港。

        那一晚的事情怎会不记得呢？将那只箱子亲自送到飞往香港客机货舱里的人可是我，我当时并不明所以，以为那只箱子里装的只是需要格外运输的‘特殊货物’，中村经常通过走私来赚一些外快。后来，我偷听到中村大佐和莫鹤秋的对话，才幡然醒悟，原来那只箱子装的不是货物，而是人，便是那个一直以来在南京城跋扈的莫家小姐——莫共。

        我是在这件事情以后才发现，原来在‘中国事变’之前，中村大佐便与莫鹤秋交情深厚，因为中村大佐曾在南京工作过。当然，我很庆幸，帝国给了我一个这样的职位——中村大佐的贴身副手。

        没过几日，中村大佐便离奇失踪了，我当然知晓这其中曲折，定与那莫鹤秋脱不了干系……军部如火如荼的调查中村大佐的‘失踪’，但我并不打算汇报，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思考了一整夜，第二日清晨的时候，我决定：我要替中村大佐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我找到莫府，过去七年了，我依旧深刻的记得当时与莫鹤秋对峙的情形。我自诩是从不怯懦的人，而莫鹤秋更是淡漠持重，我开门见山告诉他我已知晓中村大佐的死因，但莫鹤秋依旧波澜不惊，他不愧是南京风雨飘摇中多年屹立不倒的巨贾。

        莫鹤秋直接将我带到莫府地下室，我看到了那些宝贝……那真是令人眼花缭乱啊，集天地之精华、人间精粹、堆金叠玉……看过他们以后，我已经走不了路了，人间竟然真的有这样的珍宝。

        莫鹤秋说自己不想再招惹是非，便决定将这笔财产赠与我，他是聪明人，为了封口，也理应如此。莫鹤秋还询问我打算如何将财宝运走，还说在运输方面可以帮助我……我当然没有那么傻，怎会用他的人来运输？

        我思来想去，那个时候正是军部运输士兵和物资到中国的高峰期，我怎可能轻易将财产暴露给上面？所以将财产原封不动保存在莫府地下室是最安全的，待日后一有时机便马上运走……而如今，这样的时机到了。

        再后来，我收到我的‘旧师’伊藤光政的指令，全力协助伊藤松阴调查莫鹤秋隐匿的巨额财产。那时我才明白原来我的‘旧师’也在查找莫家的这笔财产，派他的草包儿子伊藤松阴在南京查了又查……先查到武汉，又查到重庆，熟不知那些线索都是莫鹤秋故意放出来的，莫先生提早设下陷阱……真是万分可笑啊，我写着都要笑出声来了，他们永远都不会知晓自己日夜渴求的财产就在莫府，就在我脚下，从未被转移！

        而我，他们父子两人最信任的部下，就是我！哈哈哈……”

        日记读完，荒木歌川与牧野和宏似是呆滞了，均惊诧的望着对方。

        良久，荒木歌川才开口：“战初，便听闻南京巨贾莫鹤秋隐匿浩硕财宝，原本要上缴皇军军部，结果不翼而飞。原来这件事情是真的！”

        “当初上面就知道这件事？那为何没有查下去？”牧野和宏闻所未闻。

        “军部有人秘密调查过，但都没有什么结果。”

        “真的吗？军部还有人调查过？卑职丝毫不知情。”牧野和宏更加不可思议，因为他从未听人提起过，而且荒木歌川也从未和自己说起过。

        “我曾翻过军部的入账细录，昭和十三年（1938年）年初莫先生上缴皇军十万银元，军部觉得莫鹤秋压根就不可能有那么多财产，且没有任何根据，便认为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我也只是听阿南将军提起过，并不以为然。莫先生啊莫先生……”荒木歌川忽然不语了。

        牧野和宏凝视着荒木歌川，武田金一的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荒木歌川向前迈了几步，望着窗外深邃的夜色，深沉道：“莫家高门鼎贵，祖上从道光年间伊始，便家世显赫。到莫鹤秋先生这一辈，更是将家族产业发扬光大，日进斗金，陶朱之富。是我低估莫家了，他家财产岂是十万大洋就能揽括的。”

        牧野和宏也向前走了几步，静静跟在荒木歌川后面。

        “武田金一，沉厚稳重也奸诈狡猾，做事滴水不漏，军部一定有人在暗暗调查莫家的这笔财产，这么多年却一点线索也没有，说明武田金一将它们藏的极好。这么久相处，莫鹤秋一定是看中武田金一极致贪婪的品性，所以才出此下策，将全部财宝以贿赂之名交由武田金一。名义是贿赂，实则是看管。比起在战争中飘零，让敌方军官看管这些财宝，比自己安全百倍！这样一来，这些年，武田金一不过是莫府的看家狗！莫老先生，真是人中龙凤，能想出如此高明之计！”

        “少将阁下，我有一事不明，为何是武田金一替莫先生看管财产，他不怕武田将财产转移吗？”

        “莫先生当年是经营古董典当生意，我想之所以在南京屠城的时候没有转移，是因为那些财宝都是些珠宝玉器，金银首饰，转移起来十分艰难，且容易丢失。莫先生没有将财产交予政府，大概也是觉得这个政权高层贪污腐朽，难成大器。所以才将财产隐匿下来。而武田金一，并不想让军部知晓，数量如此庞大物品如此珍重，正值战争之际，日本到中国列车海港运输皆是士兵和军资，他如何转移回日本？如果是转移到南京别处，根本没有必要，因为没有任何地方比莫家府宅更隐秘更安全。”

        “这么久以来，武田金一是想私吞这笔财产？”

        “不然呢？他为何占据财产迟迟不交？”

        “可他是我国的军人，当以军人荣耀为天职！怎可贪慕钱财富贵？”牧野和宏难以想明白。

        “你现在会这样想，也许是因为你还未看到‘他们’，武田口中，它们可是用人来形容的。它们可不仅仅是简单的钱财。”荒木歌川似是在感慨。

        牧野和宏不解的看着荒木歌川，他想不明白少将阁下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少将阁下何时对财富上过心？

        荒木歌川又说：“也许我国军人确是不吝生命财富，皆以军人荣耀为首奉，但也不乏武田这种贪婪好财之人。”

        “昭和十三年（1938年）到去年，莫府一直被军务课后勤部占用，这么久以来，他们竟然一点端倪都未察觉到。”牧野和宏埋怨道。

        “我们在莫府住了半年多，如若不是因为武田，我们不是也一无所知吗？”

        “少将阁下说得有理，莫先生太会隐藏了。”

        “如今看来，北平开往南京的那趟列车爆炸案也无需再查，我已知晓凶手是谁。”荒木歌川轻轻感慨，“去年，莫先生遇害之后，莫共一直消极处世，寻死觅活。三个月之后，她突然不再萎靡不振，而是恢复了精神。现在想来，定是与这笔财产有关，没多久，莫共便来请求我，让我一起搬入莫家府宅居住，一定是她查到或者明叔告诉她父亲生前将财富隐藏于莫府，所以莫共迫不及待搬进去要守住它们。”荒木歌川又说：“而如今，这场战争胜负难分，我军已处倾颓之势，武田定是看到局势，所以迫不及待将财宝转移回国。而明叔和莫共，发现了武田的动向，策划火车爆炸案，将之杀之。”

        “可是莫府的地下室从哪里进入？我们住了这么久也未发现哪里是可以通往地下室的地方。”牧野和宏不解道。

        “你将武田金一的整本日记簿用显影液都涂抹一遍，武田金一日记簿上记了这么多，也许会有地下室的记录。”

        牧野和宏按照荒木歌川的命令做了一遍，除了他们现有看到的这些文字，再无其他。

        “莫府的地下室……”荒木歌川自言自语道：“待今晚去查探一番，便真相大明。”

        荒木歌川目光坚定的望向前方！

        “少将阁下，您果真睿智英勇，卑职万不可及！”牧野和宏恭敬拱手作揖。

        “莫先生真是老狐狸，竟能想出如此高明之策，他们随国民政府转移重庆大后方，也丝毫不需担心自家财宝被侵吞！”荒木歌川由衷感慨。

        带着“莫府的地下室从哪里进入”这个疑问，荒木歌川与牧野和宏离开太平南路回到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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